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旅途（5）
由於局勢持續惡劣，華國安排了專機將當地華僑接送回國，時薇跟著回到了華國。
裴逍昏迷了一周才醒來，回國後獲得了英雄般的待遇。
朋友同事領導紛紛過來探望他，絡繹不絕。
時薇才知道這人的人緣這麽好，不過也是了，像他這樣開朗的人朋友不會少。
時薇覺得自己欠他一條命，如果那天不是他替了她，她不一定能活下來。
原想報答他，但他住院有報銷，費用基本不用自己付，他的朋友特別珍惜他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出錢出力替他忙前忙後，連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的。
她不知道能做些什麽，隻能每天到醫院探望他。
日子久了，裴逍的朋友忍不住嘀咕，“這位酷酷的小姐姐跟你到底什麽關係？”
“革命友誼的關係。”裴逍說。
“人家天天來陪你，是不是喜歡你啊？”
“沒那回事。”裴逍語氣平靜。
朋友深知他的性格，他這樣說沒有，那就是真沒有，便不再多說。
裴逍知道她以畫畫為生後，慫恿她把畫板帶到醫院來，還自薦做她的模特。
時薇給他畫了一幅畫像。
取的畫麵是他吃東西的時候，他這人某方麵自尊心特強，手能動以後就不要人喂，哆哆嗦嗦半天也不願讓人幫忙，說他一個爺們有手有腳，飯來張口太羞恥了。
朋友覺得他就是嫌棄自己是個男的，覺得男人給男人喂飯gay裏gay氣的。
又不肯借機讓小姐姐喂，活該單身。
時薇不知道哥倆的眉目官司，她畫的是裴逍吃蘋果時的模樣，他躺在雪白的病床，動作很笨拙，陽光撒進來，將他整個人照亮，蔥鬱的樹枝橫過窗口，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突。
這是一副色彩明亮的畫像，充滿光明和希望。
隔壁的病人們看了這幅畫像後紛紛自薦，時薇來者不拒，收獲頗豐。
一個多月後，裴逍痊愈出院。
一堆朋友來接他，說要給他辦個大大的洗塵宴去去晦氣，聽說單位準備給他升職，據說幅度還不小，真是雙喜臨門。
時薇覺得自己應該走了。
她給裴逍留了一個聯係方式，背上行囊，獨自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這次的目的地是南方一個偏遠山村。
她坐了十幾個小時動車，換乘大巴抵達縣城，在縣城過了一晚，坐了五六個小時的小巴，隨後打聽了一下地方，雇了一輛拖拉機，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山下的村落。
這時夜幕快要落下，她找了戶人家，打聽到了李小勇的家在哪。
看到李小勇的家，她終於知道為什麽李小勇要出國賣命。
四間泥瓦房，看起來年代已久，有一麵牆的牆體已經傾斜，正如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你是……”麵對突如其來的訪客，李父顯得有些忐忑。
“你好，我是李小勇的朋友。”
聽到兒子的名字，李父嘴唇哆嗦，“小勇的朋友？”
“是誰？”屋裏傳來沙啞的女聲，緊接著就有一個身材佝僂的女人推開門，急切地走出來。
時薇一眼看到了堂屋裏的牌位。
那是李小勇的牌位，隻是沒有遺像。
看來傭兵組織已經將李小勇的死訊通知家屬了……
她從背包裏取出一個荷包，“這是李小勇讓我帶回來的。”
女人一眼就認出了荷包，一把搶過來，翻出裏麵的東西。
裏麵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一顆鵝卵石，邊邊角角已經被摸得光溜溜的，沒什麽出奇的地方，也不知李小勇是什麽時候撿的，時薇想到在村子河邊看到的鵝卵石，猜測這應該是李小勇在家鄉的河邊撿的。
還有一塊碧綠的觀音像，看著像是玉的，實際是路邊攤幾塊錢買的，是他外出前李母買的，家裏實在沒錢給他買玉的。
觀音像的紅線已經發白，是有人長期佩戴變成這樣的。
“是小勇……是小勇的……”女人緊緊抱著荷包失聲痛哭，“小勇，我的小勇啊……”
當年他隻說出去打工，家裏隻當他終於懂事了，好一陣欣慰，誰想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
痛失至親，李家人痛不欲生。
想起那個在異國賣命，永遠也回不來的年輕小夥，時薇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第二天，她打開畫板，給李小勇畫了一幅畫像。
畫像裏，李小勇笑得很燦爛，年輕而朝氣。
李家人看到畫像痛聲大哭。
時薇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失去至親的傷痛隻能靠時間慢慢愈合。
她留下一萬塊錢，悄然離開。
下一站去哪，她突然有點茫然。
從離開帝都到現在，她已經走了兩年多了，走過的地方一雙手已經數不出來，此刻想來，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改變，再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她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過去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慢慢變淡，距離上次想起已經過了很久，曾經的傷疤漸漸沒有了感覺，那種歇斯底裏的，讓靈魂得不到一刻安寧的痛也已經遠去，因為……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
堅若磐石。
她的心已堅若磐石。
或許應該停下來思考一下了……
可是在哪裏停下來？這是一個問題。
她想著這個問題，在縣城的火車站，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他眼睛清亮，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做你的同伴需要考核嗎？”
她看著他背上的大背包，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你的工作呢？”
“辭了。”
“可是我居無定所。”
“沒關係。”
“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站會去哪裏。”
“未知更有期待。”
“我說好聽點是在寫生，其實在流浪。”
“那就流浪。”
時薇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應該拒絕的，卻不知道怎麽拒絕，莫名就多了一個同伴。
“你有什麽特長？”她抬頭看著他，露出審視的目光，“我不需要拖後腿的夥伴。”
他笑了，“能自己解決食宿，有穩定的糊口手藝，必要時可充當保鏢，算有特長嗎？”
“保鏢？”
“不要錢。”
她笑了笑，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
裴逍愣了下，笑著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