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溫柔
蔣危最後還是沒有繼承父業,而是選擇了留校任職。年輕的單身教授在國外的大學無疑成了眾多女孩子傾慕的對象,可是沒有人知道,年輕的金教授雖然表麵上瀟灑不羈,心裏卻始終存著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他的人生全部交給了另一個人,明知商場險惡卻也甘願為他踏足龍蛇虯曲之地,隻是那個人不領情。
金教授最近過得很恍惚。
上次齊韓帶著他們家的小家夥來倫敦度假,吳知勳因為公事沒時間過來,蔣危本來以為自己也該是高興的,誰知道竟然也談不上歡喜。許多感情都在歲月的洗刷之下輕易變質,蔣危這才恍然發覺,他曾經那麽堅定的天長地久,到頭來也不過是癡人說夢。
齊韓回國的那天蔣危去送他,很久之前齊韓也曾經在這裏跟他告別,一晃多年,倒也是物是人非。
蔣危本來下午有課,跟本院的另一個金教授換了課才來的,這下倒弄得他後天下午滿滿的課,蔣危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傷神。
齊韓過安檢的時候周遭的人群一下子變得躁動起來,蔣危眼瞅著她的背影被人流推搡著往前走,身邊不時傳來的歇斯底裏的尖叫讓他覺得耳膜受到了嚴重損傷。回頭看到遠遠的穿奇裝異服的一群人,作為一個還算新潮的大學教授,蔣危也算是對COSPLAY有點了解,加上自己那個瘋狂迷戀動漫文化的網友鍥而不舍的刷屏,蔣危勉強可以接受這個於他而言算是有點異類的圈子。
“彌音大大!我滴乖乖!!”身邊一道驚歎伴著一聲中氣十足的“臥槽”響在蔣危耳邊 ,他下意識的尋聲望過去,隻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自己奔過來,蔣危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出現了現在這起交通事故——兩個人的包都掉在地上,許是那個男生過來的時候收拾東西匆忙,所以包裏的東西散了一地。蔣危很久沒用過的商業性的謹慎思維開始活躍起來,在他看到男孩那台價值三萬多的大炮之後。
“操,你沒長眼睛啊。”男孩子隻是罵了一句,便兀自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蔣危看著他罵罵咧咧的走遠,不禁感歎——現在的小年輕啊,不但元氣十足,脾氣還衝得很。
可惜元氣十足的小年輕盛秀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偶像,導致他回到宿舍之後看到微博上的預覽圖一陣陣心塞,又想起那場 不愉快的意外,他簡直要抓狂。
盛秀氣結的同時不忘打開書包檢查自己的大炮是否安好,這可是他找寢室那個摳門基佬借的,當初說好了完璧歸趙,可是現在——盛秀看到電源燈無論如何都不亮的時候,他終於徹底的暴走了。
“我操你大爺。”
盛秀的摳門室友自然辜負他在盛秀心中的形象,盡管他認為自己已經很仁慈了,他說:“嘟嘟啊,畢竟室友一場,你就把摔壞的鏡頭賠我一個好了,我什麽都不跟你計較,”
盛秀看著麵帶微笑的楊岩,盡力保持自己的淡定,然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的,我親愛的小岩岩。”然後他背過身,開始幹嘔。下午盛秀跑到專櫃看了一下那個長焦鏡頭的價格,操你大爺的,一萬七。盛秀的心在滴血,可是他還是得還錢。盛秀憤憤的一邊啃著漢堡一邊算著自己未來幾個月的可用額度,C服他還是要入的,還有幾場重要的展子也是要去的。盛秀突然意識到,他或許應該找一份工作了,然後他看了看手裏啃了一半的漢堡,一陣肉疼,他嘴賤又吃了六塊錢,離還債的路又遠了一步。盛秀靜靜沉思了一會,默默拿起手中的漢堡繼續啃。中國有個大詩人叫李白,他寫過一首詩裏麵有一句怎麽說來著,哦——今朝有酒今朝醉。
盛秀在心裏把那天那個男人罵了一千遍都不解氣,他覺得他回去就要去紮小人。
“親愛的嘟嘟,”盛秀回到宿舍就被楊岩纏住了,他很無奈,可惜人家現在是他債主,他不能讓人家熱臉貼冷屁股,於是盛秀一改往日的冷漠臉,問他:“怎麽了?”
楊岩笑了笑,“我們學校的那個金教授明天要來給我們上課,你幫我給他遞個東西吧。”
盛秀無法自製的翻了個白眼,“我不要。”盛秀已經可以想象楊岩會要他遞一封怎樣惡心的情書,內容是如何的情意綿綿。
蔣危大概不知道他已經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不過這也正常,他這麽多年都沒交過一個女朋友,確實很容易叫人聯想到他的性向。
可是盛秀欠人家錢啊,這年頭,有錢的都是大爺,更何況是債主。盛秀還是屈服了,他在想遞情書的時候是不是要戴個麵具才好。
蔣危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今天去參加同校一個老師的單身派對,大家還是喜歡拿他打趣,並有意牽線席間一位女博士。蔣危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回到家的時候,他打量著自己這個偌大的房子,第一次覺得家裏空蕩蕩的,沒有生氣。他望著頭頂的水晶吊燈,直到眼睛變得有酸疼,視線之內出現很多迷幻的光圈。
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蔣危想,他這麽久未曾打掃過的心,或許需要把新人請進來了。
打開電腦,發現那個未曾謀麵的網友更新了簽名:最近吃土中,求土豪包養,嚶嚶。
蔣危笑了笑,他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加的這個人,但是有好幾次蔣危半夜驚醒,看到他亮著的企鵝頭像時,都會忍不住去敲他。或許還是由於那個不符合他往常風格的說說——青春仿佛因我愛你而開始擁有,不打擾是我最後贈你的溫柔。
去年中秋的時候他爸忙著出差,蔣危也忙著做一個課題研究,於是父子倆在這樣難得的時刻也沒有機會坐在一起好好談談家事。農曆八月十五的倫敦夜晚溫涼,沒有月亮。蔣危寫好論文報告合上電腦的那一刻齊韓打來電話,聽他說了跟父親無法團聚的事情之後還在替他遺憾,而蔣危聽著那頭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眉心有淡淡的,展不平的憂愁。
你在距離我約一萬公裏的地方,如此鮮亮喜悅的生活著,心上的朱砂痣和明月光,怕是同這天上的明月一般耀眼,你打電話問候我,問我佳節安好,問我冷暖炎涼。
可是你卻不知道,這一生遇見你,已是最好的團圓。
那天蔣危輾轉很久無法入眠,索性打開扣扣漫無目的地瀏覽,刷完空間又刷朋友圈,直到伴隨著“滴滴”的係統提示音,一個熟悉的頭像在電腦屏幕右下方跳動起來。
——
黑皮,在嗎?
蔣危看到對方的稱呼很是無奈,不過誰讓齊韓當初給他改了這麽個網名呢———不喝可樂的黑皮。
——在?怎麽了?
——今天是中秋節你知道吧?
——嗯。
——我媽去世了,我在醫院裏,剛斷的氣。蔣危怔怔的望著屏幕上蹦出來的兩行字,一時語噎。他抬起手想在鍵盤上敲些什麽字出來,可是胡亂按了幾個字母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人生無常,逝者安好。最平常的話明明都到了嘴邊,一下子卻又陷入無比的糾結中。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是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