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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別去

  爺爺的意思我懂,排除一切外界不安因素,今夜去玉龍山,其中一個目的,恐怕就是去試探一下那走蛟。


  畢竟,這麽長時間按兵不動,讓人摸不著底,爺爺說他動了,借著這個機會,或許能一睹其真容,探探虛實。


  而我會全力以赴的配合爺爺,因為,或許今夜我能見到柳伏城呢?


  我握著油燈跟在隊伍的後麵,跟著那些死士往前走,爺爺走在我的右前方,手中握著一紅一綠兩根孝棍,我時不時的抬頭看他一眼,看著他挺直的腰背,矯健的步伐,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了。


  這樣的爺爺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心與力量,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為我遮風擋雨,為我頂起一片天。


  ……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白色的霧氣之中裹著一片黑,而我們所走的這條路,就像是劈開黑夜與濃霧的一把劍,絲毫不受影響。


  雖然是步行,但整個隊伍移動的速度特別快,每一個死士都是經過了很多年的修煉才被提拔起來的,腳程快、耐力強並不稀奇,就像我,有了內力和沒有內力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但奇的是那些紙人,一個個自己能動不說,平移的速度也特別快,我跟在後麵。看著那兩隊紙人,都感覺瘮的慌。


  如果沒有結界,沒有濃霧與黑夜的遮擋,哪個運氣不好的家夥看到這一幕,恐怕要嚇出尿來。


  我不知道這走的是哪一條路,但比我想象的要短得多,當前方的死士開始大片大片的撒紙銅錢,唱哀歌,抬著紙棺的死士跳禹步的時候,隱隱的,我已經能看到玉龍山的整體輪廓了。


  不知道怎麽的,一靠近玉龍山。我就猛然想起之前做的夢,想起白子末臨死之前拚命的想要告訴我的秘密。


  那個人,今夜他會來嗎?

  ……


  隊伍緩緩的停了下來,走在最前麵扛幡的管家,此時揮動著白幡,爺爺握著孝棍,領著我,走到最前麵去,朝著玉龍山古墓的入口處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然後,一口三角銅鼎被送到了前麵,架在地上,銅鼎之中有火焰在跳動。


  爺爺跪在地上,揚聲唱道:“七門白氏一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白德元攜孫女白菲菲,請罪來了。”


  “奉童男童女各十四人,丫鬟小廝各四十九人,打手死士數百人,百瓣花圈八十一對,汗血戰馬……”


  隨著爺爺不停地唱,一樣樣紙紮品被扔進燃燒著的銅鼎之中,騰起一股股火焰,瞬間燒成灰燼。


  漫天的火光之中,紙灰紛飛。香火氣縈繞在玉龍山周圍,久久不散。


  我跪在那兒,兩隻膝蓋冰涼,心中不免驚詫,原來我們身後還跟了那麽多的紙紮品。


  這些紙紮品,應該都是出自老七門的那些紙紮工匠之手,規格大而多,每一樣都紮的精細又形象,堪稱工藝品。


  我離三角銅鼎很近,所有的紙紮品幾乎都是從我的眼前經過的,看的特別清楚,這大概是從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壯觀的場景。


  原來,我們七門紙紮術是如此的讓人歎為觀止,當年的七門盛世,又是怎樣的耀眼無比?

  我不知道在這玉龍山周圍,此刻有多少人正潛伏在暗處,盯著我們,但我知道,今夜之後,消息會不脛而走,關於七門的傳說,會再次掀起一股血雨腥風。


  我不由得看向爺爺,此刻,爺爺筆直的跪著,眼睛盯著三角銅鼎之中飆起的熊熊火焰,看著他掩映在火焰之中的側臉,以及堅毅的眼神,忍不住想著,爺爺果真如此胸有成竹嗎?

  隱忍幾十年,剛回來,就如同要昭告天下一般,他就不怕引來勁敵,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嗎?


