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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索然

  直到有一天,齊韓記起母親曾經跟他說過想去一個花圃看看,他就一個人出去了。可是一個長期坐在小轎車裏被別人照顧的很好的少爺哪裏明白所謂的交通規則,所以那輛大卡車搖搖晃晃的開過來的時候,他沒有躲開。


  鹿宸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唯一的兒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畫麵,蘇茴告訴他手術已經結束了,齊韓運氣好,身體沒出什麽大問題。


  可是齊韓醒來後的一句“蘇姨怎麽不開燈”嚇壞了所有人,醫生檢查之後說是視神經遭到壓迫導致的失明,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進行手術。


  八歲的齊韓本來就早熟,躲在門後麵全部聽到了。他不想動手術,他不想上手術台,他想見他的媽媽。


  跟所有的劇情一樣,他一個人從醫院裏摸索著跑出去了。問了很多人才知道那個花圃的位置,一個姐姐看到他這個樣子,就說要帶他去。結果在快到花圃的時候那個姐姐接到電話有事要走,就告訴齊韓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就能到他要去的地方。齊韓點頭,很乖巧的衝那個姐姐笑,說“謝謝”。


  本來齊韓是好好在走的,誰知道有其他的男孩子走過來欺負他,說他是瞎子,還故意將樹枝往他身上戳,齊韓條件反射的去躲,結果腳一滑跌進了旁邊的小河裏。


  齊韓一直記得水慢慢淹沒自己身體時那種無力的感覺,以及慢慢湧現出來的深深的絕望,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去見他的媽媽。


  後來是一個男生跳進河裏把他救了出來,那時候是夏天,衣服很快就幹了。男孩的手很溫暖,他揉著他的頭發問他有沒有事,齊韓隻是一個勁的搖頭,不肯出聲。


  “你叫什麽名字?”男孩牽著他的手,帶他去他說的花圃。


  齊韓不說話,緊緊的抿著唇。


  男孩便也不再問他,隻是拉著他的手叫他跟好自己。


  花圃裏的花很漂亮,這是男孩告訴他的,因為齊韓看不到。齊韓牽著男孩的手,努力嗅著周圍淡淡的花香,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男孩被他嚇到了,抓著他的胳膊問他怎麽了,可是齊韓隻是哭。男孩問他是不是因為調皮被爸爸打了,然後男孩就抱住他,說沒事的沒事的,他說他每次調皮被爸爸打的時候他媽媽都這麽抱著他跟他這麽說。


  男孩的懷抱很溫暖,可是齊韓還是哭。


  後來男孩說要送他回家,齊韓想了想就報出了地址。兩個人走路的時候齊韓終於開口跟他說話,他說他很喜歡自己的媽媽,爸爸總是不回家,可是現在媽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他上次想來花圃,結果在路上遇到了一輛大卡車,他沒躲,結果身體很疼,就暈過去了。他說他現在看不見了,他說他很想自己的媽媽,他說他想去找他。


  男孩告訴他媽媽也很想他,媽媽一直都在他身邊,像以前一樣。


  最後男孩要他去做手術,齊韓問他為什麽。


  男孩說,“不要把自己鎖在黑暗的地方,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光了。”


  男孩說他應該去找自己的光。


  齊韓答應了,齊韓想親眼看看剛才的花圃,想親眼看一看,自己眼前的這個男孩。


  後來,後來的手術很成功,齊韓睜開眼睛看到鹿宸後哭著抱住了他,喊他“爸爸”,他說,“爸爸,晗晗讓你擔心了。”最後是鹿宸悄悄紅了眼睛,隻是齊韓不知道。


  齊韓看著窗外的陽光,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溫暖起來了,他想見到那個男孩,給他勇氣的男孩。


