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蘇璃離開小鎮之後, 心如死灰,如一條鹹魚般被韓湘君的侍衛帶上了去往秦州的路。


  一路上沉默不語, 除非生理需求必要下車時, 她幾乎一整日都是待在馬車上。車廂裏鋪著毛絨毯子,還有如意錦.衾,除了一日三餐外, 還額外給她提供了糕點果.脯零嘴等東西。可以說, 侍衛們一心貫徹‘路上將她安頓好’的方針。


  但蘇璃卻沒多想,如此優渥的待遇讓她心理更是悲涼, 她覺得自己就像那些犯人一樣, 上斷頭台之前被好酒好菜招待著。因此, 她悲涼的同時似乎還帶著那麽點林山好漢瀟灑的心態, 死就死怕什麽, 十八年後再做一條好漢。她是這麽想的, 因此,侍衛給什麽都不拒絕,大吃特吃, 好幾次還吃撐了。還別說, 因為無所顧忌、無所牽掛、一心等死, 所以, 路上這幾天, 她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胖了一圈呢。


  就這麽的, 毫無自知的, 心灰意懶的吃了睡睡了吃,日子過得昏天地暗。


  直到抵達秦州,進了韓湘君所在的客棧時, 她才恍然悲戚起來。


  好日子要倒頭了啊。


  抱著這樣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她上樓遇到韓湘君也不打招呼,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韓湘君呢,確切的說起來已有快半個月沒見她了,他本來正在與部下商討事情,聽侍衛稟報說蘇璃到了,還特地出來看她一眼。


  可沒想到,這個女人真是逃跑過後,膽子肥得不行,見到他不僅不行禮,甚至還愛搭不理,著實可惡。


  還有,她那身打扮是什麽玩意兒?一身北方婦人的碎花大棉襖大棉褲,顏色老氣,穿起來跟撐船似的,臉色蠟黃,眉毛又粗又黑像兩條蠕動的蟲。


  總之,醜得不能再醜。


  韓湘君心裏憋悶又嫌棄,索性吩咐侍衛們將她先關押進屋子,待他忙完再說。


  蘇璃被人推進屋子,房門一關,室內黑暗,果然像電視裏演的那樣,黑漆漆的小屋,裏頭放滿各種刑具,隨後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還記得彩雲說以前韓湘君在東宮時,罰兩個爬床的婢女,斷手斷腳血淋淋的。那向她這樣的,不僅欺騙利用了他,還拱走了他清白之身,這麽講來,恐怕要剝皮抽筋了。


  說道抽筋,她又想起在山莊看到的那人,手腳詭異的扭曲著,血水浸濕了衣裳和頭發,那副恐怖的死相,此刻又生生的讓她打了陣寒顫。


  被綁在椅子上的這一刻,才深切的感到恐懼起來。


  她嗚嗚的哭出聲,哭自己悲慘的命運,哭這萬惡的舊社會,哭即將到來的殘酷刑罰。


  兀自哭了許久後,房門開了,一束光照室內,還有人抬了個炭盆進來,隨後那人出去又立馬將房門關上了。她想,連審問都要先把屋子弄暖和,想必那人是不想輕易讓她死啊,估計是想一邊烤火一邊慢慢折磨呢。


  她嗚嗚的,哭得大聲又難過。過了一會兒,房門又開了,進來幾個人,是幾個眼生的侍衛,其中一人坐在她對麵,等了一會兒,似乎正在等她哭完,他才問道:“蘇姑娘,隻要你老實交代,我們也不會為難於你。”


  “嗚嗚.……嗚.……我老實交代,你們想知道什麽,但凡我知道的一定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態度良好,那人滿意,開口第一個問題就是,“是誰派你接近殿下的?”


  蘇璃搖頭,哽咽得口齒不清,“沒有人派我,是我自己.……啊不不,我也不是故意要接近殿下,我是走投無路了啊……嗚嗚……”


  她鼻涕口水糊一臉,幾乎要哭背過氣,隨意的抬手用袖子一抹,抽了抽鼻子,才又繼續說道:“我當時被人陷害進軍營做軍妓,聽說要伺候好幾個男人,我害怕,就逃跑,可是被發現了,我剛好逃到殿下的營帳外,鬼迷心竅,所以就進了殿下的營帳。”


  她不敢說自己知道劇情,是趁韓湘君失憶利用他,如果這樣說出來,這些人恐怕要把她當妖精立刻殺了。


  但那人心思縝密,很快察覺到一個問題,“據說你當時進營帳,謊稱太醫派你來的,彼時,你如何得知殿下有疾?”


