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平靜
李東赫很想嘲笑這種看兒童讀物還認認真真做筆記的行為，但是他臉上的笑容最終在線條消失的末尾一並跟著沒了蹤跡。
You really let me down.
李東赫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生疼。然後他抖著肩膀，小心的，虔誠的，緩緩地將臉貼在了那一麵書頁上。
“No,I ’ll never do that.”李東赫閉上眼睛，小聲說道。
李馬克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李東赫趴在書桌前睡著的模樣，本著為弟弟的頸椎著想的李馬克正準備推醒這家夥讓他去床上睡，卻在不經意瞥見李東赫脖子下麵漏出的書頁一角時愣了一下。
“啊，忘記拿走了啊。”李馬克感慨於自己的冒失，好奇的想要去看看李東赫看到了哪裏——畢竟這家夥當時還嘲笑他看兒童讀物來著。
小心翼翼的輕輕推了推李東赫的胳膊，看清底下標注的頁碼2的時候李馬克笑了笑，收回視線的瞬間目光掠過李東赫正對著他的半邊臉，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有什麽東西在他的眼瞼下方發著光。
李馬克愣了一下，再三確認是淚痕無疑之後神色複雜的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李東赫，接著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似的掀了掀唇，“我們東赫啊，是真的需要很多關愛的孩子呢。”
李東赫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夢裏他變成了那隻瓷兔子愛德華，李馬克待他如珍寶的艾比琳，結果卻不小心丟了他。李東赫沒有在夢裏將陶瓷兔子的冒險按部就班的完成，他在掉進大海的時候就尖叫著醒了過來。
“東赫啊，做噩夢了？”映入眼簾的是李泰容關切的臉。
李東赫正欲抬手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卻發現腦袋在胳膊上枕了太久以至於手臂有些酸痛的發麻，他不得不用力的甩了甩胳膊，想要起身的時候又發覺腳上的不對勁，隻得又原地跺起了腳。
李泰容在他的一連串動作中不明覺厲的摸了摸下巴，“東赫啊，你不會是在夢遊吧？”
李東赫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差點跟端著湯的李馬克撞在一起，還好後者眼明手快的往旁邊撤了一步才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的發生，“東赫啊，你還沒睡醒嗎？”
李東赫確實還不太清醒，不知道腦子是不是也有些麻木所以這會兒還沉浸在被那個可怕的夢支配的恐懼裏，以至於他看到李馬克的臉時無意識的放大了瞳孔。
李馬克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驚，顧不得端著湯往餐桌走，就這麽睜大了眼睛回看了過去，“東赫啊，你在想什麽呢？”
李東赫的反射弧總算是回到了正軌上，眼睛裏的光變了兩下最後若無其事的轉身往沙發的方向走，“啊，TY新買的芳香劑真不是開玩笑的！”
在東赫弟弟那裏吃了不少閉門羹的李泰容剛走出房間就被李東赫毫不留情朝著膝蓋上射了一箭，新仇舊怨氣得他差點彎腰拔掉腳上的拖鞋扔過去，“叫哥！”
董思成搬出宿舍的那天早有氣象報道是陰雨天氣，李東赫站在窗前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隻覺得那些厚重的雲沉沉的壓在了他的心頭，壓抑得有些難受。
跑去跟經紀人爭論的中本悠太耷拉著腦袋回來了，一聲不吭的進了房間。其實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結果，既成定局的事情哪裏會被他們三言兩語就輕易改變，隻是沒辦法坦然接受才想著起碼得爭取一下，最後卻更加難受。
李馬克捧著咖啡靜靜的朝陽台走了過去，沒想到窗邊的人卻突然回頭看向了他，措手不及之餘尷尬的舉了舉手上的杯子，語無倫次道，“有點苦。”
李東赫沒有說話，轉過身往下看的時候正好看到剛才拖著行李箱出去的董思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再加上灰白的天，他的背影看上去格外的落寞。
上一次看到這樣安靜的李東赫還是池韓帥離開的時候，那時的李東赫還不是很擅長控製自己的情緒，瞪著泛紅的眼睛發了好一會兒呆終於還是推開門追了出去，抱著池韓帥的胳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哥，傷可以慢慢養，不要離開好不好？”
池韓帥因為過度練習造成了神經性的肌肉損傷，醫生給出的意見是最起碼得休息三個月。公司並沒有放棄他，隻是過了這三個月的時間，等到他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已經是何種模樣。
物是人非對於尚且年幼的孩子而言是一個很殘忍的詞語，隻是沒有經曆過的時候就永遠都不會懂得。
董思成跟錢錕都是中國人，在異國他鄉互相照顧惺惺相惜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他們偏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李東赫也不知道那個練習生到底是有怎樣龐大的背景，隻是聽著經過鄭在玹美化不少之後的那些話依舊覺得刺耳，他甚至在想，如果當時在錢錕邊上的不是董思成而是自己，大概他也會忍不住發聲。
年輕的時候，最大的不懂事就是不計代價，但同時也是這份一往無前的孤勇，注釋著你的青蔥年紀，曾經幾多赤誠。
中本悠太回來的時候，嘴角帶著澀澀的笑，“他還真是傻。”
董思成跟錢錕的名字被劃出了預備出道的名單，重新分到了練習生C班，一切從頭開始。中本悠太說的挺對的，這個中國小哥哥實在是傻，錢錕是剛剛才開了頭，可是他卻被否認了一切，不知道還有幾個從頭再來。
一聲驚雷平地而起，驚的李東赫猝不及防的往後踉蹌了兩步，正好撞在李馬克的懷裏，身後的人伸手輕輕扶住了他的肩膀，李東赫的身體微乎其微的縮了一下。
“呀，冰死人了。”李東赫很輕鬆的掙脫了他的保護圈，轉身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擰緊的眉。李馬克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如夢初醒般感受了一下手上那杯咖啡的溫度，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不冰啊。”
李東赫屁股下麵的凳子還沒坐暖和，李泰容就回來了，在忙內難掩失落的注視之下牽起嘴角對著他笑了笑，“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當初池韓帥離開的時候，給他擦眼淚的李泰容就是這麽說的。李東赫不知道是不是一切真的會如李泰容說的那樣慢慢變好，但還是堅定的衝他點點頭，因為他知道，這是李泰容唯一能夠想出來的安慰人的話了——
期望也好，恐慌也好，尚未到達的東西似乎可以移情似的過渡掉現在的傷痛，逃避有時候也是一種勇敢。
李東赫垂下眼睛，“真是不公平啊。”
正在整理東西的李泰容聽到他這句話微微一怔，而後釋然的笑笑，“這世上多的是不公平的事情。”
李東赫當然明白。
這場姍姍來遲的陣雨一直到了半夜才終於降落下來，李東赫被打在窗戶上的雨滴聲吵醒，聽著下方傳來的李泰容均勻的呼吸聲抿緊了唇，然後摸著梯子緩緩爬了下來。
大雨打濕的夜晚透著沉悶的涼意，李東赫在噴嚏就要忍不住的時候緊張的捂住了口鼻，赤著腳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才踩到了拖鞋。
明明下著雨，天上竟然還有月亮。李東赫輕輕掩上房門往陽台的方向走，一路踩碎了一地的清涼月光。
他站在白天站立的地方抬頭往下看，黑暗中隻模糊的閃著路燈昏黃的光，被雨滴暈開，卻讓李東赫感到莫名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