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第二天一早,才剛六點鍾,鄭國強就睜開了眼睛。


  這是他夏天在醫院候診椅上睡覺養成的生物鍾,差不多這時候就有人過來排隊準備看病了。再待下去,醫院保安的臉色都不好看。


  不過讓他驚訝的是,妻子居然起的比他還早,正在電飯鍋前忙碌。


  聽到動靜,陳鳳霞頭都不回:“吃過飯我要打掃主任的辦公室,你把電飯鍋帶回去,仔細別叫人看見,省得有人說嘴。”


  沒錯,她占公家便宜,她連早飯都在活動中心燒。省一度電就是幾毛錢,她為什麽要多花冤枉錢?

  鄭國強“哦”了一聲,沒話找話:“你今天倒是早。”


  往常他從醫院回去,陳鳳霞基本上還在竹床上睡覺,家裏的早飯也是他燒好了燜在鍋裏再去工地上班。


  陳鳳霞冷笑:“我這年把也就今天睡了個囫圇覺。”


  他就看得到她早上爬不起來,他怎麽看不到她大半個夜是怎麽過的?男人啊,就沒有心。


  鄭國強感覺自己開始了個錯誤的話題,趕緊抱起揉眼睛的兒子:“我帶小驍去上廁所。”


  的確該有個自己的房子啊。


  本來他還以為斷奶兒子會鬧騰,沒想到小東西一夜睡得香噴噴。也是,活動中心寬敞,小家夥身上的痱子都消了,自然舒服,可不就睡得香嚒。


  鄭國強打定了主意,算了,豁出去這張臉不要,他去找人把貸款給辦了。


  吃過飯,打掃完主任辦公室的衛生,陳鳳霞又幫小趙等人燒好了開水,用熱得快燒的。


  電熱水箱裏的水,他們嫌棄是陰陽水,喝了不健康,從來不碰。


  小趙昨晚剛和男友約會完,度過了個浪漫的夜晚,早上來單位都紅光滿麵,嘴裏頭還哼著小曲。


  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後麵,下意識地拎起水瓶準備倒了昨天剩下的水,她才不喝隔夜水呢。


  結果一拎水瓶,小趙就感覺不對勁。水瓶裏頭滿滿的,拿下瓶塞子,熱氣騰騰,這是剛燒好的水啊。


  小趙驚訝了,這會有誰主動燒水啊。單位的人都懶得要死,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都在在她麵前排資論輩。


  比方說就早上燒水吧,因為她年紀最輕,所以大家就默認是她的工作。


  啊呸!搞得好像他們一個個從來不喝水一樣。


  陳鳳霞拿著抹布從後麵過來,看小趙拎水瓶就笑:“剛燒的開水,滾了的,不是陰陽水。”


  小趙趕緊放下水瓶,拉開自己的皮包摸了一回,抓出一把奶糖塞給陳鳳霞:“陳師傅,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忙得滿頭大汗。不忙了,吃點兒糖,真是辛苦你了。”


  陳鳳霞趕緊謝謝她的好意:“沒事,就是趁手的事,倒是小趙姐你太客氣了,老給我吃的。那個,我衛生打掃過了,你檢查一下吧。我得回家帶小孩了。”


  小趙連連擺手:“這還有什麽好檢查的,上級來視察,我們大掃除也就這樣了。哎,不留你了啊,我們單位不行,連個食堂都沒有,不然那肯定得吃了早飯再走。”


  陳鳳霞笑了笑,兜裏揣著奶糖,又跟幾個工作人員打了招呼,就抬腳回家去。


  她今天有安排呢,她要去看房。


  五萬六放在穿越前不算什麽,就算她當一年的鍾點工也能攢下這個錢來。可現在,卻是筆驚天動地的大數目。


  光憑她跟丈夫的經濟收入,這套房子買下來,起碼沒幾年的時間,他們都不可能再換,可不得看仔細了。


  鄭國強已經上班去了,家裏就剩鄭明明在一邊轉眼珠子一邊看呼呼大睡的弟弟。


  早上涼快,吃過早飯玩了會兒的鄭驍又困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床上睡成了頭小豬。


  幾乎是看到兒子的瞬間,一股暖流就流淌在陳鳳霞心間,她笑著罵了句:“真是個小懶蟲。”


  鄭明明卻本能地維護弟弟:“弟弟才睡呢,才不懶。早飯他都自己吃了。”


  就是吃的饅頭糊糊到處都是,還不如讓人喂。


  但媽媽不許,說剛學自己吃都這樣,慢慢就好。


  陳鳳霞笑了,從口袋裏摸出奶糖遞給女兒:“他睡覺你吃糖,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鄭明明接過藍白紙包裹的奶糖,驚喜地喊了起來:“大白兔!”


  啊,好高級的奶糖!


  作為85後,鄭明明從小不缺糖吃。就算沒有糖果,起碼家裏不至於連杯糖開水都喝不起。


  但奶糖對她來說卻是高級貨,而且不是那種摻了很多澱粉的劣質奶糖,而是正宗的大白兔哎。


  這個,就是結婚的喜糖裏頭都很少見呢。


  陳鳳霞看著女兒為了幾顆奶糖就歡喜成這樣,一時間都不曉得自己應該是個什麽情緒。


  畢竟穿越前,大白兔奶糖根本進不了大女兒的眼睛,她基本不吃糖。家裏頭最近一次有大白兔還是鄭驍跟未婚妻興致勃勃地做什麽大白兔冰淇淋。


  做好了,陳鳳霞倒是嚐了口,牙疼了半天。


  她牙齒不好,不能碰冰。


  陳鳳霞收回思緒,催促了一句女兒:“吃吧。”


