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又是一個三年
墨淵已經走出了寢殿,滿腦子都是墨九幽蒼白的臉孔以及滿室的血腥味,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轉頭回去。
結果眼前所見的一幕,讓他驚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冥王寢殿內,黑色的蛟身盤桓在那兒,腦袋耷拉著,七寸處的黑冠,缺了一角,傷口還很新鮮,血淋淋的,看起來特別猙獰。
墨淵第一反應就是墨九幽受襲了,但隨即想到,這三天他寸步沒有離開這兒,這兒可是冥界禁地,墨九幽堂堂冥王,這黑冠是他的另外八隻蛟首的化身,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傷到墨九幽如此重要的部位?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他自己做的。
微微一想,墨淵便明白了,蹲下身去,以內力輸送進墨九幽的身體裏去。
蛟首微微抬起,睜開那雙有著異瞳的眼睛,看了一眼墨淵,又重新閉上:“你怎麽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打算瞞著我到什麽時候?”墨淵責備道,“這樣做,值得嗎?”
“有什麽值不值得的?”墨九幽哂笑,“這是我欠他們的。”
“你從來不欠誰的。”墨淵氣憤道,“我怎麽這麽笨,怎麽就沒有想到,一抹殘魂怎能去投胎轉世呢?就算是成功轉世。也是個癡傻的女孩罷了。
就算你想幫她補全殘魂,也不該傷了自己的一頭蛟首,那可是你的命。”
“蛟首不是我的命,所有的法力,隻不過是我數百萬年修煉的結晶罷了,數百萬年之後,這隻傷了的蛟首或許還會長出來。”墨九幽說道,“但蛟首之中的生命力,卻能補全她的魂魄,如果那一縷魂魄,真的跟地母之心剝離。隨著殘魂投胎轉世,這大概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我甘之如飴。”
墨淵歎氣搖頭,不知道說墨九幽什麽好,墨九幽卻催促道:“我沒事了,閉關修煉一段時間就能恢複,你去辦我交代的事情,別誤了時辰。”
“你安心閉關,一切交給我。”墨淵說道。
……
當夜子時,墨淵將玉葫蘆交給白品堂,語重心長道:“希望這一世,你能守好她,不要再給別的……別的男人機會。”
白品堂鄭重道:“絕不會。”
墨淵看著白品堂毫不猶豫的跳入忘川河中,看著忘川河汩汩的黑水淹沒他的身軀,心中五味陳雜。
童心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站在墨淵身側不遠處,沒有出聲。
直到墨淵開口道:“童心,你說這愛情到底是什麽滋味?我怎麽覺著像毒藥,一旦沾染上,便成了癡兒、傻子,連命都能不要?”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童心聳聳肩道。“或許等你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才會真正的頓悟吧。”
墨淵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段時間他總是歎氣。
轉身,伸手拍了拍童心的肩膀,說道:“引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送他們重歸輪回爐,我們的任務便徹底完成了,以後種種,不要再提半分。”
墨淵頓了頓,又強調了一句:“特別是主子那邊,一個字都不要再提。”
奈何橋頭,芙蓉抱著白彥臨的膀子,抽抽搭搭的哭著:“大師兄,你說,主子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
“我寧願她這樣離開,也不希望當初跳下伏魔台,那縷魂魄隨著地母之心魂飛魄散。”白彥臨心疼的摸摸芙蓉的頭,說道,“但不管怎樣,那都是主子自己的選擇,她活的太痛苦了,無論結局如何,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解脫,不是嗎?”
“我總覺得主子還在。”芙蓉埋首在白彥臨的胸膛,說道,“我們都還在,主子怎麽可以魂飛魄散?”
白彥臨伸手摟住芙蓉,沒有反駁她。
他心裏也沒有底,白溪跳下伏魔台之後,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九九八十一天之後,輪回爐裏排隊等待投胎轉世的魂魄,到底有沒有主子那一縷魂魄,沒有人知道;而即便當初伏魔台下的刀山箭海中,地母之心四分五裂,與主子那一縷魂魄剝離開來,主子那一縷魂魄魂飛魄散,靈力破散於天地間,也不會徹底消失。
所以,即使屬於白溪的那一縷魂魄沒有了,地母之心的靈力存在著,他和芙蓉便會活著,如今他們都已經上了靈巫一族的族譜,也算是冥府的陰差了,跟在童心身邊做事,不可能輕易被誰戕害,或者忽然消失。
是白溪創造了他們,更是因為白溪的緣故,他們才有了身份,有了未來,他們怎能不心疼白溪?
長久長久之後,白彥臨擦了擦芙蓉的淚,安慰道:“我們等著好嗎?或許,有朝一日,我們真的能等到主子回來呢?”
