第126章：老狐狸
“八百年前天上出現十個太陽，下界正氣削弱，饕餮破地封而出，貪食人肉，為禍凡間。招決上神同戰神刑天一道前往鉤烏山，欲聯手再次封印饕餮。惡戰交鬥數日，招決與刑天不知去向，饕餮也消失了蹤跡。”
紅狐那身漂亮的皮毛已經變得青黑一片，李敏亨聽著他壓抑的低吼聲，眉心皺緊，“師尊同我說過，饕餮應是受了重傷，躲在六界修養，現在看來，他是屏掉氣息藏到這隻狐狸的身體裏了。他體內有顆黑熊內丹，加上方才死傷慘烈，饕餮嗅到血光，忍不住就出來了。”
“那現在你們準備怎麽辦？”李東赫心驚膽戰的望著那幾隻狐爪死死的鉗住地皮，粉潤的指甲上長出一層尖銳的黑癩。
“漆吳山乃日次之地，絕不能受瘴氣蠶食。”他看一眼神色莫測的李帝努，“饕餮天性貪婪，他有今日，也是你肆意縱容埋下的惡果。”
“你要殺了他？”李東赫忽然看懂了李敏亨眼底的決絕，睜著圓眼喃喃道，“他從羅渽民身體裏跑出來，你殺了他，那羅渽民……”
李敏亨沒說話，提起霧清劍飛身而上，金色劍氣在空中劃出一道符咒，撞向那半狐半鬼的麵門。
“你就眼看著他殺掉那隻狐狸？”檠風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急吼吼的瞪著李帝努，“凡人皆薄情，我早告誡過他，他非不聽，你這死道士究竟有沒有心？”
李帝努沒看他，劃開扇麵，腳踩金風飛向巨獸。
濃黑的烏雲陰沉沉的壓過來，李東赫拉住檠風忿忿不平的袖子，“饕餮不除，大家夥兒都得遭殃，連我都知道這個道理，你要去幹嘛？”他心亂如麻，嘴皮子抖的厲害。
“羅渽民現在還沒變成饕餮，我去幹嘛？我去把他拉出來！”檠風氣急敗壞的甩開他的手。
“怎麽拉？”李東赫眼前一亮，“你有什麽法子，要不要我幫忙？”
檠風停下腳步，幽幽的看向他，“現在不要了。”
一聲穿雲裂石的怒吼落下，霎那間地動山搖，劍氣消散，空中的兩人被震倒在地，吐出一灘青紫的黑血。
“饕餮不傻，明知道隻要他在狐狸體內，你們就不敢下死手，怎麽可能輕易被你拉出來？”小十鄙夷的望一眼檠風，拍拍李東赫的手，“你的狐狸朋友現在真的變成饕餮了。”
巨爪激烈的拍擊著地麵，碎開一道驚心動魄的裂痕。李敏亨與李帝努對視一眼，再次禦氣而起，金色的光在黑氣中若隱若現。
李東赫詫異的收回目光，問小十，“他怎麽了？饕餮也有頭風症？”
檠風神色複雜的望著那隻好似癲狂的巨獸，忽然大驚，“他竟然想自毀元神……”
李東赫也是一驚，卻見身邊紅光一閃，小十忽的飛身而出，直直沒入那張獠牙肆露的大嘴裏。他還沒反應過來，耳邊滔滔不斷，一身怒吼貫徹雲霄，下一刻饕餮便吐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來。
正是羅渽民，他一身絳色與血色混在一起，教人難以分辨。
霧清劍錚然飛出，李敏亨麵色淩厲，重重的朝那隻混沌駭人的青眼刺去。饕餮淒叫一聲，抬起的前爪沉沉的往下落。李東赫的心陡然一緊，下意識的想要飛過去拖走地上全無反應的羅渽民。
那雙桃花眼似有所感般緩緩睜開，被撲麵而來的溫熱鼻息燙得淚流不止。
饕餮的利爪蓋在李帝努的背上，撕破皮肉。
“血契是騙你的，你根本不必救我。”羅渽民死死的扯著他的衣帶。
“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他笑了笑，像是感覺不到疼，顫著手輕輕覆上他的眼睛，低聲道，“一直忘了告訴你，你這雙眼睛，生得好看極了。”他說著，目光倏然拉遠，像是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眼底流淌出很深很深的眷念。
羅渽民喉間一澀，腥鏽的血氣在唇齒間蔓延開來。他忽然記起某個夜裏，有人溫柔的吻著他身上的疤痕，眼角笑意繾綣似有風情萬千。
