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吧。」


  當然,他能答應還有另一個原因。


  我跟他說,我們只演一個片段。


  而實際上是兩個片段。


  演出當天。


  臺上布著假山景。


  臺下是烏泱泱的人群。


  陳淮之飾演的高翠蘭正在被兩個衙役調戲。


  就在他驚慌無措之際,

  俺老豬,不是。


  俺前天蓬元帥從天而降,扛著簸箕打跑了衙役。


  我帥氣的身姿,令高翠蘭看我入了癡。


  我:「俺叫豬八戒,敢問姑娘何名何姓?家住何方?」


  他手捻絲帕,半遮著臉,細聲細語:

  「烏斯藏國高老莊,高翠蘭是也。」


  「那俺老豬護送姑娘回家。」


  他半躺在地,眨眼暗示:


  「八戒哥哥,奴家剛剛腳扭了。」


  臺下傳來一陣大笑。


  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羞恥得都快把衣角掐爛了。


  私下排練時,他抗拒臺詞和原著不相符。


  我指責他不懂小品。


  看他這個樣子,我沒憋住,一時間演得多少帶了點私人情緒。


  弓著腰,興奮搓手。


  「嘿嘿,俺老豬力氣大,那俺背著姑娘走!」


  輕松將他背在背上。


  身后響起「噔噔~噔噔噔~」耳熟的音樂。


  我繞著舞臺轉了兩圈,越轉越帶勁。


  四周喝彩聲此起彼伏,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他把頭死死埋在我脖頸處,不肯抬起來。


  從臉紅到耳根。


  聲音帶著羞憤。


  「別轉了,快下去!」


  我停在幕布后面。


  然而,音樂聲沒停。


  大屏幕上反而出現了一段旁白。


  「高翠蘭對恩公豬八戒一見鐘情,經過相處互定終身,二人于今夜成婚,大擺筵席。誰知豬八戒過于興奮,一時不察喝多了酒,竟在眾人面前露出原形。」


  四周的布景也換成喜慶的大紅色。


  陳淮之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遲了。


  我把他強摁在凳子上。


  拿過手邊的紅蓋頭。


  他僵硬地拉住我的手。


  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和難以置信。


  「你加戲了???我不演!你放我下去!」


  我壓低聲音靠近。


  「晚了,你也不想讓我們班比賽倒一吧?」


  「.……」


  趁他安靜,我迅速給他蓋上蓋頭。


  然后穿上仿制的假肚子,定制的豬頭套。


  還順手給自己披了件紅袍。


  舞臺上的幕布重新拉開。


  見到我的裝扮。


  臺下一陣猛烈的唏噓聲。


  此時音樂切成《天上掉下個豬八戒》。


  「八戒,八戒,心腸不壞~傻的可愛……」


  蓋頭被我揭開的那瞬,陳淮之眼神里的震驚、害怕、絕望呈現了一個梯次。


  簡直堪比經驗演技老到的演員。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夠真實。


  我頂著豬頭,踮著腳尖,猛地撲過去。


  嘴里興奮大喊:


  「翠蘭~八戒哥哥來嘍!」


  他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轉身跑得踉踉蹌蹌。


  「妖怪,你,你不要過來啊。」


  他逃,我追。


  整個場地都跑爛了,他也插翅難飛。


  順著音樂的尾聲,我追著他跑到幕布后。


  臺下顯然意猶未盡。


  坐著的領導們笑作一團。


  「哈哈哈這對活寶。」


  后來我們班得了比賽第一名。


  我們表演的視頻甚至上了地方電視臺。


  主持人點評我倆:

  【一個演出了豬八戒急不可待的猥瑣勁,一個把高翠蘭嬌羞、驚恐的層次區分得恰到好處。】


  學校里的同學看見我們都笑。


  私下里說陳淮之是我的童養夫,還說他像女生。


  導致陳淮之氣得幾天不想跟我說話。


  干脆裝病不去上學。


  我也跟著他學。


  但我忘記了他是老手。


  我說我肚子疼,結果我媽把我帶去醫院檢查。


  醫生捏到哪,我就說哪疼。


  他問我是不是先從胸口疼,我想也沒想就點頭。


  直到被按在手術臺上,我才意識到問題大了。


  但是晚了。


  等我從麻醉中醒來時。


  就看見陳淮之坐在床邊,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我。


  他幽幽說道:

  「你以后不能當空軍飛行員了。」


  那天。


  我得到了陳淮之的原諒。


  但我從此痛失了我的闌尾。


  可能是怕我想不開,陳淮之腳不離床照顧了我半個月。


  比我媽還貼心。


  11.

  陳淮之身體發育得慢。


  但他心智比我早熟。


  等我真正到了青春期,

  才明白為什麼每次別人打趣陳淮之要嫁給我,他會生氣得臉紅脖子粗。


  小時候兩個人的玩笑話,原來只有我一個人當了真。


  于是我跟我媽說我不想娶陳淮之。


  實際上他也沒法嫁給我。


  我媽打趣問我喜歡什麼樣的。


  「高的,壯的,身體好,成績好,廚藝好,反正不喜歡他那樣的。」


  我掰著指頭數,每一條都和陳淮之相反。


  我故意的。


  誰讓他每次都表現得很不情愿。


  搞得我多差勁一樣。


  明明是他一開始說要嫁給我的。


  結果,打開門,他就站在門外。


  眼神里滿是哀怨和受傷。


  語氣憤然:


  「宋時微,算我看錯你了!

  「這麼多年,終究是錯付了。」


  第二天,陳淮之來跟我告別。


  他說陳阿姨和陸叔叔要去國外發展合作。


  后來,我媽跟我說,其實是他吵著鬧著讓陳阿姨帶他去養身體。


  陳淮之讓我等著瞧,他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還罵我負心漢,說我狗眼看人低。


  氣得我當場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那一年,我們十五歲。


  這一等,就是十年。


  等著等著,不僅氣消了,還差點把他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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