  再環視四周,光光護在我們身邊的死士,便有一兩百人之多,那些守在暗處的死士,隻會更多。


  從今夜的整個陣仗來看,爺爺手裏麵握著的勢力,比我想象中要強大的多。


  甚至,我約莫估算一下,似乎白敬璽也是不敵爺爺的。


  幾十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爺爺是怎樣培養起這些人來的,還有,為什麽他已經這麽強大了,卻一直隱忍到現在才出現?

  爺爺出現的時機,也很微妙,恰好就是白敬璽和白子末被殺之後,他一直在養精蓄銳嗎?

  左思右想,最終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爺爺的勢力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強大,如果直麵硬杠白敬璽的話,再對付起白溪來,贏麵就很小。


  應該就是這樣的。


  我這邊正想著,爺爺已經站了起來,不知道手中什麽時候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握著匕首,走向三角銅鼎,大聲說道:“不孝子孫白德元,以血祭祖先,謝罪了!”


  說著,揮起匕首,就要朝著左手上刺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強勁的風拔地而起,隨著那股風,大片的火棘花蜿蜒而上,迅速的纏住了爺爺手中的匕首,密密麻麻的纏繞,生生將匕首擰成了碎末。


  野蠻生長的火棘花,攀著三角銅鼎往上。沙沙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橫七豎八的企圖封住三角銅鼎的口,滅掉其中跳動的火焰。


  “鳳無心!”


  看到那些火棘花的時候,我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我沒想到第一個出手的會是鳳無心,但他終究還是來了。


  爺爺安靜的站在那兒,火棘花的枝蔓沿著爺爺的腿一路往上,像是要將他纏成一個蛹一般。


  我沒動,隻是盯著爺爺,眼看著那些枝蔓已經沒過了腰際,爺爺忽然冷哼一聲,內力一崩,那些枝蔓應聲而碎。


  緊接著,爺爺手中凝起真氣,雙手反壓,一股淡藍色的真氣呈環狀向外爆發,所到之處,枝蔓紛紛斷裂,化作一股黑氣,消失不見。


  爺爺飛身而起,一張嘴,咬破左手食指,鮮血立刻滲了出來,朝著三角銅鼎之中甩去。


  但就在那個時候,一張透明的皮囊,像是在骨架上麵蒙上一層獸皮一般,嚴嚴實實的蓋住了三角銅鼎。


  那皮囊我見過很多次,無論是在鳳淩娟那兒,還是在鳳靈犀這兒,這些皮囊都相當重要。


  我曾經幫鳳靈犀收藏那些她蛻下來的皮囊那麽久,卻沒想到,有一天,鳳無心會用這些皮囊來對付我們七門。


  整張皮囊覆蓋在三角銅鼎之上,而銅鼎之中的火焰卻並沒有熄滅,之前積累起來的大量熱氣,不停地膨脹,撞擊著皮囊。將皮囊不停地往上頂。


  膨脹起來的皮囊越來越薄,甚至可以透過皮囊,看到內部還在跳躍著的火焰,我擔心的看著,很怕過一會兒,皮囊被撐到極致,嘭咚一聲,炸裂開來。


  那種場景,誰看了都會很不舒服的。


  而讓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在皮囊膨脹起來的空檔裏,隱隱約約的,有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似有似無的逼近。


  我豎起耳朵,氣都不敢喘一下,很快便聽清楚了,的確是唱戲的聲音。


  遠處,有打鬥的聲音傳來,我心下不好,一下子便想到了鳳無心的皮影。


  那些皮影被操控起來,猶如修煉多年的活人一般,一旦被纏上,也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


  爺爺沒有反抗,而是忽然轉頭看向我,說道:“菲菲,還記得爺爺說的話嗎,一切都不用管,你去。”


