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你不用擔心XINHAi.CoM
地若的態度讓我有些驚訝,這四年來,表麵上看起來好像大家都沒變太多,但實際上,有些成長是在潛移默化中就發生了的,比如地若。
當整個江城龍族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地若成了這個家族中的中流砥柱,她的思想與作為,開始圍繞著家族利益轉,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極度情緒化的女孩子了。
“菲菲,兩個孩子,我隻要重熙。”地若緩和下來,說道,“重熙根本不適合你們白家,反倒是鶴琦,如果他能回來的話,接手白家衣缽更為合適。”
我低頭盤算著,鶴琦從生下來開始,就浸染了大量的陰邪之氣,後來無論是自度傘,還是黑水河,就連與童心的這條線,件件樁樁,都是與冥界密切相關的,或許地若說的對,鶴琦比重熙更適合白家一點。
但這並不代表我就真的能願意將重熙推給地若,質問道:“地若,想要孩子,想為江城龍族開枝散葉,你為什麽不自己生?”
地若一直和地坤在一起,兩人除了沒有走婚禮形式,早已經出雙入對。
可就是這樣,我才覺得奇怪。他倆到底想什麽呢?
“我和地坤生的,算不得江城龍族的後代。”地若憂傷道,“地坤之前雖然得了機緣,修為不斷超越,但他本質上還是地龍,我也還沒有飛升成龍,我們生出來的孩子,隻會是地龍。
並且我母族那邊也是人丁稀薄,我生的孩子,必定是要回去認祖歸宗的,所以在這之前。我隻希望江城龍族的子子孫孫能多起來,等到那一天,我就直接撂手,跟地坤回母族去了。”
我從未想過地若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的,但想想,地若的舉動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長白山龍脈是有裂痕的,地龍一族承載著的使命很重要,地若選擇陪著地坤一起回母族,是一種犧牲,更是一份責任。
地若說道:“曾經的江城龍族何其熱鬧,我們兄弟姐妹九個雖然不和,但也算是人丁興旺,如今剩下的,還有幾個?
江城龍族合並了錢江龍族,領域擴大了近一倍,可連一個像樣的龍王都拿不出來,打下的江山沒有人去守,終究是替別人作嫁衣裳。
三哥那一脈,我們是想都不要想,剩下的,也就隻有這三個孩子了,我是一個都不想鬆手。如果你和青鸞還能不停地生……”
“打住!”我連忙伸手製止,“地若你簡直瘋魔了!”
地若垮這個臉,開始裝委屈,我無奈道:“我理解你的一片好心,但別指望我了,別說柳伏城杳無音訊的,就算他回來了,就算我再生,也不一定能生出小蛟來,你要知道,重熙和鶴琦之所以是蛟,是因為柳伏城給我的蛟珠戒指。”
我說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當年兩個孩子分化的時候,蛟珠已經被他們吸收掉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蛟珠戒指給我,我生不出來的,你要逼,就去逼青鸞去吧。”
“我誰也逼不了,看看小叔和青鸞再次相見,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還指望他倆生孩子?”地若無力道,“正因為認清了現實,我才更要抓住重熙,菲菲你別怪我。”
“重熙已經被你嬌慣的眼高於頂,根本看不上白家了。”我歎了口氣,這能怪別人嗎?怪我自己罷了。
地若在我眼睛皮子底下將重熙的心拐走了,我都沒察覺到,這本就是我的失職,強扭的瓜不甜,重熙的未來,還是抓在她自己的手中。
我喃喃道:“隻怕是鶴琦我也抓不住。”
……
我是一個人回的白家莊園,白玄武看重熙沒回來,立刻開始念叨:“師父都念叨重熙幾天了,你怎麽把人丟在江城龍族去了?”
“大巫師呢?”我問。
“在後院。”白玄武道,“你過去吧,這些天發生這麽多事情,他必定有話跟你說。”
我便往後院去。
自從田家鎮最後一戰之後,大巫師一下子蒼老了很多,這四年來,我能感覺到他一直在強撐著,但他的心,早已經跟著白溪姨祖走了。
他白天大多時候都待在後院的禪房裏,隻有像年三十這樣的大日子,才會露麵幫我撐撐場子。
我過去的時候,他正盤在禪房的蒲團上打坐,我在一邊等了有一刻鍾的時間,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說道:“回來啦?”
