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次日清晨, 蘇璃睡不著了,街道上早已人聲鼎沸, 吆喝的說話的, 小兒哭鬧的,吵得她不勝其煩。
索性起身穿衣,將昨天買的新衣新鞋換上, 再到銅鏡麵前洗把臉, 簡單拾掇了一番,想了想, 又從包袱裏頭把那簪子和玉鐲拿出來戴上, 隨後才準備下樓吃早飯。
她與蘭英她們住在客棧的二樓, 拉開門時一股寒風倒灌, 冷得她脖頸一縮。昨晚被窩太冷, 她縮手縮腳的睡了一夜, 此時感覺腰酸腿疼,於是便貼著門柱站直,如慵懶的貓一般高舉雙手, 身子漸漸下壓, 委婉卻妖嬈的伸了個懶腰。正舒適的扭著腰時, 不經意間對上男人的視線。
韓湘君站在三樓回廊欄杆處, 正含笑看著她。
蘇璃不好意思, 立馬將手收回來, 朗聲打了個招呼, “殿下早呀!”
那男人朝她勾了勾手,讓她過去。
蘇璃趕緊關門上三樓去找他。
“殿下昨夜歇得如何?”
男人眼神玩味,“沒有璃兒替孤暖床, 著實不習慣。”
蘇璃會意, 故做嬌羞,“殿下,璃兒身子還沒好呢,回頭過病氣給殿下了可不好。”
“當然,孤也不喜歡在床上聽見你這副嗓音。”他揚了揚下巴,示意,“還沒吃早飯吧?給你留的。”
韓湘君的早飯當然與大家的不同,蘇璃求之不得,趕緊到桌邊坐下來,狼吞虎咽。
昨天晚上她都沒吃什麽,也沒心思吃,等後來半夜肚子餓時想起包袱裏還有幾個饅頭,但都已經冷得硬邦邦了,於是就這麽又冷又餓的睡了一晚。這會兒熱騰騰的美味早飯總算安撫了些心底的遺憾。
吃過早飯後,韓湘君一行便準備啟程。
蘇璃跟著下樓的時候,見侍衛和婢女們已經全部換了衣裳,這時她才發現,韓湘君也換了衣裳。一身月白長袍,披著件白狐狸毛大氅,沒了往日那般咄咄逼人的氣勢,反倒有些清貴公子哥風度翩翩的模樣。
她好奇問道:“為何大家都變了裝?”
韓湘君在車廂裏坐下,接過她沏的一杯熱茶,說道:“孤……我們此次不宜暴露身份,因此喬裝江南富戶家的公子前去養病,我乃薑辭,你嘛,則喬裝成我的妹妹便可。”
蘇璃不解,“為何是妹妹?”
“此次我還需順道拜會一人,若是帶著侍妾,顯得誠意不足,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蘇璃趕緊笑著點頭。
隻有那些不幹正事的風流公子哥們才帶著女人到處遊玩,她懂!
“殿下叫薑辭,那璃兒叫什麽?”
韓湘君呷了一口茶,想了想,“你就叫薑愚吧。”
“薑魚?啊,這個名字有趣,我喜歡吃魚。”
男人斜睨她,“非此魚,而是愚昧之愚。”
他這不是赤.裸.裸的罵人麽?蘇璃不爽,癟嘴道:“殿下又捉弄璃兒。”
男人伸手輕輕撫摸她白皙柔嫩的臉頰,目光悠遠,神色晦暗不明,呢喃細語,“可不就是愚昧的女人?”
蘇璃不解他此言何意,偏過頭,“不,我要自己取名字,就叫薑沉魚。”
男人勾起一邊唇角好整以暇的打量。
蘇璃大言不慚道:“我長得這般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不就得叫這麽個名字?再說了,作為殿下的妹妹,帶出去也有麵子不是?”
話音一落,男人另一邊唇角也勾了起來,難得好心情的將她一把拉進懷裏,“記得了,從現在開始,可不能叫殿下,要喊哥哥,來,叫聲哥哥來聽聽。”
他這話有些調戲意味,蘇璃心下暗暗翻了個白眼,嘴上卻還是嬌滴滴的喊了聲“辭哥哥。”
然而這聲“辭哥哥”也不知道觸動了他哪根神經,便立馬壓下頭,噙住她的唇。
“殿下。”
馬車外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焦灼的纏綿。
“何事?”韓湘君隱隱顯得有些不悅。
“殿下,藥已經熱好了,可要奴婢拿進來?”
他放開懷中的女人,“進來吧。”
蘭英端著個盤子小心翼翼的進了車廂,跪坐下來,上頭有一盤糕點,還有一個精致的瓷瓶,想必裏頭是藥。
她恭恭敬敬的跪坐在絨毯上,目不斜視,纖細柔白的手抬起韓湘君的腳,為他脫下鞋襪,又緩緩的掀開褲腿。
“殿下的腿受傷了?”蘇璃問。
男人闔眼靠在車壁上,“才說的就忘了?”
