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憶往事
漸漸的十裏八鄉的大姑娘都在盯著範老漢家的小兒子,隔三差五的總有七大姑八大姨登老範家的門,打算給範老漢家的幺兒說合婚事呢。
結果出人預料,很是招附近大姑娘小媳婦稀罕的範建國,誰也沒瞧上,偏偏就看上了下放到大隊裏接受勞動改造的來自京城的右派張教授家的小閨女了。
張教授夫婦都是留過洋的高級知識分子,本來在京城的大學裏當教授教書育人,結果不言而明,在那個混亂的年月知識分子就不是什麽好詞,被打成右派的張氏夫婦連帶著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一起被發配到這窮鄉僻壤,境遇可想而知。
得知小兒子覬覦張教授的小閨女,範老漢氣得戳著老兒子的腦門大罵:
“你個王八羔子叫豬油蒙了心,也不瞅瞅自己什麽德性,人家張先生家是喝過洋墨水的,你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別看他們現在熬哭日子,指不定哪天就翻了身。你才剛識幾個大字就不知天高地厚咧,人家書香門第家的大小姐也是你能惦記的?”
在範老漢樸實的思維裏,有學問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自己兒子這等土裏刨食的村漢能高攀得起的。
偏偏範建國也是個情種,隻是把範老漢的話是耳邊風,腆著臉上趕著往張教授夫婦跟前湊,一門心思討好著在農村受苦的張氏夫婦,平時有事沒事沒少幫襯著。
可憐張家是書香門第,一家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到了鄉下家裏老小沒少受罪,不用說下地幹活了,就連家裏挑水都是件難事。眼看有個熱心的後生小夥子成天的搭把手幫個忙,很是感激。
一來二去的張家的小閨女張小燕就跟範家的老兒子範建國偷偷好上了。
在村裏,就沒有那不漏風的牆。
範家老兒子看上右派家小閨女的八卦很快便被大嬸子小媳婦傳遍了十裏八鄉,招來鄉人一陣陣笑話,等風聲傳到張氏夫婦耳朵裏的時候,都已經路人皆知了。
為此範建國沒少受張氏夫婦的白眼,可怎耐他臉皮夠厚,還是一個勁的往前貼,詩書傳家的學問人也沒奈何,隻能靠著還打著光棍的兩個兒子對範建國圍追堵截,嚴防死守。
好在在那個年月門當戶對也不知道該怎麽個講究法,知識分子也得屈從現實啊,功夫不負有心人,七二年年初,元旦的時候,範建國跟張小燕結婚了,有情人喜結連理。
沒有多久,張小燕就懷孕了。到了年底,就生下了龍鳳胎。
老大是姑娘,依照農村的規矩隻給取了個小名,叫小寶。
老二就是範偉傑了。
剛結婚的範建國原本以為他這輩子就會這樣安穩的過下去,沒成想變化來的是如此的迅速。
說老實話,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後,當張小燕跟範建國商量說,想參加高考的時候,範建國猶豫了,經過一夜無眠後,深愛妻子的範建國還是同意了,否則張小燕連證明都開不出來。
七七年的十二月十號,張家大舅子、小舅子以及張小燕報名參加了動亂後的第一屆高考。
七七年的臘月二十八,除夕的前一天,縣裏鄉裏一群人敲鑼打鼓的來到村裏,給張教授夫婦送去了兒女的錄取通知書,範建國已經快三十歲的光棍大舅哥考上了長安交通大學,小舅子考上了京城農業大學,而張小燕成績最好,考上了水木大學。
這個消息在整個縣裏這都是個大新聞,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十裏八鄉。搞到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襄樊行署,當時縣裏鄉裏大大小小來了上百號人,敲鑼打鼓很是熱鬧。
當消息傳到這個偏遠鄉村的時候,範建國他爹範老漢沉默地拿著旱煙袋,在地頭蹲到天黑也沒見回來,或許這個樸實的農村老漢已經預見到小兒子不遠的慘淡未來了,或許是為當年他沒能攔下小兒子的婚事而後悔。
七八年發生了許多事情,這一年的二月二十七號,範建國的光棍大舅哥、小舅哥以及張小燕帶著行李離開了呆了十幾年的鄉村。
接著十一屆三中全會在燕京召開,張氏夫婦這對右派臭老九終於摘掉了戴了好久的帽子。
很快的,張教授夫婦就恢複了工作離開鄉村回了燕京。
七八年年底,學校放寒假的張小燕在母親的陪伴下從京城回來了,村子裏人都看西洋景似的打量著這個從京城回來過年的範家小媳婦。
大半年時間,母女倆的穿著打扮就翻了個,村裏的婆姨私下裏都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傳些啥。半年沒見過兒女的張小燕抱著已經不認識媽媽的範小寶和範偉傑,眼淚止不住的流。
過年之前,張小燕母女倆帶著剛滿五歲的女兒一起踏上了回京城的火車。懷抱範偉傑的範老漢攔下了抱著孫女不撒手的範家老奶,範老漢心裏或許也是不舍的……
離開的時候,範建國失魂落魄地盯著自己的媳婦和她懷裏還沒大名的大女兒,在丈母娘的拉扯下,張小燕最終抱著閨女踏上了開往京城的火車,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七九年二月,好久未見的大舅哥風塵仆仆的趕來,在行署兩個年輕幹部的陪同下喊回了正在生產隊坡地上薅草的範建國,帶來的是一份離婚協議書和四百塊錢。
在範家老奶的哭天搶地中,範建國盯著協議書上那娟秀的簽名看了好久,最終咬著牙一筆一劃的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下邊盡量工整的寫下了自己的大名,結果卻發現並排的六個字對比是那麽的刺眼,深深的刺痛了這個高中肄業的農村漢子。
簽完字的範建國回裏屋翻出紅布包著的印著互助互愛四個鮮紅大字的結婚證,卷起放在桌子上的四百塊錢巨款扔進大舅哥懷裏。
曾經的大舅哥被範建國的三個哥哥拿個掃帚狼狽地趕出了村子,縣裏兩個幹部也訕訕地離開了。
離了婚的範建國成了十裏八鄉的笑柄,有人說他傻,有人笑他憨,守不住自己的媳婦和娃。
範家人隻能忍氣吞聲,還得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為小兒子再張羅一房媳婦。
那年月,離過婚可不是啥好名聲,結果隻能是費力不討好,沒有哪家的姑娘願意上範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