“恩,回來了。”我應道,“大巫師,有幾件事情,我想跟你聊聊,但你得先答應我,不能生氣。”
“是關於重熙那孩子的吧?”大巫師卻先於我說道,“她沒跟你回來。”
大巫師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我早已經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所以竭盡全力的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將最多的技藝塞給重熙,卻沒想到會把她越推越遠,菲菲啊,重熙咱們終究是留不住的。”
“我沒想過有一天江城龍族那邊會跟我們搶孩子。”我說道,“我一直以為,咱們的確是一家。”
“血脈這東西,來不得半點含糊的。”大巫師說道,“龍生龍,鳳生鳳。重熙生來是蛟,注定是他江城龍族的後代,不管早或者遲,將來都是要上龍族的族譜的。”
看來大巫師是已經想通了,我正想著接下去該怎麽說的時候,大巫師自己卻將話題引了出去,問道:“我聽說,走蛟再次犯亂,救你們於水火的那孩子……”
“那孩子是鶴琦。”我說道,“我見過他了,他為了救我們,受了傷,現在在童心那兒,過段時間應該能回來。”
“菲菲啊,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那孩子的心思,你也別打。”大巫師提點道,“自傘自度,我是怎麽也沒想到,當年童心自己還沒站穩腳跟,就敢把自己的第一把自度傘交給了鶴琦,童心這孩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關鍵時刻的殺伐果斷,倒是可圈可點的。
鶴琦在自度傘的護佑下,平安生長四年之久,他與自度傘之間已經密不可分了,但自度傘是冥界之物,在鶴琦沒有真正獨立強大起來之前,他仍然需要依附自度傘,就算最近能回來,以後肯定還是要跟在童心身邊的。”
我皺了皺眉頭,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到底要等多少年,鶴琦才能反壓住自度傘。自己獨立出來?”
這世間萬物總是這樣,有所得必定有所失,自度傘救了鶴琦,反過來,也束縛了鶴琦。
“這個就看鶴琦自身資質了。”大巫師說道,“但鶴琦身在冥界,有童心庇護,與白家往來,總歸是好事,如果你放心的話,將來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將七門徹底放在鶴琦的手中,就算被他發展成冥界勢力的一個分支又如何?”
大巫師的話讓我有那麽一小會的怔楞,但隨即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你的意思是,將七門變成另一個夜暝閣?”
“有何不可呢?”大巫師的野心分明要比我大得多,“四年前,夜暝閣連續折損大將,遭受天譴,損失慘重,冥界必定要招攬賢能,填補這個空缺,甚至於,讓能者取而代之,冥界未嚐不樂意。
更別忘了,當年那支陰兵隊伍雖然回歸了冥界,但虎符還握在我們的手中,冥界未必沒有動了收編咱們白家的心思。
與其多年後,七門再次麵對夜暝閣的圍剿,逼迫咱們徹底交出虎符,倒不如……”
“倒不如取代夜暝閣,自立自強。”我說道,“以前咱們不敢跨大步。畢竟咱們冥界無人,但如果鶴琦將來能在冥界闖出一番天地,咱們便再也後顧之憂。”
大巫師點頭道:“所以鶴琦這孩子才是咱們白家七門最後的出路。”
說到這兒,我才完全明白過來,為什麽重熙留在了江城龍族,大巫師雖惋惜,卻並沒有真的動怒,因為他在鶴琦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希望,兩相比較,心裏便也平衡了。
隻是我們這樣想著,鶴琦最終是否能夠當此重任,誰也說不準。
……
一轉眼,匆匆三個多月過去,我們各自又回到了正常軌道上來。
清明節的前一天,重熙被地若帶走,說是今年柳青鸞回來了,江城龍王和天女難得多年後再聚首,他們打算趁著清明祭祖的這個機會,讓瑣兒和重熙上族譜,也讓我一起去,我以白家一樣要祭祖。推脫了。
清明節那天,大巫師親自主持了白家祭祖儀式,一直忙到了午後,等我們從重整之後的白家陵墓回來的時候,天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眼看著要下大雨的樣子。
我趕緊收拾了點香燭紙錢,匆匆的往老宅子那邊趕,想趁著雨下下來之前,給奶奶上個墳。
跪在奶奶墳前,燒完了紙錢,磕了頭,提著空籃子往回走的時候,莫名的,身後似乎有一道視線盯著我。
這種感覺,三個多月前我經曆過一次,那一次我試探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去看,而這一次,我下意識的便回了頭。
遠處田壟交錯的某個節點上,果真站著一個少年,手裏撐著一把黑紙傘,不同的是,這一次,黑紙傘並沒有遮住臉,而是坦然的看著我。
我幾乎不假思索的朝他奔去,少年連忙後退,我大聲叫道:“鶴琦,別走!”
他站在原地不動了,我跌跌撞撞的橫跨田間,跑到他麵前,在距離他不過兩米處停下。
我盯著他,他也看著我,四目相對,我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今日清明。”鶴琦先開了口。嗓音是沙啞的,變聲期男孩子必經階段的那種嗓音,“童叔叔讓我回來看看你。”
“你傷好點了嗎?”我問,眼睛掃過完好無缺的黑紙傘,那個洞顯然已經被補好了。
“童叔叔很厲害。”鶴琦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鶴琦,回來好嗎?”我想伸手抱抱他,但這孩子渾身散發出來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又讓我卻步,我還怕驚到他。
“童叔叔說。在我收服自度傘之前,我隻能待在他身邊。”鶴琦解釋道,“我有努力修煉,成長也很快,你不用擔心。”
“就走嗎?”我問,“一天也不能待嗎?”