蘇璃會意,隨後又妖嬈的喚了聲,“辭哥哥~”
蘭英拿著藥膏的手一抖,不過一瞬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手上的動作。
蘇璃再問,“哥哥的腿受傷了?”
“一點輕傷,無礙。”
蘇璃見蘭英掀起的小腿處,有一些旖青,明白了,估計是之前在戰場上墜馬留下的。於是她也跪坐下來,奪過蘭英手裏的藥膏,“我來給哥哥上藥。”
蘭英又奪回來,“這事恐怕蘇姑娘不懂。”
“有何不懂?不就是上藥嗎?”
“還得配合手法揉捏才能使藥力滲透,蘇姑娘懂嗎?”
這種跌打損傷,擦個虎骨油按摩的事,她又不是沒做過,況且作為一個經常泡在各大按摩場所的人來說,懂得的可比這個婢女多多了。
但蘭英已經跟她撕破了臉,顯然在與她作對呢。
蘇璃不怕,她還是太子侍妾呢,有著恩寵在,怕你一個掌事女官?於是,她又快速奪過那藥膏,將蘭英一屁股擠開,“我保證揉捏得殿下舒舒服服的。”
兩人的小動作,韓湘君覷眼看得清楚,聞言,他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
不知為何,他這話在狹小的車廂裏顯得有些曖昧,那種隻屬於他和蘇璃之間的曖昧,蘭英跪在一旁顯得局促,但殿下沒發話讓她出去,她就隻能這麽幹跪著。
美人做什麽都好看,蘇璃便是這樣的人。她先將藥膏扣出一點塗抹在旖青處,再用手掌輕柔的勻抹開,漸漸的,力道變大,小腿肌膚也變得熱了起來。
這順序,這手法,看起來還挺有章法。
“哥哥覺得如何?”
“甚好!”
“還有更好的呢,璃兒會的可不止這些,一會兒再給哥哥按按腳底,保準您舒服呢。”
男人繼續闔眼輕笑,“好。”
兩人就這般哥哥妹妹的,旁若無人的親昵起來,蘭英覺得自己多餘得太顯眼,渾身不自在。於是行了個禮,“殿下,既然蘇姑娘懂此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可。”
等她拉開車廂門時,韓湘君突然開口喊她,“蘭英。”
蘭英心間一跳,隱隱帶著歡喜,立馬回過身來,“殿下有何吩咐?”
“稱呼可別弄岔了。”
蘭英一愣,隨後恭敬的回道:“是,公子。”
……
蘭英走後,韓湘君睜開眼睛,看著伏在身下幫他揉捏小腿的女人。
她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小巧的耳垂珍珠配飾叮當,越發顯得膚如凝脂。
這麽從側麵看去,臻首娥眉,美人如玉,確實夠養眼。
“你何時學得這個?”他問。
“璃兒是庶女,小時候常常被欺負,手腳旖青是常有的事,有時候不想讓姨娘知道,就自己學著抹藥。”
男人點頭,“那為何也懂腳底穴位,看過醫書?”
“也不是,璃兒小時候為了巴結祖母過活,特地找郎中學的這手法,祖母開心了,我也能少受些欺負不是?”
她說的倒是真話,原書女配父親早逝,生母又隻是個唯唯諾諾的姨娘,家裏嫡子庶妹多不勝數,她常受欺負,偏偏又還心比天高,處處想出人頭地,於是就養成了一副從小愛算計的麵孔,以至於最後反算了卿卿性命。
蘇璃想好了,她既然穿過來了,就再不能回去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她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天地開闊,何必去掙那一畝三分地?
韓湘君看著她,若有所思,片刻後又問道:“你一個國公府庶女,是如何與孤結識的?”
這個問題她早就打好了腹稿。
聞言,她停下手中動作,抬頭嬌羞的嗲了男人一眼,“殿下真是討厭,難道忘了兩年前,滸山雨夜,咱們寺廟相逢了嗎?彼時殿下還說璃兒如仙女下凡呢,瞞著璃兒說您是來上京趕考的學子,叫什麽陸子衿,後來璃兒才曉得殿下的真實身份。”
韓湘君摩挲袖子的手一頓。
她的話簡直毫無紕漏。他表字便是子衿,陸氏是他死去的生母姓氏,這事並無幾人知曉。就連他也是長大明白身世之後,派人調查了許久才得知。
看來,自己的確對這女子動過情意。
一時間,他莫名的有些煩躁,將搭在她膝上的腿收回來,淡淡道:“莫按了,穿上吧。”
蘇璃也不知他信了還是沒信,不動聲色的幫他穿上鞋襪。
接下來,兩人就這麽一路無話,蘇璃也迷迷糊糊的靠著車廂漸漸睡著了。
直到下午未時,他們一行人才終於到達藥泉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