……
那一夜之後,墨九幽便閉關了,等到他再出關之後,整個人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個勤勤懇懇,一門心思都在修煉與管理冥界的事情上。
墨淵很高興自家主子能恢複到從前,可有時候,看著休息之餘,時不時的就會走神的主子,他心裏又有點難過。
他終究還是忘不掉,即便他信守承諾,沒有再提關於白溪的隻字片語。也沒有再去陽間尋根問底。
輪回爐裏,每天等待排隊,投胎轉世的魂魄都很多,按照正常流程的魂魄占了絕大部分,像白品堂他們這種,通過引渡進入輪回爐的,更是排在了後麵。
生死簿上,對這些魂魄的輪回轉世都有詳盡的記載,隻要墨九幽去翻一翻,就能看到他們的輪回日期、地點、整體命格。
但墨九幽從來都沒有去看,經曆了篡改生死簿那件事情之後,墨淵便盯得緊緊地,防墨九幽跟防賊似的。
好在,墨九幽從未再為難過他。
其實,墨淵自己偷偷的看過,他知道,白品堂和那抹被蛟首補全的殘魂,會在三年後先後出生,出生地都在江城。
……
三年後,除夕夜。
忙完七門所有事情之後,已經是淩晨三點後了。
鶴琦拿起大衣,披在白菲菲的肩上,白菲菲轉而看著他問道:“這麽遲了,還要回冥府去嗎?一會我要去你父親和姐姐那兒,你不一起去?”
“我就不過去了。”鶴琦有些不高興道,“回去遲了,他又該不高興了。”
白菲菲有些舍不得兒子,埋怨道:“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麽到頭來,我每年見你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呢?”
“兒子……”鶴琦為難道,“是兒子不孝。”
白菲菲連忙擺擺手道:“啊呀,是我不好。平白無故的提這些幹什麽,童心都跟我說了,這是在培養你,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去吧,白家有我和你玄武伯父,你放心就好了,你父親和姐姐那邊,我會跟他們說的。”
鶴琦點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等到以後……”
但隨即又住了嘴,尷尬的笑了笑,誰知道墨九幽還要讓他修煉多久,以後,還不知道是多久。
白菲菲也明白鶴琦的難處,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摸了摸鶴琦的頭,說道:“我們鶴琦有出息,能被冥王器重,留在身邊培養,小小年紀便手握重權,這是多少人擠破腦袋都得不到的恩寵,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我們都很支持你的。”
鶴琦隻是一個勁的點頭,白菲菲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後催促著他離開。
看著鶴琦的背影,心裏多少有點不舍,這孩子,從小就不養在身邊,感情內斂的厲害,一個簡單的主動擁抱,在他那兒都很難做出來,不像是重熙,慣會撒嬌。有事沒事往她和墨九幽身上黏,就連地若也寵她寵的不得了。
三年了。
三年前,鳳靈犀在追生了第三個兒子之後,月子裏就跟鳳青帆鬧了很大的脾氣,埋怨鳳青帆沒用,說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鳳青帆就隻會種小蘿卜丁兒,再也不要給他生孩子。
三年來,她的肚子果然再也沒有任何動靜,每每過來看到重熙,羨慕的眼睛都挪不開。
早早地就要跟白菲菲定下重熙,給她家懷錚做媳婦兒,但被地若狠狠的拒絕了。
地若的理由很牽強,說重熙和懷錚不同屬一個種族,注定沒有結果。
鳳靈犀當即便嗤之以鼻,回她一句,菲菲和柳伏城還不同種族呢,怎麽就能一胎生倆?還不是要留著重熙給瑣兒,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白菲菲就在旁邊看著她倆鬥,笑的合不攏嘴。
最後也不知道怎麽的,地若忽然就將矛頭指向了她。說道:“你看,菲菲自從生了重熙和鶴琦之後,天天跟老九黏在一起,也再沒有懷過,不是嗎?”
地若說完這句,當時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鳳靈犀也不跟她爭了,兩人都歉意的看著白菲菲。
白菲菲卻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著,說道:“你們別這樣看著我,我的確是沒有再懷過孕啊,重熙和鶴琦是我偷來的一般,能有他倆我都知足了,不能再生就不生了吧,也沒什麽大遺憾。”
然後矛頭一轉,又對向了地若:“你和地坤婚禮也辦了這麽久了,兩人早就在一起這麽多年,怎麽也不生?”
地若噘噘嘴道:“我不急,族裏事情太多,地坤忙,我又得幫著照看江城龍族這邊,不想這麽早要孩子。”
“你呢?”白菲菲又對上鳳靈犀,“你不是說過,不生出一個女兒來繼承你的衣缽,決不罷休嘛?怎麽才生了三個兒子就打退堂鼓了?”
一提這個,鳳靈犀就氣不打一處來:“別提了,三年前我生完小的,出了月子,去外麵散心,在一個古鎮上,被一個老道拽著非得給我算一卦,說我命裏有五個兒子,沒有女兒。並且其中一個兒子將來必定是神算子,到時候他會來找我,收我兒子為徒。
你們聽聽,都是什麽話?這老神棍騙錢,都不能讓我舒心,氣得我當時扭頭就走。”
地若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的,指著鳳靈犀說道:“說不準人家算的是準的呢?誠心誠意要收你未來兒子為徒呢?”
“你可別再說了,還覺得我不夠糟心的嗎?”鳳靈犀氣鼓鼓道,“雖然我不相信那老神棍的話,但心裏膈應你們知道嗎?想想三個兒子也夠繼承鳳家家業了。索性便封肚不生了。”
白菲菲問道:“果真不生了?這事兒你說了算嗎?”