  “這個.……我.……”蘇璃心裏一慌,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啊。


  “嗯?”那人威嚴十足的又催促一遍。


  “我是無意中聽從營帳裏出來的一個婢女說的。”


  這句話說出來很有可能會害了一些人,畢竟在殿下身邊做事嘴巴不嚴,恐怕難以長久活命。可蘇璃此時也顧不上這麽多,她也沒指名道姓是哪個婢女,韓湘君也總不至於殺一儆百吧。


  也不知那人信了沒有,他思忖片刻後又問道:“你說你是被人陷害送進軍營,那是誰陷害於你?”


  “我是被家裏手足陷害過來的,我有個姐姐叫蘇瑤,她是嫡出,從小與我不對付,因為後宅裏一些陰私嫉妒之事,她讓蘇瑜,也就是我那哥哥將我灌藥,然後綁到了軍營。不信你們可以去查,這事千真萬確。當然我以前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得罪了他們,所以才……

  ”


  “你逃走之後,為何不回上京?是不是在等什麽人?或者是想與你的同黨接頭?”


  蘇璃大呼冤枉,“我真不是細作,我也沒有同黨,之所以不回上京,是不敢回。我鬥不過蘇瑤,怕她又加害我,所以才不敢回的。而且,我想好了,等從殿下身邊逃出去了,從此以後改頭換麵,好好做人。”


  她此話說出來,對麵那人認真打量了她‘改頭換麵’的衣著裝扮,神情一言難盡,似乎有些相信她的說辭。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如何得知殿下舊時私事?”


  蘇璃心裏一咯噔,完了完了,這個問題真是難以回答。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腦筋急轉,可還是不知該如何圓這個慌。眼見其中一個侍衛走到一旁,好像進了隔間,她以為是要去拿刑具來罰她,急得不行,索性放聲痛哭道:“我哪知那是私事,這不是好多人都曉得的嗎?我也是在上京聽人家說的。再說了,我真不是細作啊,我沒想加害殿下,就是利用了他一點點而已,而且他都睡了我這麽久,也不算吃虧啊,你們就不能講點道理嗎?就這樣殺我這麽個無辜的人,你們不會良心不安嗎?”


  他此話一出,屋子裏眾人屏氣凝息,連帶頭問話那人也沒敢再吭聲。驟然的沉默,令蘇璃更加心驚膽顫起來,她已經哭得淚眼模糊,意識混沌了。


  而一牆之隔的屋子裏,韓湘君麵沉如水的坐在太師椅上,適才進來的那個侍衛也大氣不敢出。過了許久,韓湘君抬手示意他稟話,他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殿下,這蘇姑娘要如何處置?”


  侍衛心想,這蘇姑娘恐怕活到頭了,殿下是誰?英明神武、殺戮果決,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利用他的,如今卻被個女子欺瞞這麽久,還宣之於眾,想必是再不能忍。


  他也為這姑娘抹一把冷汗,如此美人,可惜了。


  他抬眼悄悄看了殿下一眼,果然,他臉色難堪,也不知接下來要如何處置這等膽大妄為的女子。


  韓湘君確實很生氣,然而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生氣蘇璃利用他的事,而是氣她……這個女人竟然花言巧語的欺騙他感情,說什麽她是他最愛的女人,這便算了,她還口口聲聲說她也愛慘了他,為了他一路從上京尋到邊疆。


  他以前覺得,不論真假,至少這麽些日子以來,她小意奉承,在他懷裏溫柔嬌嗔,想必情意應該是有幾分的。


  可如今這麽一聽,這哪裏是有幾分,完全是沒有,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喜歡過他。


  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站起身,一時也想不好要如何懲罰這個狡詐的女人,索性就說道:“先餓她兩日,待孤回來再作處置。”


  “是。”侍衛得令退下去了。


  而另一邊的蘇璃,見那侍衛又回來,悄悄在問話那人耳邊說了些什麽,之後,幾人一句話也沒說紛紛離開了屋子。


  蘇璃內心越發忐忑起來,這.……這是不打算再審,就這麽決定判她死刑了嗎?


  她又開始嗚嗚痛哭起來,一邊還含糊不清的喊道:“你們不能就這麽殺了我,我不是細作,我是無辜的啊……嗚嗚……我想回家……放我回家……求求你們了。”


  韓湘君站在隔間又聽了一會兒,見她哭得嘶聲力竭,心裏煩躁,索性也抬腳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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