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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罪

  從昭華院側殿踏腳凳下的石磚底下,果然找出一遝文件。靖王將文件從頭至尾粗覽了一遍,緩緩抬起頭,神情複雜,似悲似喜。


  蕭讓迷惑地從靖王手上取過文件,乍眼一掃,即刻被吸引,當即細細閱覽起來。


  文件共二十多頁,檢舉了太師六十餘宗罪,每條罪名後附有詳細析辨及人證、物證出處。大體分來,包括毀害皇室宗廟罪、叛國罪、私自販運違製物品罪、破壞市場秩序罪、謀財害命罪、縱親友霸淩地方官民罪、貪汙受賄罪、瀆職濫權罪。


  “太好了!”蕭讓忍不住興奮大喊,“有了這些,太師萬死莫贖!拔掉太師這根老樹盤根,與之相依存的所有毒草、毒蟲都將殃敗。


  順著證據鏈,恰可將軍機大臣、大理寺卿那些老賊的罪名、罪證補全了。再循著賄賂名單、太師親友名單將那一個個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全部暴露在正陽之下。


  關太醫著實太有遠見了,似是早已料到咱們入城之時,敵方會大舉銷毀罪證。她隻幹掉太師一人,便剔除了腐政所有毒瘤,佩服佩服,誠想拜她為師……”


  蕭讓太過欣喜,雙目反複在文件上留戀且兀自嚷嚷著,未注意到靖王臉色早已是一片沉鬱。


  “去做該做的事吧!辦完之後,將這手稿還給我!”靖王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蕭讓聽出靖王聲音不對,愕然抬頭,隻來得及看到靖王的背影,明明是迎著朝暉高大又挺拔的背影,沉穩而緩慢的步伐卻透露出心底的蒼涼。


  兩日後,太師被囚車押著放在西市街口,旁邊豎著一塊大木板,木板上麵刻著與之相關的六十餘條罪名,每條罪名後皆有一排簡略要案陳述。


  百姓們圍著囚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數日過後,囚車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許多人皆是不遠千裏來專事瞧太師落魄下場。


  昭罪的木板上隻有上千字,其省略的字數和曾發生的一段段淒苦哀怨不公事被百姓們以口相傳的方式補全了。


  一名又一名百姓從人群中站出來訴說自己遭受的悲慘經曆,最後皆情難自控扒到囚車前厲聲向太師質問。圍觀的群眾深受觸動,幾經垂淚,現場怒罵之聲不絕於耳。


  若不是囚車旁立著兩位魁梧的士兵,百姓們必然早已湧上前對太師動手了。


  到第十日,囚車前的百姓浩浩湯湯,數十人爭相上前控訴太師惡行,爭不出個先後上下,便各自對著麵前一小撮百姓傾訴苦情。


  人群中有人抑製不住激奮,拿雞蛋砸向太師。兩名押囚士兵正糾察扔雞蛋之人,空中飛來更多的雞蛋,還有菜葉子。場麵失控,兩名士兵無論怎麽喊、怎麽攔都不頂用。


  一直閉目裝死的太師終是再裝不下去,睜開眼,看著麵前一張張憤怒扭曲的臉孔,似看到洶湧狂潮中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隨時要撲上來將自己鯨吞,數日來積聚在心底的惶恐不安終於攀升到了至高點。


  “給我個痛快的!我要見靖王,我要見靖王……”


  ……


  雲霧峰山腰處,一處灌木叢中,一隻花色羽尾山雞昂首挺胸邁著自信的步子、亮著鏘勁的嗓子悠悠閑蕩。走著走著,無端被一顆小石子砸中,驚得山雞音調陡轉,尖叫著撲棱起翅膀,半飛半跑地急速逃離險境。


  接二邊三的石子砸到身上,山雞慌忙轉了七、八個方向,終於找到一條安生些的路,跑著跑著,腳底下起了張網,被兜了個正著,然後,被網著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呀晃。


  一名身穿綠衣裳、頭頂草環的圓臉小姑娘從附近一個深坑裏爬出來,開心地跑向那隻山雞。


  “姐,我抓住它了。”小姑娘倒拎著山雞兩條腿向著一處大喊。


  眼望著的那處草坪晃動兩下,冉冉升起,底下一顆黑色腦袋悠悠從地平麵上浮出,露出一張清麗絕俗且蒼白無血色的臉,其神色並未有多少欣喜,倒泛著些倦慵之色,“老規矩,去清洗幹淨拿過來給我煮。”


  “啊?每次都是我,這次是不是該輪到你去清洗了。”清曼不滿聲言。


  “那你來煮?”


  “我不會。”


  “要我清洗,還要我煮,然後大部分都填了你的肚子,你覺得這樣合適麽?”


  “……不合適。”


  “那還不快去。”關新妍說完,頭臉緩緩沒入地平線下,原來她是躺在墊了厚厚幹草的土坑裏,身上放著一支彈弓,方才正是用這隻彈弓將山雞趕至埋伏圈裏。


  清曼瞧了瞧手中羽毛厚密的山雞,滿麵愁苦地歎口氣,認命地走開了。


  ……


  時近午時,到了午膳時候,寬敞的山洞裏,中間以木板簡易搭了個桌子,桌子上擺著三菜一湯,有油燜春筍、香菇碗豆、涼拌香椿、沙參玉竹湯。桌旁圍著三人,老僧、清曼、關新妍,各人手捧飯碗埋頭刨食。


  關新妍吃完一碗飯,起身去外邊盛飯。


  清曼先前往肚子裏填了大半隻雞,肚子還是飽的,很快放下了碗筷。百無聊賴之際,目光盯上了老僧的臉。


  “老納臉上有什麽?”老僧隨口問。


  “大師沒發現你近來臉色紅潤許多麽?”清曼誠摯道。


  “大概是因為你姐姐廚藝太好,老納沒管住嘴,多吃了許多。”


  “不是啦,姐姐說得沒錯,大師是該好好補補,那些雞湯果然沒白吃。”


  老僧遽然變色。


  清曼恍然意識到自己嘴瓢,立時捂嘴,隨即忙忙解釋:“不是,大師聽錯了,我說的雞湯指的是基、笈、脊、鯽……薺湯。”


  老僧奪路奔向洞外,狂吐不止。


  正在盛飯的關新妍見老僧如此情狀駭了一跳,放下手中碗、勺,急切上前詢問:“這是怎麽了?”


  老僧苦不堪言。


  一柱香時辰後,關新妍與清曼雙雙跪在洞門口被迫接受太陽熱情的送暖。


  “問你件事,咱倆是同一個生父麽?”關新妍目無焦距對著前方,無精打采聲問。


  “是啊。”


  “咱倆是同一個生母麽?”


  “不是。”


  “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看不懂你的行徑路數。”


  清曼委屈地嘟起嘴,“想說我蠢直說嘛,饒這一大圈讓人費腦筋。”


  “你哪裏蠢?說你蠢的人才真是蠢。你不過是故作蠢笨,存心要讓大師早些兒將我們轟走。有點兒看不明白,你若不想呆在這裏,可以自個兒下山去呀,為什麽非要捎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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