  鄭明明卻鄭重其事,隻拿了兩顆糖,將剩下的塞進個玻璃瓶中。租房有老鼠呢,要是不擺好了,會被老鼠吃掉的。


  陳鳳霞聽到老鼠兩個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她怕老鼠,更怕老鼠咬了兒女。


  大女兒還好,畢竟九歲的人了,睡覺什麽的都警醒。


  小兒子不行,才滿周歲的小人,報紙上都有新聞講這麽大的小孩叫老鼠咬了。


  哎喲,得趕緊把房子定下來,一家人趕快搬進去住,不然真是要嚇死人。


  陳鳳霞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女兒:“明明,媽出去一趟,你在家看著弟弟行不?餓了,嗯,媽去買兩個饅頭回來,你夾著油渣跟酸菜吃,給弟弟泡個就行。”


  鄭明明卻是個會算賬的孩子,立刻搖頭:“不用了,媽。早上煮的粥還有呢,我喂給弟弟吃。”


  三個饅頭一塊錢,她記得清清楚楚。一塊錢她要跟媽媽疊一百個紙花。


  陳鳳霞歎了口氣,沒再堅持,隻又開始承諾:“明明,你等著,以後你想吃多少饅頭就有多少。就算不買,媽也給你蒸。”


  是啊,為什麽非得光吃米飯呢。小麥也能換麵粉,別說麵疙瘩、麵條、包子、饅頭這些,就是燒麥、花卷甚至炸油餅炸油條都可以做起來啊。


  說到底,是活的粗糙,感覺都這樣子了,沒必要窮講究。實際上,她蠻可以讓家裏頭過得更滋潤些。


  自家人吃飯,現在頓頓有肉不現實,還舍不得米麵油鹽嗎?

  陳鳳霞打定了主意要出門解決房子的事,鄭驍卻睡醒了。


  不會講話的小子可沒姑娘懂事,堅決不肯跟姐姐一塊兒留在家裏,就嘴巴不停地“miamia”,到後麵直接眉毛一耷,哭了起來。


  陳鳳霞看他皺成一團的小臉,都不知道是心疼還是好笑了。


  “走走走,一塊兒去吧。”她估計把弟弟丟給女兒也夠嗆,索性招呼鄭明明,“你也出去走走。”


  鄭明明看著手上的活計,驚訝得很:“媽,不做紙花了?”


  “不做了。”陳鳳霞打定了主意,“你眼睛傷不起。”


  做紙花掙不了幾個錢,人的身體先吃不消了。她得想辦法找個其他能掙錢的活計。


  哎,就是不曉得現在鍾點工市場怎麽樣。這活兒她倒是熟。可放暑假的時候明明可以幫忙看兒子,等明明開學了,又要怎麽辦?

  陳鳳霞越想越頭大,再一次理解了上輩子為什麽大女兒不肯結婚生孩子。


  這做女人啊,一旦生了小孩,這輩子就算被孩子綁架上了。


  新開發的樓盤在城西,走路太遠,肯定得坐車。


  再一次上公交車,陳鳳霞就不至於讓售票員當傻子了,已經曉得主動掏出五毛錢買票。


  結果對方掃了眼鄭明明,立刻喊出聲:“兩張票,再給五毛錢。”


  陳鳳霞下意識地反駁:“小孩要什麽票。”


  “一米二以上都要買票。快點,不要耽誤我時間。”


  陳鳳霞那句“我女兒還沒一米二”都到嘴邊了,再看女兒漲得通紅的臉,又硬生生地咽回頭,咬牙狠下心又掏出了張皺巴巴的五毛錢。


  售票員從鼻孔裏輕蔑地噴了口氣,胡亂扯下兩張薄如蟬翼的車票丟給陳鳳霞,壓根就沒等她接住。


  陳鳳霞懷裏還抱著兒子呢,當然不可能彎下腰去撿。


  她剛要跟對方理論,司機就猛地鬆開腳,車子跟被點了屁股的二腳踢一樣躥了出去。


  要不是坐在陳鳳霞旁邊的小夥子眼明手快,一把護住了人。還沒來得及找到位置的陳鳳霞就要連人帶孩子一塊兒摔倒了。


  她驚魂不定,忍不住抱怨:“你怎麽開車的啊?”


  司機牛皮哄哄:“沒聽到啊,站穩扶好,坐公交車你還以為坐的士?”


  陳鳳霞登時火冒三丈:“你們車上貼著什麽?為人民服務!你就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你明明看到我抱著小孩,我不要你照顧,你也不能這樣刁難人啊。你就不是爹生娘養的?”


  結果那司機頭也不回,繼續將公交車開成賽車。


  還是先前幫過陳鳳霞的小夥子主動站起來,招呼她:“阿姨,你坐這個位置吧。”


  陳鳳霞這時候才注意到小夥子其實是個中學生,身上穿著的白T恤其實是校服,印著初級中學的名字。


  她趕緊跟對方道謝,也不敢再客氣,抱著兒子就坐了下來,又拿隻胳膊拽著女兒,防止鄭明明摔倒。


  中學生看著鄭明明,主動提議:“你抓著我的書包帶子吧。”


  得虧他主動伸出援手,這司機就跟發神經一樣,大轉彎的時候,連坐在後排的乘客都差點兒被甩出位子。


  可再多的人罵他,司機也不為所動。


  有人恨不過,喊了起來:“等著吧,牛逼什麽啊,地鐵一開通,你們個個下崗喝西北風。”


  陳鳳霞正對中學生千恩萬謝,聽了旁邊人的叫罵,她突然間福至心靈。


  對啊,買房眼光就得看長遠些。


  買什麽房升值空間最大?當然是交通便利的學區房,地鐵房最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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