“就走。”鶴琦說道,“清明時節,童心叔叔比平時更忙,我得回去幫他。”
我急道:“那下次我什麽時候還能再見你?”
鶴琦搖頭:“你不必掛念我,童叔叔對我很好,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可我……可……”
媽媽想你。母親想你,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我時常摟著重熙說,可現在麵對鶴琦的時候,僅僅這樣一個稱謂,我都說不出口。
那股憋屈感,讓我感覺很無力。
鶴琦卻說道:“我盡量多走動,你保重。”
說完,撐著黑紙傘轉身,我張嘴想留,他的身影已經淡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我茫然的站在大片的田野之中,頭頂上是黑壓壓的烏雲,山雨欲來,我卻仿佛自己剛才做了一個白日夢一般。
直到身側,童心的聲音響起:“姐姐,不必難過,孩子心裏還是有你的,不然不會我隨意提一句,他就立刻回來找你了。”
我轉身看向童心,忍不住道:“童心,你說他是不是心裏怪我?怪我這麽多年沒能保護好他?”
“你又不是聖人,他也不是修煉小白,他懂你的難處。”童心安慰道,“隻是畢竟從小到大,他獨立慣了,母親這兩個字從未叫出口過,麵對你,一時間也很難調整心態吧?姐姐,給他點時間。”
“他就出現這麽一小會。”我黯然神傷,“可就這麽一小會,他說的最多的,全是‘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沒有一句示弱、撒嬌,可卻更像是在我心口上剌口子,讓人心痛不已。”
“男孩子嘛,要強是天性。”童心說道,“把他給叫我,姐姐你就放心吧,這孩子有修煉天賦,天生體質也放在那兒,留在冥界,要比在陽間好得多。”
我點點頭,說道:“童心。鶴琦就麻煩你了,姐姐欠你這個人情,怕是一輩子都換不清了。”
“隻有我欠姐姐的,姐姐才不欠童心的。”童心說著,臉色凝重起來,話鋒一轉道,“不過我今天來,並不隻是尾隨鶴琦過來看看的,有件事情,我想問問姐姐。”
“什麽?”我問。
“姐姐最近可有九爺的消息?”童心問道。
我搖頭:“四年前他一走,從此杳無音信,至今我再沒有見過他。”
童心皺了皺眉頭,我迅速捕捉到一點信息,問道:“童心,你是不是有柳伏城的消息了?”
童心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我想,有個人必定是知道九爺的動向的,你可以試著去問問他。”
我微微一思索,馬上說道:“柳三爺?”
童心點頭,我為難道:“可是我不止一次逼問過他了,就連他也沒有柳伏城的消息,他不至於騙我這麽多年吧?”
“問與不問。隻在姐姐自己內心斟酌。”童心說道,“這四年我也一直在打聽九爺的下落,也希望你們一家四口能盡早團圓,有些事情,我也隻是捕風捉影,不足為姐姐解惑,姐姐若是想刨根問底,隻有柳三爺這一條路,姐姐若是願意等,我想,或許也不用等太久了。”
……
從老宅子回去之後,整整一天一夜我都魂不守舍,白玄武幾次問我是不是有心事,都被我搪塞過去了。
童心不是那種沒有一點把握就信口開河的人,他能開口提醒我去找柳三爺,就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不懷疑柳伏城那邊的確有動靜了,我隻是在思考童心給我的那兩條路,到底是問,還是等。
到了最後,我發現我等不了,跟大巫師打了聲招呼,我就坐上了去長白山的列車。
這麽多年來,我去長白山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電話倒是通了不少次,但這一次,我想親自麵對柳文亭,好好問清楚。
列車一路往北,剛到地頭火車站,就有列車員過來,親自給我引路,從特殊通道出去,就看到妞妞已經守在了出站口,衝著我直招手。
看來我來長白山的消息,這邊早已經收到了。
我走過去,跟妞妞打招呼,妞妞自來熟的挽住我的手,說道:“小九嬸,你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來長白山了?我被我媽臨時拎回來接車,差點沒趕上。”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來看看你們了。”我笑道,“家裏一切都還好吧?”
“好,都好。”妞妞說著,撅起了嘴,懊惱道,“除了我。”
我一揚眉,問道:“怎麽了?誰招惹我們妞妞生氣了?”
“整個長白山還能有誰給我氣受?”妞妞撇嘴道,“還不是我那對好父母。”
妞妞說著,一扭身,很認真的看著我說道:“小九嬸,我就想不通了,我有那麽多哥哥弟弟,傳宗接代的事情根本輪不到我操心,他們為什麽就不讓我和天賜哥哥在一起?我們倆鬧了這麽多年,情比金堅,他們看不到嗎?”
我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弄來弄去,還是為了這件事情,這倆孩子折騰的年份,比我年紀都大了,也真是夠為難他們的。
我這一笑,妞妞更加生氣了:“得了,本來我以為小九嬸來了,終於有人能幫我做說客了,現在看來,還是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