“我自己的肚子,我說的怎麽不算?”鳳靈犀信誓旦旦道,“你們等著好了,我要是再生……隻要不是女兒,我就送他去做神棍去!”
一句話,逗得白菲菲和地若又是狂笑不止。
每當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白菲菲都忍不住嗬嗬的笑,但今天,送鶴琦離開之後,站在偌大的院子裏,她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重熙和鶴琦這兩個孩子。雖然是她生的,可真的好像是從她肚子裏過了一遍,之後,一個養在了冥界,一個養在了江城龍族,沒有一個是自己從頭到尾,親力親為的帶起來的。
這三年來,她不停地修煉,幫著鶴琦打理七門,一點一點的壯大白家實力,過的也很充實,可如果可以的話,她打心底裏,其實還想再要一個孩子。
無論男女,無論是像柳伏城,還是自己,即便是平平凡凡的一個嬰兒,她都要好好的疼他愛他,給他所有母愛。
白菲菲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苦笑了一下,甩了甩頭,將這些縹緲不切實際的想法拋諸腦後。
除夕夜,白家這邊例行與冥界的交界工作,一忙就是大半夜,鶴琦回來,也是為了主持這件事情。
忙完了,她還得去江城龍族,柳伏城他們會在那邊等著她吃一個遲來的年夜飯,每年都是如此。
她攏了攏鶴琦為她披上的大衣,朝著外麵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白玄武站在那兒,背著手看著天上朦朧的月色。
聽到腳步聲,他回轉頭來,看向白菲菲,問道:“鶴琦回去了?”
“嗯,剛走沒一會兒。”白菲菲說道,“那邊催得急,他都沒來得及跟大家吃個年夜飯,我這會兒過去江城龍族,你一起去嗎?”
白玄武搖頭:“我就不過去了。”
白菲菲知道,白玄武應該是有點觸景生情,想念大巫師了,畢竟大巫師還在的時候。每年年三十,都是他在主持。
這樣的傷疤,白菲菲不想去揭,但白玄武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剛才……你有沒有問問鶴琦,師父他……”
“沒有。”白菲菲說道,“輪回轉世的事情,鶴琦接觸不到,當年我得到的消息是,這件事情被冥王那邊命令禁止打探,知道詳情的,怕就隻有墨淵了,但墨淵的嘴有多嚴,不是我們能撬得開的。
大師兄,三年來,如果有緣,我相信我們還會與大巫師重逢的,如果沒有重逢,咱們再等等,或者……一切隨緣,好嗎?”
白玄武笑了笑,說道:“沒關係。我就是順嘴問一句罷了,你快些去吧,重熙一向睡得早,別讓她等急了。”
白菲菲歉意的看了一眼白玄武,隻能離開。
……
江城龍族那邊,早早地已經備好了年夜飯,其實也沒有幾個人。
三年前,柳昆侖追著柳青鸞離開,一直沒有回來,瑣兒去了長白山,在那邊修煉的很好,他外公外婆放心不下,也追著去了。
滿打滿算,也就地若地坤以及柳伏城白菲菲一家子,還有族內一些後生晚輩罷了。
重熙等啊等,昏昏沉沉的要睡,地若就摟著她在懷裏哄著,柳伏城幾次去門口看,都沒看到白菲菲的身影。
他有點著急了,便說道:“可能有什麽事情耽擱了,我去接一接小白。”
說完撂下眾人就離開了。
一路朝著白家莊園的方向走,一直等回到了白家莊園,都沒接到白菲菲,一問白玄武,說人早在半個小時之前就離開了。
柳伏城當即便慌了,白玄武立刻派手下去找,很快便有了消息,有人在半路上撿到了暈倒在路邊的白菲菲,開車連夜送去江城人民醫院去了。
柳伏城追去醫院,很快便見到了白菲菲,她躺在病床上,手上打著點滴,還沒醒。
柳伏城謝了送白菲菲來醫院的男人,然後又去找醫生,問人怎麽了,怎麽還沒醒。
大過年的,又是後半夜,大家都放假了,偌大的醫院,也沒有幾個值班醫生,柳伏城抓到一個便問個不停,那值班醫生也不耐煩了:“你是病人丈夫吧?”
柳伏城立刻點頭,醫生當即訓斥道:“你是怎麽做人家丈夫的?大過年的,是不是吵架了?把懷著身孕的老婆氣得離家出走,暈倒在路邊,這麽冷的天,要不是她體質異於常人的好,估計都被凍僵了,你再後悔都來不及了。”
“懷……懷著身孕?”柳伏城懵了,“醫生,我不是幻聽吧?你再說一遍?”
醫生白了他一眼,說道:“去守著點滴,問題不大,人醒了,觀察一下就可以回去了,記得跟人家好好道歉,孕婦前期最忌動怒!”
柳伏城被訓得服服帖帖,連連點頭,回到白菲菲身邊,握住她的手腕,探向脈搏,果然一絲不太明顯的喜脈不緊不慢的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