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交集
我叫吳知勳,20歲以後再沒有人親切的叫過我的名字,直到我遇見他。
他是一個很溫暖的人,笑起來如四月和風,春暖花開,他總是笑著喊我,“世勳。”
沒有姓氏的稱呼在這之前隻屬於那兩個已經離開了的人。
他對我很好,他說他愛我,可是我唯獨不敢愛他。
他說,他叫齊韓。
睡不著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叫他的名字,一遍走一遍,舌尖抵著牙齒,輕輕發聲。
可是他不知道。
我總是在傷他的心。
就像薔薇花身上的刺,傷了別人,也刺痛了自己。
小時候我是一個特別調皮的孩子,加上是家裏的獨子,大家都寵著我慣著我,所以養成了任性霸道的性格。
八歲那年我和幾個朋友出去玩,在一個公園的河邊看到了一個小男孩,他長得很漂亮,一雙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女生。
他的眼睛沒有焦距,走路磕磕絆絆的,我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眼睛看不到。我那時候也是覺得好玩,就和身邊的朋友一起去逗他,我們拿樹枝戳他的胳膊,捏他的鼻子,還有人叫他“小瞎子”。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他腳一滑,竟然掉進了河裏。
旁邊的幾個朋友都被嚇到了,連再見都沒跟我說就直接跑了。
我看著在水裏不斷撲騰的人,咬咬牙跳了下去。
從小我爸就教育我要做一個有擔當的人,我雖然調皮,但是我有擔當。
在水裏我抓住他的胳膊時他也許是嚇壞了,抱著我的脖子哭著喊媽媽,那一刻我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愧疚,反正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打了一下,有點疼。
好奇怪,第一次對不認識的人,有這樣難以言說的心情。
我是拖著他上岸的,我們兩個的衣服都濕了,我想了想對他說,“我們的衣服都濕了,等衣服幹了我再送你回家吧,好不好?”
很多年以後我才察覺到當時我看著他的眼光是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有過的柔情。
他抿著唇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像一座雕塑。
我拉他過來,耐心的給他擰著衣服上的水,陽光照在我們身上,粘乎乎的不是很舒服,我卻覺得莫名的愜意。
“現在沒事了,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問他。他伸出手抓緊了我的袖子,卻不吭聲。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搖頭,就是不肯說話。
我有些無奈,倒也不好勉強,笑了笑就和他坐在一起等衣服幹。
“我想去花圃。”他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小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至少我這麽覺得。
我看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就拉他起來,牽著他往公園外走。
我不知道他說的花圃在什麽地方,這一塊我熟悉得很,從來沒見過什麽花圃,最後我決定就帶他去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得了,我記得那裏種了不少花。
他很乖,小心翼翼的跟著我。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他。
他眨著無神的大眼睛,不說話。
“那你好好跟著我。” 我也隻能這麽說了。
可是我牽著他的時候,心裏會不住的湧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滿滿的,像是要溢出來似的。
小公園裏的花開得很好,他眼睛看不見,我騙他說“花圃很漂亮”,他本來挺好的,突然就哭起來,嚇了我一跳,我問他,他還是不肯說。
我想起媽媽說過擁抱是療傷的靈藥,於是抱著他一個勁的安慰他,他始終不肯說一個字。
後來我送他回家,他終於開口對我說話,他講他的媽媽,他的眼睛。
我告訴他他的媽媽一定在哪裏默默的陪著他,我讓他去動手術。
他問我為什麽。
我說,“別把自己鎖在黑暗裏,否則你就再也看不到光了。”
其實我不過是私心想看看他的眼睛好了以後是什麽樣子而已。
我給了他自己的照片,讓他眼睛好了記得來找我。
可是我唯獨忘記了告訴他我的名字。
我沒有等到他來找我的那一天,爸媽把我送到了國外。
我在異國他鄉長大。走在街上的時候,我的眼睛會不自覺的追隨著大眼睛的男孩子,接近以後又覺得不像記憶中的感覺最後又草草斷了聯係。
時光早已剝啄掉年少的回憶,我再也記不清男孩的臉,隻有那雙漂亮的圓圓的大眼睛,像星星一樣,在我的世界熠熠生輝。
十七歲那年,他沿著廟前的台階一步步的走近,我的世界在一瞬間流光溢彩,卻又小心翼翼的收斂起全部的心思,看著他走近,再走遠。
後來,我們終於走在一起。
他的眼睛很漂亮,裏麵盛滿了給我一個人的溫柔。
爸媽的那場意外讓我堅信我是一個不祥的人,這麽美好的齊韓,我愛不起。
我一直擺臉色給他,卻又從來不曾真正狠過心,我希望他離開我,卻又不想舍棄這份僅剩的溫暖,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可惡。
這時我才意識到,會真正陪著我的人,隻有他了。
早就記不清是什麽時候我肯放下往事,打開心門將他迎進來為他遮風避雨,隻是我突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已經擁他入懷再也不想放手,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我想和眼前這個人過一輩子,這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在我絮絮叨叨給你們說著這些事的時候,他正躺在我的懷裏睡得很安心。
那就不用讓他知道了,就當這隻是,我和你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
像是夏時空氣持久沉悶之後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混著清新的泥土和青草味,還有不知從哪裏傳過來的淡淡的梔子花香,這是吳知勳記憶裏的夏天。
明媚,耀眼,幹淨。
所以雨後晴虹最適合形容那場遇見,少年清澈的眼眸被下午的陽光照得格外明亮,吳知勳站在他麵前,甚至可以數清楚他的睫毛,他眨一下眼,他的呼吸就似乎慢了一個頻率。
“你好,我叫齊韓,今天剛進公司,請多多指教。”
很久之後吳知勳都可以清晰回憶起那天的畫麵,包括齊韓笑起來時嘴角扯開的弧度,每一個細節都被歲月溫柔展平,拚出一楨不會褪色的圖畫,任年華悠悠來去,無聲無息。
“吳知勳,起床了,今天怎麽睡這麽久?”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自己的額頭,是熟悉的感覺。
吳知勳動了動眼皮子,緩緩睜開了眼睛,“唔,齊韓哥?”
齊韓收回手,也沒聽清他的稱呼,掀開他的被子拉他起來,“今天你怎麽睡這麽久,我還以為你病了呢,幫你跟俊勉說了一聲,今天你就別去公司了。”
吳知勳撓了撓腦袋,看著眼前自顧自說話的人,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齊韓說著說著見吳知勳一臉茫然的望著他突然感覺怪怪的,一時之間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搖搖頭便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頓了頓便親熱的摟住了吳知勳的脖子,“我送小暻去學校了,你怎麽了?” 吳知勳的身體不可避免的僵了一下,齊韓靠得實在是太近了,他感覺自己的耳朵微微有些發熱,但是自己也實在是想念這份親近,特別是在齊韓離開之後,他每天窩在被子裏總是在想或許這一切都是噩夢吧,等到醒過來,可是一天又過了一天,噩夢,好像永遠不會醒。吳知勳卻還在固執的等待著,從希望到失望,再到新的希望,新的失望,無限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