“你不怕我？”
“眾生皆苦，雖身死，吾願往之。”
李東赫心裏酸酸的揉碎成一汪水，來不及唏噓，腳下忽地震動不止，他低下頭，卻見先前饕餮擊開的裂痕迅速擴大隱有斷沒之勢。他嚇了一跳，慌忙往後跑，卻不想腳底一鬆，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
“抓緊。”
他半個身子掛在斷壁上，手被李敏亨牢牢抓著，卻還是止不住往下墜。他驚愕的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萬丈深淵，另一隻手也死死的抓住了李敏亨的胳膊。
“我不想死。”他吸吸鼻子，聲音哽咽。
“閉嘴。”李敏亨低喝一聲，煞白的臉極為難看。
“李敏亨，”他看著眼前這人清淡的眉眼，忽然覺得很難過，“其實我……”
………
風雨過後烏雲散去，漆吳山頂陽光明媚，一派祥和。李東赫坐在圓桌前，對麵是已經喝得半醉的檠風，他抬起右手食指不斷戳著自己的胸口，“是我！我救了你的命！”
“是你，是你。”李東赫支起下巴傻笑兩聲。
“那小道士眼看著就要不行了，要不是我出手相助，你早就死翹翹了。”他忽的將手中的酒盞摔在地上，“我這麽好一個人，羅渽民怎麽就瞧不上呢？”他煩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頭發，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歡喜他……”
“我知道，我知道……”李東赫不迭的點頭，連連應著，麵上忽然濕了一片，他卻渾然不覺，醉倒過去，“李敏亨不讓我喝酒的，我要晚點回去，晚點回去……”
霧清劍靜靜的躺在一邊，再沒響過。
李東赫醒來的時候頭疼不已，腦袋亂糟糟的閃過許多淩亂的畫麵，一會兒是他被架在火上烤，一會兒是他被人裝進了個黑袋子，一會兒又是他變回了鳥被拴在馬屁股後頭跑……像是司命的簿子被揉成皺巴巴的一團，雜亂無章，毫無頭緒。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笑著去看那方圓桌邊坐著的人，“帝君。”
他是長明帝君座下的一隻鳥，帝君給他取名李東赫，原不過是一隻極為普通的凡鳥，因得帝君眷顧，千年後倒也成了半個神仙。
長明回過頭，嘴角噙著溫和的笑，問他，“你不會泅水，怎的跑到瑤池去了？要不是司命把你撈上來，這會兒是不能在這裏喚我聲帝君了。”
他眉眼生得極淡，笑起來如沐春風。
李東赫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討巧，胸口一窒，忽然說不出話。
“招決帶著新釀的酒過來了，你要不要起來同我一道去嚐嚐？”帝君並未在意他異常的沉默，站起身往外走。
李東赫恍然，明白帝君並無知他意願的意思，忙起身跟了上去。
招決上神是陰康氏狐族留在世間的唯一一脈，以四海為家，居無定所，平生隻好兩件事，一是打架，二則釀酒。
他一身絳色紗衫，前襟半開，衣帶鬆鬆垮垮搭在腰際，墨玉錦鍛般的青絲靜靜的垂在腳邊，一雙桃花眼淺淺含笑，灼灼其華，“此酒名喚無憂，千人千愁，各得其味。”
李東赫執起手邊的皎玉盞，輕輕抿一口，舌尖翻滾湧動，入喉，卻是清淡無味。他望著招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隻覺心間一澀，搖頭道，“無味。”
招決眉頭一跳，正欲開口，便見麵前的人忽然一頭砸在了桌上。
李東赫不知招決的酒竟能讓人昏睡，他看著那隻紅色的狐狸從自己身體裏一躍而過，便知是在夢裏。
卻不是他的夢。
李東赫睜開眼，帝君和招決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