  說完,他手一揮,我的麵前忽然就出現了一條雪白的小路。


  那條小路不過一人寬,路兩旁全是跳動著的冥火一般,而小路的另一頭,直接連接到玉龍山古墓的入口。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引路燈,抬腳便要朝著小路上踏去,就在我踏上小路的那一刻,身後,忽然傳來呼呼的風聲。


  我沒有回頭看。因為我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身後有什麽,我都再無退路,回頭看,隻會讓自己動搖,甚至招來禍端。


  “菲菲,別去。”


  “菲菲,回來,不要去。”


  ……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陌生卻又似乎似曾相識,她不停地叫著我,聲音越來越大,企圖阻止我前進。


  我皺著眉頭,兩隻手幾乎是抱著引路燈,緊緊地咬著嘴唇,心中一個勁的在告誡自己:不要聽,不要輕信,往前走,白家的列祖列宗在等著你,柳伏城也在等著。


  越往前走,腳步也越慢,每一步踩下去,似乎踩在刀尖上一般。


  我低頭朝著腳下看去。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白色的小路上,忽然出現了無數的紙花,那些紙花像是一個個凸起的石頭一般,鉻著我的腳,延緩我前進的步伐。


  “菲菲,不要再往前走,他要你的命,你不能相信他!”


  “菲菲,回來!”


  那道聲音幾乎是尖叫著,腳下的紙花也越來越多,紙花的花瓣之間,隱隱的有寒光。


  我閉了閉眼,已然明了,這是白溪的紙花。


  雖然我從未見過她的陣容,但這些紙花,之前確實救過我的,紙花的花瓣之間藏著銳利的刀片,如一把把暗器一般,隨時都會伸出頭來,殺人於無形。


  我昂著頭,不再去看那些紙花,快了,很快就要到玉龍山的入口了,進入玉龍山古墓之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爺爺交代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得努力的去完成。


  這條路,我必須走到底,才有可能救得了柳伏城。


  我要柳伏城活著,脫離那道封印,我要我們白家我們重見天日,為此,我願意犧牲我的所有。


  “小心。”


  就在我走到小路的盡頭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歎息。讓我心裏不由得咯楞一下。


  下一刻,我已經站在了玉龍山古墓的入口處,腳下的小路也瞬間消失不見,洞口處黑漆漆的一片,隻有我手中的油燈散發著一點光芒。


  我一咬牙,抬腳朝著洞口裏麵走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背後猛地一重,壓得我差點一頭栽下去。


  是那個用紅紙蓋住的紙人,爺爺說了,進入玉龍山古墓之後,我必須背著這個紙人。靠近無字碑,繞著無字碑轉圈,以此來催動什麽。


  一路上走過來,輕輕鬆鬆,我幾乎都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了,卻沒想到,爺爺一早都已經安排的好好的了。


  我一手握著引路燈,一手抓著自己的衣角,背著紙人往前走。


  玉龍山古墓我已經來過很多次了,無字碑在哪個墓室,什麽方位,我早已經了然於心。背著它迅速的靠近過去。


  可走著走著,寂靜的墓室之中,除了我的腳步回聲,似乎還有一道腳步聲在跟著我,我也顧不了那麽多,這個時候,無論是誰跟著我,都跟我無關。


  我的任務隻有一個!

  很快我便踏進了無字碑所在的墓室,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幾步跨過去,衝著無字碑拜了拜,然後,背著紙人,繞著無字碑,一步一步的走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在走完一圈之後,後背上的紙人,好像重了一點。


  我一邊繼續轉圈,一邊在腦海裏搜尋,紙人在什麽時候會突然變重。


  等到逆時針旋轉的時候,我猛然想起來,紙人在被注入魂魄的時候,會變重。


  魂魄修為越高就越重,重到一定程度,甚至紙人都能被魂魄奪舍,活了過來。


  這種術法,我隻在書上看過,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當時還在質疑,但現在,我有點信了。


  可關鍵是,我背後的紙人如果真的被注入了魂魄的話,那麽,這道魂魄會是誰的?


