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咱們來日方長
明明天還沒黑，我卻感覺異常的冷，血脈沸騰著，身體卻冒著寒氣。
我趴伏在柳伏城的肩膀上，額頭與他的側臉廝磨，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的貪戀。
我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她們還在等你。”
“還有田心楠的魂魄，她在胡敏君身體裏，此刻有多掙紮，有多絕望，小白，她能希冀的人，也隻有你。”
“……”
柳伏城喋喋不休的說著，聲音不大，卻不容我忽略。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聒噪的柳伏城，他背著我，一邊往前，一邊說。
梧桐樹的金光已經消失殆盡，養屍地的陰煞之氣也已經消除，這一片，與其他山脈，再無分別。
等走近了，我們才發現，那棵梧桐樹也不見了。
柳伏城還在說，我伸手碰了碰他的唇，說道：“柳伏城，我沒事，真的沒事。”
“你不用這樣一直跟我說話，轉移我的注意力，以防我失控，真的沒到那種程度呢。”
柳伏城頓下腳步，沒有看我，低著頭，說道：“小白，無論到什麽時候你都要記得。我……不能沒有你。”
他很認真，語氣很凝重，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揪揪的疼。
“我知道。”好一會兒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絕不會放棄自己的，你放心吧。”
“好一對苦命鴛鴦！”
鳳無心從陰暗處走出來，身後跟著一群人，卻唯獨沒有看到柳鎮海。
我心裏突突的跳，柳鎮海這家夥有沒有被鳳凰靈力加持到。我不確定，但是這個家夥趁著這次機會，是真的逃脫出去了，這會子還不知道要怎樣興風作浪呢。
他怨氣很重，跑出去的第一時間，應該就是殺回江城龍族去吧？
江城龍族眼下大部分人力都已經部署了出去，即便有柳春生坐鎮，我怕是也不穩。
但現在我們管不了那麽多，鳳凰靈力已經傾瀉出去了，按道理來說，如果鳳青帆他們成功了，這會子鳳青帆絕對不會放過鳳無心，殺伐果斷。
可，鳳青帆和鳳靈犀一個都沒出現，鳳無心倒是好端端的又出現了，難道他們沒有成功？
想到這一點，我難受的不行，鳳青帆最後對我說的那些話，讓我愈加的悲傷。
柳伏城背著我，警惕的看著鳳無心，說道：“怎麽，剛才還沒打夠，要繼續？”
“還用打嗎？”鳳無心聳聳肩，眼神朝著兩側的那些打手瞄了一圈。說道，“他們失敗了，我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任他們這麽折騰又有什麽用，你看，鳳凰靈力不認他們，他們便也是自尋死路，把自己活成了一對笑話。”
“還有你背上這個，你最愛的女人，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還愛的下去嗎？”
“啊？哈哈哈哈！”
鳳無心無情的嘲笑著我，我將臉埋進柳伏城的肩膀，也有點不敢麵對這樣的自己。
但隨即，我又抬起臉來，正麵對上鳳無心，不想讓自己，讓柳伏城繼續被這樣無情的嘲笑。
“你高興什麽呢？在這場角逐之中，你又得到了什麽？我看你是白白忙活了大半天，替別人做了嫁衣裳罷了。”我張嘴奚落道。
柳伏城緊接著也說道：“鳳凰靈力對你來說有多重要，你心裏比誰都清楚，但從今以後，鳳凰靈力不複存在，我要是你，這會子就該重新夾起尾巴來做人，為自己想好退路。”