  齊韓去了和男孩約定的地方,男孩說會在那裏等他,說他手術好之後可以來找他,他說他的眼睛很漂亮。


  可是男孩沒有來,倒是齊韓捏著那時候男孩塞給自己的照片被蘇姨看到了,蘇姨問他怎麽認識那個男孩子的,他問蘇姨是不是知道他,蘇姨說曾經跟著他的媽媽一起去參加過那個孩子的生日會,蘇姨說他叫吳知勳,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吳。世。勳。


  這三個字構成了齊韓往後的人生,他一直記得那個男孩,隻是遺憾,沒有親眼看他一眼。他沒有問任何人關於吳知勳的事,就像一個隻屬於他的秘密,脫離了本體獨自存活。


  齊韓不會知道,吳知勳被父母送到國外讀書,以至於後來他有意無意的尋找也始終沒有結果。


  齊韓也不知道,吳知勳的記憶在後來日漸模糊,卻始終記得一個男孩子的影子,記得那雙漂亮的眼睛,隻是遺憾,那雙眼睛沒有焦距,盡管如此,那依然是吳知勳見過的最漂亮的眸子。一直到後來,拉薩廟前的一眼萬年,他相信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緣分,隻是不確定他是不是記憶裏的那個人。畢竟,那個男孩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齊韓更不知道的是,吳知勳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是他交過的唯一一個女朋友,時長一個星期。原因是那雙似曾相識的漂亮眼睛,那個女孩子的眼睛,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人。隻是缺了份靈動,少了些驚豔,終於到底也不是他要找的人。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就叫林藍。


  齊韓自然不會知道,吳知勳,喜歡他真的很久了。從八歲到十七歲再到現在,他心裏的人,一直都是他。如果不是鹿宸的要挾逼迫,如果不是吳知勳的不坦誠,或許他們之間不會拐這麽多彎,走錯這麽多路,隻是吳知勳慶幸,他還是找到了他,他會帶他回家。


  因為,他,是他的光啊。


  “齊韓哥,明天的宴會你去嗎?”


  金鍾仁將手中的文件遞到齊韓桌上,暗暗打量著齊韓的表情變化,果然看到他的目光陡然一滯,然後才慢慢轉為清明。


  “鹿氏的宴會我怎麽能缺席呢?”齊韓低下頭盯著手上的文件,眉眼淡淡。隻是握著筆的那隻手不知不覺間加重了力道,而自身卻渾然不覺。


  金鍾仁“哦”了一聲,抬腳往門口走。


  上次的拍賣會最終是齊韓以兩億的價格圓滿收場,度假村開工之前的酒會是必不可少的。


  隻是那個人,應該也會來吧?

  金鍾仁合上門之前深深的看了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的人一眼,清冽的眸凜了凜,沒有多餘的表情。


  墨藍的夜色籠罩了整座城市,燈火通明的街道,人來人往的鬧市,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澆灌著這座城市疲憊無力的血液,支離破碎的靈魂,還有,永遠敲不響十二聲的鍾塔。


  齊韓看著眼前一張張虛偽的笑臉,皺了皺眉,又牽強扯出一抹淺笑走過去和那些老董事斡旋。


  好不容易從那些人中抽出身來,齊韓看了看周圍,卻發現沒有預想中的那個人,心頭頓時蒙上了一層奇怪的感覺,放下手中的酒杯揉了揉額頭。


  大概喝多了吧——齊韓這樣告訴自己。


  “鹿爺,怎麽沒有見到吳知勳?”卞白賢走過來,有些奇怪的附在他耳邊問道,說著又拉了拉身邊的樸燦烈。


  齊韓愣了一下,隨即不痛不癢的說道,“難道他不來就不行嗎?”


  卞白賢抓緊了手上的袋子,靜靜的看著眼前低下頭去的齊韓,沒有說話。


  倒是樸燦烈攬過了卞白賢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隨他吧。”


  卞白賢看了看樸燦烈,終究還是欲言又止。齊韓喝了兩口酒,又覺得索然無味。頭有些疼,跟秘書說了一聲便一個人走到洗手間裏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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