  會不會是柳伏城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仿佛一下子又有了力氣,之前我不是還跟爺爺討論過,可以幫著先將柳伏城的魂魄勾上來一部分,注入到靈珠之中,等著他的魂魄與我體內遊離的內丹相融合,便大功告成了。


  所以,無論再重,無論再好奇,我都不能回頭去看,我得迅速的繞完圈子。


  就在我逆時針走到第三圈的時候,忽然有一道涼氣打在了我的耳垂上方,而紙人的頭,剛好就貼著我的右耳朵根。


  我渾身早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走到最後。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抬不動,並且我感覺不僅僅是後背上,就連無字碑的周圍,似乎都出現了一股莫名的氣流。


  “三!”


  逆時針第三圈結束,我叫出來這個‘三’字的那一刻,無字碑周圍忽然轟隆隆作響,平靜無波的碑麵上,忽然出現無數的裂紋。


  那些裂紋,就像是柳萬山遭遇天劫的那天一樣,那些裂紋在無字碑上不停地分裂開來,密密麻麻如縱橫交錯的血管一般。


  仿佛有一股吸力一般,撅住我的雙眼,盯著無字碑一瞬不瞬的站在那兒。


  呼……


  又一道涼氣打在我的耳垂上,我擰起眉頭,已經確定背上的紙人已經有了靈魂,直視這靈魂是誰的,便不得而知了。


  但我明白,絕不可能是柳伏城的,畢竟,如果是他的話,他早該說話了。


  鬼使神差的,看著無字碑上的那些裂痕,伸出手指,咬破。等到血珠冒出來的時候,一下子按到了無字碑上。


  刹那間,整個無字碑上的裂痕,像是被刷上了漆一般的,耀眼奪目,每一根血色的紋路,都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抓著我的眼球不放。


  有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一般,整個地麵都在震動。


  不過很快我便確認過來,響聲來源於無字碑。


  整個無字碑都在震動,持續了一分多鍾,無字碑忽然一個扭轉,我的腳下忽然就出現了一個洞。


  我還沒能反應過來,整個人便朝著洞中墜落下去,以及我背上的那個紙人,呼呼的風刮著我的臉頰,越往下,溫度越來越低,伸手不見五指。


  我曾經猜測過,玉龍山壓著的,是一個墓中墓,上麵我們經常看到的,是假的,是障眼法,真正的墓穴就壓在這道假墓的下麵。


  而如今,我從無字碑根部的洞口掉下來,落地的時候,才可能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站在了我們白家先祖的墓室之中。


  我不敢想象,真正的墓穴是什麽樣子的,更不敢想象,下麵有什麽東西在等著我。


  很快,我的雙腳便撞在了地麵上,緊接著,整個人跌落在地上,四周依然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我掙紮著爬起來,想要摸索著找到亮光的時候,赫然發現,我背上的紙人……不見了。


  我趕緊重新蹲下來,伸手朝著四周摸去,想要看看紙人是不是滑落了,可什麽都沒有。


  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紙人去了哪裏?


  就在我慌亂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手中的油燈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周圍。


  但那股光芒轉瞬即逝,隨即,油燈在我手中爆裂開來,火焰熄滅,我的手沒有被燙到,反而一股寒氣從爆裂的油燈之中散發開來,讓人為之一振。


  油燈是引路燈,而如今,油燈卻自己爆掉了,是不是說明,它根本無法為我領路了?

  但顯然,我想錯了,油燈爆掉之後,很快,墓室的石壁之上,一盞盞油燈接二連三的亮了起來,很快便照亮了我所在的整個墓室。


  我閉了閉眼,再緩緩睜開,等到適應了光線之後,一回頭,猛然對上一副龐大的骨架。


  那白森森的骨架被一根深紅色的韁繩吊在半空中,空洞的頭骨正好對著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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