我們的話一下子戳中了鳳無心的痛處，他兩眼一瞪，手中黑氣縈繞，陰邪的笑了起來：“退路？我需要退路？我看你們現在才應該好好想想，怎樣找到退路。”
他手一揮，立刻一圈人圍住了我們，而在他的外圍，另一圈黑衣人又圍了一圈。
鳳無心的眼神射向我，說道：“這是我的地盤，為了等今天，我在鳳家莊裏裏外外部署了幾十條線，沒有我的命令，今天進入鳳家莊的每一個人，每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那麽現在，白菲菲，你可以告訴我，永恒之心在哪兒了吧？”
他不是問，而是直接威逼。
鳳凰靈力沒有了，這股靈力本應該可以渡他的，如今無鳳凰靈力渡化，就隻剩下永恒之心這一條路可走了。
“你在期待著什麽？”我反問道，“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資源都理所當然的歸你所有？鳳無心，你看，你好好看看，我都成這副模樣了，難道還在乎生死嗎？”
“對不起，永恒之心，我不知道！”
鳳無心徹底被我激怒，手一揮，那些圍著我們的黑衣人便立刻衝了上來，我踢踏著雙腳想要下來與柳伏城一起打，但他卻忽然不知道從哪扯出了一根長布條，穿過我倆的腰，將兩個人綁在了一起。
隨後，他就那樣背著我，與那些黑衣人廝殺在了一塊。
我知道他心中的顧慮，那個時候也不是理論的時機，隻能盡量在對方殺過來的時候，配合著他出招，殺出一條血路來。
鳳無心並沒有加入戰鬥，而是循著之前梧桐樹所在的位置，尋找著什麽。
就在鳳無心一腳踩上梧桐樹根的位置的時候，從上方，一片黑漆漆的樹枝叢間，一道強勁的內力由上至下。直衝著鳳無心的腦袋拍下來。
那個時候，我和柳伏城剛解決完內圈所有黑衣人，正準備攻擊外圍那些靠近過來的黑衣人，一下子捕捉到了那股強大的力量，同時抬頭看去。
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一張鬼麵麵具，隻是此時的鬼麵麵具，血紅中，竟然透著一股金光。
“鳳青帆，他沒死。”我當即脫口而出。
柳伏城也說道：“對，他沒死。”
鳳無心完全沒有想到鳳青帆還活著，雖然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鳳青帆攻擊的力量，也出手了，但是雙掌相擊，金光與黑氣相撞的那一刻，誰高誰低，一瞬間便分曉。
柳伏城背著我，迅速的後退，鳳青帆抵著鳳無心，鳳無心連連後退，兩隻手膠著足有半分鍾，鳳無心一下子撤回了手掌。
在內力相擊的過程中收手，強大的反噬力一下子擊中了鳳無心，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我不知道麵具之下的他此刻是什麽表情，但是那漣漣的血絲飄蕩在空氣中，卻讓人那麽解恨。
“看來，鳳凰靈力最終選擇了鳳青帆。”我說道。
柳伏城卻更加篤定：“鳳青帆高於鳳無心之處，就是他從始至終都明白，邪不勝正，鳳無心走的捷徑，他寧願放棄一切，都不願意去沾染，忍辱負重那麽久，終究一切都是值得的。”
“對，一切都值得，也沒有被辜負。”我是打心底裏替鳳青帆高興。但隨即又擔心道，“鳳青帆活著，可是卻沒看到靈犀，不知道她有沒有一起幸免。”
話音剛落，柳伏城一個側身，將將躲過一個黑衣人的攻擊，眨眼之間的功夫，外圍的那些黑衣人已經攻了過來。
一部分圍到鳳無心後麵去幫忙，一部分則過來攻擊我們。
我立刻凝神，與柳伏城不停地解決著這些討人厭的黑衣人，而另一邊，鳳青帆沒有因為鳳無心的收手而停下動作，雙腳落地之後，再次凝起內力，衝著鳳無心而去。
十幾個黑衣人一下子擋在了鳳無心的麵前，鳳青帆雙手一掃，幾個來回，十幾個黑衣人紛紛倒下。
