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發作
黑暗之中,隻聽聞關新妍氣息不勻的呼吸聲。
好半天,關新妍才從驚悸中恢複平靜,隨後發覺身旁的人好久不動亦無聲,好奇地微微偏過頭,見王爺仰躺著,由於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五官,隻感覺他好安靜,像是睡著了一般。
關新妍將身子輕輕向外挪動,以爭取多一點活動空間,手臂突然被一隻大手鉗住,耳邊落下一句飽含隱忍語氣的言語:
“我的忍耐有限!”
關新妍未被王爺突然的示警嚇到,倒被手臂上傳來的熱度給驚著了,再度仔細觀察王爺,雖然看得不甚明晰,但在有目的檢視下,發現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王爺身上未蓋被子,看那軀體輪廊的弧度,上半身該是未著衣衫,其肢體線條僵硬,顯是正勁力抵抗著什麽,加上之前說話語氣中透露出的燥煩和中氣不足,一切顯示,王爺正在承受苦楚。
刹那間,醫者的仁慈令關新妍將注意力盡投注在王爺的病情上,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先前發生的不愉快。
“你,生病了嗎?”黑暗中,關新妍出聲詢問。
未聽得回複,卻感覺鉗製住自己手臂的那隻手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些,且其手心已微微出汗。
“讓我替你診視一下吧?”關新妍平靜聲問,此刻,在她心裏,對待王爺如同對待一個普通病患。
“不必!”那邊傳來果斷答複。
“為什麽?你不相信我?”
“若是睡不著,陪我說話!……說別的!”說話間,趙謙已將鉗製住關新妍手臂的那隻手鬆開。
靜默片刻,關新妍出聲:
“古人說憂思過度會致一夜白頭,你是一夜白頭嗎?你在憂思什麽?”
“換個話題。”趙謙急促聲言,語氣中透出一絲煩燥。
想是他痛苦中不願提不開心的事,關新妍側過身子對著王爺的側麵溫聲道:
“那你想說什麽?”
“隨便。”
最不喜歡這樣的答案,看似給出了圈定,事實上等於什麽也沒說。略一思忖,心裏有了主意,“王爺知道我與富田山莊婁莊主是如何相識的嗎?”
“……”
見王爺不排斥這個話題,關新妍接著往下說:
“第一次見婁莊主可不怎麽愉快,彼時,婁莊主雙腿有疾,不能直立,四處求仙問藥兩年不得治,是以對所有醫者皆失去信心,但又不甘心後半生一直與輪椅相伴,所以勉強同意婁少莊主張榜求醫。
我為了榜上五百兩賞銀而去見婁莊主。
婁莊主見我年紀小,罵我是江湖騙子,還向我投擲水杯,轟我出去,活脫脫一個偏執狹隘、冥頑不靈、不講情麵、不講道義的蠻橫倔老頭形象。
我也沒讓著他,當即回嗆,險將他氣出新病來。
後來,我以舌辯之功壓過堂上一眾名醫,博得婁少莊主青睞,贏得為婁少莊主醫治的機會,又以一身技藝不僅為婁莊主治好了腿疾,還替他醫好了心病。
婁莊主對我刮目相看,不僅贈予可調遣富田山莊資源的令符玉麥穗,還許一樁婚事。
在此次對付嚴員外的計劃實施過程中,婁莊主給予了很大助力。
有時我在想,倘若當初婁莊主對醫好雙腿沒有失去信念,倘若婁莊主對醫者還有信心,倘若他不那麽刻薄待我,倘若我一入富田山莊便順順利利、和和氣氣為他醫好雙腿拿走該得的賞銀,或許,婁莊主與我不會有如此深的淵緣。
所以,有的時候,好事多磨。迷途中看不到出路,並不是無路可走,而是緣份未到。
王爺,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未聽到回應,關新妍抬起頭輕呼:“王爺?”
仍未有回應,關新妍緩緩抬起一隻手伸到王爺眼前擺兩擺,還是未有反應,關新妍大膽將手輕輕貼放在王爺額頭上,被其額頭上灼熱的觸感驚得縮了回來,想了想,又再次將手貼上去。
手底下像是貼著一隻壁爐,內裏溫度源源不斷向外蒸發,估摸其體溫至少有四十度,關新妍測完溫度,打算再探查其呼吸脈搏,手剛剛起離,忽被一隻大掌抓握住一同跌落在其心口。
“別走……”王爺嘴裏輕輕逸出兩個字。
關新妍先是被王爺的舉動嚇一跳,繼而猜想王爺是叫自己的手別離開,還是叫自己整個人別離開。用力抽回手,見王爺未有進一步舉動,疑惑聲問:“王爺?你醒著的嗎?”
床上人沒動,屋內靜得落針可聞。
關新妍用手輕輕推了推王爺,發覺王爺身體軟軟的,未有阻抗力,立即意識到王爺已經昏迷,當下迅速下床,點亮一支蠟燭。
將蠟燭移到床邊,隻見王爺雙目緊閉,脖頸以及坦露的胸口滲著細密的汗珠,身下的被褥早已被汗水浸濕。
猶豫片刻後,關新妍利落行動起來。
……
清晨,金色的陽光穿過窗欞投射進屋裏,塵光中一縷縷輕煙慢霧不斷向上攀升,嫋嫋的煙霧偶被從窗口探進來的風擾亂打散,隨機逃逸至屋內每個角落,將帶著藥氣的芳香因子也攜至每處。
床上的人正是被這股藥香激醒,睜眼即見上空霧氣繚繞,恍然間以為自己身處仙境,刹時間,為在仙界重生而感新奇,同時,為在人間所失而感遺憾。
不對,仙界怎會用凡界的藥草製香,趙謙猛地坐起身,頭腦一陣昏沉,險些又栽倒下去。
靜坐緩解些許不適之後,抬眼打量四周,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四周剝脫的泥牆,瞬間感覺從仙界跌入凡間,看到那屋子當中正咕咕作響、冒著熱氣的藥爐,所有迷幻之緒皆消失無蹤,神誌無比清醒。
再看身邊半張空床,一股憤恨失意之緒充斥心間。
掀開身上覆著的被子,這才發現,身上衣服已換新,衣服新是新,但布料粗糙,色澤黯沉,顯是下等人用的質料。
趙謙沉眉細想一番,對昨晚發生的事記憶猶新,不過,在聽完關新妍講完其與婁莊主的際遇之後,自己便失去意識,那之後的事便不得而知了。想來,後麵的情形該是,她見到自己的模樣嚇得不輕逃走了。
在預知自己將要發作之時,故意欺淩她警示她一番,怕自己發作時無力管製她,可終究,還是讓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