而我們這邊，也差不多將黑衣人解決完，等我們再朝著鳳青帆他們那邊看去的時候，就看到那邊的打鬥，竟然停了。
鳳青帆就站在離我們不遠處，而對麵，鳳無心雙目赤紅，渾身黑氣繚繞，可身後，卻有一股不正常的紅光在閃爍。
柳伏城上前，站在了鳳青帆的旁邊，問道：“怎麽回事？”
“不知道。”鳳青帆說道，“這裏危險，你們先撤吧，他，我來對付。”
我張嘴想問鳳靈犀的情況，但看看鳳青帆隨時準備對戰的樣子，還是放棄了。
柳伏城說道：“對付鳳無心從來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拿下他。對誰都有好處，所以，別急著趕人。”
我也提醒道：“你剛剛吸納了鳳凰靈力，應該還沒能完全消化它，不要戀戰，不要給他周旋的機會，直接攻他的死穴。”
“鳳無心的死穴是他背後的那個鬼麵印記。”
鳳青帆和柳伏城同時點頭。
此時，鳳無心握著雙全，忽然陰戚戚的笑了起來，鳳青帆二話沒說，腳下一點，衝上前去，手中內力凝起，不停地發招。
柳伏城剛要動手，卻忽然停住，我也倒抽一口涼氣。
鳳青帆和鳳無心打鬥的時候，鳳無心的後背不時的會轉向我們，他的後背，已經不能稱之為後背了。
鳳無心的後腦勺上，竟然長出了一張臉，猙獰可怖，比之鬼麵麵具，有過之而無不及。
柳伏城不敢相信道：“竟然會是這樣！”
“鬼麵印記怎麽會變成真正的一張臉了？”我一時間也接受不過來，“到底玩的什麽把戲！”
柳伏城搖頭：“不管他玩的什麽把戲。關鍵點還是怎樣找到他的死穴，鬼麵印記真正的變成了一張臉，那麽，死穴必定也就在這張臉上。”
“所以，隻要想辦法毀掉後腦勺的這張臉，鳳無心就算是徹底完了。”我跟著分析。
柳伏城點頭：“我去幫鳳青帆，你在原地等我，我們爭取速戰速決。”
柳伏城說著，便鬆開綁在我們倆腰上的布條，反手卻將我兩隻手用布條綁在了一起。
“柳伏城你幹什麽？”我低吼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做這種事情，你當我是小孩子，手無縛雞之力嗎？”
柳伏城綁好我，摸摸我的頭說道：“沒有把你當成小孩子，就是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打鬥，我會在你的周圍做好結界，安靜的等著我們。”
說完，鬆開我，我掙紮了兩下，想要調動內力掙斷布條，就在這個時候，鳳靈犀的聲音忽然響起：“別綁她了，我先帶她離開。”
我一下子抬起頭，對上站在那兒，也低頭看著我的鳳靈犀。
她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露在外麵的皮膚沒有太多的傷痕，肚子的位置，依然鼓鼓的，沒有出現意外。
一愣之後，我大喜過望：“靈犀，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太好了。”
鳳靈犀摸了摸肚子，說道：“雖然我們一早便用真氣護住了肚子，但仍然沒那麽靈活。菲菲你別讓我操心，自己站起來跟我一起走。”
柳伏城說道：“鳳靈犀，我將小白暫時交給你了，你多加小心，盡快帶她出鳳家莊，這裏你熟。”
鳳靈犀點頭，柳伏城轉身便加入了鳳青帆和鳳無心的鬥爭。
我的眼睛幾乎是黏在柳伏城身上的，看著他與鳳青帆前後夾擊鳳無心，看著他們倆尋找一切機會對準鳳無心後腦勺那張臉出擊，心裏麵隱隱的有些不安。
鳳無心的狀態太詭異了，特別是後腦勺的那張臉，越打。越如鬼魅一般，紅的發黑，周身的那些黑氣，幾乎要將三個人全都籠罩住。
鳳靈犀拉了拉我，說道：“菲菲，你的狀態很不好，我先送你出去。”
“把我送出去之後，你還會回來嗎？”我問道。
鳳靈犀一愣，張了張嘴，猶豫了，沒有直截了當的給我答案。
我立刻說道：“你會回來的，你放不下鳳青帆。那我又怎能放得下柳伏城，一走了之呢？”
鳳靈犀立刻說道：“菲菲，不是不想讓你留下來，而是不能讓人留下來。”
“你還看不出來嗎？鬼麵戲法是一把雙刃劍，它本身有兩麵，好的一麵，能助人飛升，成為三門名副其實的門主，而另一麵，就是入魔，就像是鳳無心此時一樣。”
“在此之前，我們誰都不確定，青帆是否能成功，但如今他成功了，但卻也正恰恰證明了，鬼麵戲法另一麵的存在，你聽說過，鬼麵戲法練就到最高境界，可通陰陽。”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你是怕鳳無心通陰陽，調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影響到我，我懂，我撤。”
想幫忙是好事，但我現在的樣子，連我自己都擔心下一刻會不會發瘋，會不會幫倒忙。
所以，我撤。
鳳靈犀伸手摟了摟我，說道：“菲菲，咱們來日方長，不必要什麽事情都親自動手，等將來。”
我點頭：“我懂的，靈犀，要走現在就走，我怕再遲點，待會要走便來不及了。”
鳳靈犀鬆開我，我倆同時朝著打鬥的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雙雙朝著山下走去。
可是還沒走兩步，有一群黑衣人從山下衝了上來，數量之多，比剛才的那些更甚，鳳無心沒有說謊，他的部署的確嚴密，我和鳳靈犀並不打算硬打，可那些黑衣人上來就下死手，不打不行。
一打起來，我出手便有些重，恨不得一掌便能將所有黑衣人全都打趴下。
可是。越打，我眼前越模糊，那些黑衣人如一條條一閃而過的黑影一般，幹擾著我的神經。
打著打著，我忽然發現，那些黑衣人被我打中之後，竟然冒出一股黑氣，直往我鼻子裏竄進去。
隨著拿下的黑衣人越來越多，我吸入的黑氣也越來越多，這些黑氣就是陰煞之氣，進入我的血脈之中，一步一步的逼著我，危險的很。
所有人都在打，都在下意識的護著我，我站在原地，一手按著太陽穴，轉而盯著鳳無心。
鳳無心那個時候，被左右夾擊，特別被動，就在我以為他要被抓到的時候，後腦勺上的鬼麵，忽然唱了起來。
淒厲的聲音在半空中回蕩，鬼麵戲法一遍一遍的唱，那聲音直往我腦子裏麵鑽。仿佛有一隻隻小手在我腦子裏麵不停的撕裂。
鬼麵戲法的威力我是見識過的，以前鳳青帆用過，鳳無心也用過，但那個時候，他們的內力修為完全比不上如今，隨著那唱腔越唱越快，四周圍陰風陣陣。
鳳靈犀下意識的一把拉住我，伸手堵住我的耳朵。
周圍地麵上，一股一股的黑氣往上冒，本來之前打鬥過程中，已經被解決掉的黑衣人，忽然像是複活過來了一般，動了起來。
他們慢慢的站了起來，有的剛死的，身上的血液還沒凝固的黑衣人，站起來之後，一邊動，一邊血還在往外飆。
有些黑衣人臨死的時候，缺胳膊少腿的，有些身上還有被插出來的洞，一個比一個慘。
我看著那些黑衣人衝著我圍攏過來，雖然耳朵被捂著，卻似乎還能聽到他們痛苦的呻吟聲，能夠聽明白，他們的哀怨。
那些不好的負麵情緒，鋪天蓋地的衝著我籠罩過來，四周瞬間似乎全都黑了下來，什麽都看不見了。
打鬥的柳伏城和鳳青帆不見了，捂著我耳朵的鳳靈犀也不見了，就連我自己，仿佛都已經是虛渺的，不是真正存在的實體一般。
我知道不好了，我被魘住了，而這一次被魘住，跟以前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一次，是融入血脈之中，可能要徹底將我埋進萬劫不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