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孟家姐妹
“嘭——!”
馬匹衝入泥潭裏,四肢動彈不得,車夫兩眼一閉,也直直栽倒在泥裏,不省人事。
直到這時,馬車裏才傳來一陣尖叫。
顧東青與牧遙麵麵相覷。
這樣的馬車,一般是富貴人家才有的,而裏麵傳出的尖叫又是女人的聲音,他們不敢上前,怕唐突了富家千金,找來禍事。
這馬車衝過來的方向恰好是水最深的地方,顧東青他們是沿著另一個水淺的地方走的,眼看著車輪仍然在下陷,泥濘就快到了車轅。
顧南桑豁然起身,幾步跑過去,身子輕快地跳上馬車,掀開車簾,道:“別慌,跟我來!”
車內的兩個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又養在深閨,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被嚇壞了,隻知道尖叫。
此時眼見有人搭救,雖然是個年紀比她們更的女孩,但這樣的情形也比之前好過百倍了。
“晚月,你先走!”其中一個女孩話了,她扶著另一個女孩,緊緊抓住顧南桑伸出的手,順著她的力道跳了出去。
馬車一鬆,下沉的速度慢了下來。
顧南桑再度跳上馬車,把另一個女孩也帶了下來。
直到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顧南桑方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對孿生姐妹。
兩人長相極為相似,唯有之前先下來那個女孩,右眼下有一顆淚痣,其他的完全一樣。
顧東青與牧遙合力,把掉在泥濘裏的車夫給撈了上來。
先前馬車跑得太快,顧南桑還未來得及看清,直到現在,才看到那個車夫一直捂著的腹部,居然是一片鮮紅的血。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兩個女孩齊齊福身行禮。
顧南桑回神,虛扶了她們一把,搖頭道:“舉手之勞,沒什麽。倒是你們這車夫,恐怕需要趕緊救治才行。”
“我們是臨風城中的孟家,兄長來此經商,我們在別院遊玩。”其中一個女孩低聲道:“我名叫孟晚晴,這是我妹妹孟晚月。”
顧南桑看了看孟晚月,隻能靠著她眼角的淚痣,分辨她是妹妹。
孟晚晴道:“今日我們原本是去半月庵中上香,但半路遇上賊人,隨從在慌亂中走散,車夫一力保護,這才逃出來。”
她在這樣的境況下還能如此沉穩,已經十分了不起,顧南桑看著她已經紅了眼眶,卻還要安撫妹妹,並告知自己實情,心下歎息。
“兩位孟姑娘,我們是荷花村的人,我姓顧,這兩位是我的哥哥。”顧南桑扶著她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寬慰道:“你放心吧,我們是好人,你若不嫌棄,可以送你們回到安平城。”
“不必了,多謝顧姑娘。”孟晚晴微微搖頭,道:“我的貼身丫鬟已經去報信了,不久我兄長就會找來,車夫也有救了。隻是我們手無縛雞之力,懇請姑娘陪我們一起等到兄長,屆時必有重謝!”
顧南桑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顧東青。
因為孟家姐妹是女子,加上頭發散亂,麵容憔悴,又有男女大防,顧東青和牧遙隻能遠遠站著,並沒有過來。
收到顧南桑的眼神,顧東青會意,點了點頭。
“孟姑娘客氣了,隻是事,我們等一等也無妨。”顧南桑站在她們麵前,正好擋住顧東青兩人的視線,他們也默契地轉過身,站在樹下,並沒有朝這邊投來一個眼神。
孟晚晴朝顧南桑感激地笑笑。
孟晚月還在聲哭著,伏在姐姐懷裏,肩膀顫抖。
不多時,便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顧南桑抬眼看去,打頭的是一個麵容嚴肅的男子,五官俊朗陽剛,雖是個商人,卻也不是文弱之輩。
“大哥!”孟晚晴驚喜地呼喚。
孟晚月也一下站起來,兩行清淚滑下來,嗚嗚哭泣著。
男子拉住韁繩,從馬上一躍而下,銳利的目光掃過地麵,明白了大半情形。
後麵的隨從很有眼色地跟上來,把失血過多昏迷過去的車夫抬走。
“沒事的,大哥來了,定會抓到賊人,不叫你們擔驚受怕。”
他簡略安慰完兩個妹妹,轉身朝著顧南桑抱拳行禮:“多謝姑娘大恩。”
顧南桑擺擺手:“隻是舉手之勞,她們既然無事,我們便回家了。”
她朝顧東青揮手示意。
顧東青與牧遙走了過來。
男子道:“我名叫孟看鬆,臨風城人士,來此經商。今日三位仗義出手,搭救了我兩個妹妹,自當重謝。”
牧遙不善言辭,隻是搖頭了句不用,顧東青同樣抱拳還禮,道:“孟兄客氣了,我們隻是搭把手罷了,出門在外,隻當交個朋友。兩位姐受了驚,還需盡早安置,車夫也需大夫診治,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他轉而看向顧南桑:“妹妹,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娘在家該等著急了。”
顧南桑乖巧點頭,把地上的茭白抱到板車上。
孟看鬆見此,也不好再多什麽,眼下的確還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便謝過三人,日後重謝,便帶著人風風火火地往安平城回去了。
有了這一件事,時辰已然不早,顧南桑餓得肚子都扁了,三人上車,趕回了荷花村。
顧北槐早已在門口翹首以盼,許氏中午做了飯,匆匆吃完就去了田裏,等不及他們回來,隻是留了飯。
倒是周清蕭,他在院中劈柴,跟著顧東青學了幾,已經是有模有樣了,之前顧南桑在王娟子麵前他手無縛雞之力,倒是虛言了。
“表哥,表妹,你們回來了,灶上熱著飯呢。”他朝顧南桑笑眯眯地揮手,神態自然,無半點做作。
這人還真是,把這當自己家裏了。
顧南桑至今都沒有消除對他的疑心,但有找不到證據,他整日都在家裏,幫忙幹活,或是輔導顧北槐寫字,挑不出半點錯。
兩人到廚房吃飯,顧北槐屁顛屁顛跟上來,笑嘻嘻地抱住顧南桑的手臂,道:“姐,你回來啦,累不累啊,渴不渴啊?”
“又累又渴,所以不要擋著我吃飯。”顧南桑端著碗,筷子夾起菜葉,動作飛快地扒拉米飯。
“……”顧北槐訕訕地鬆開手,倒了一杯水,目光殷切地盯著他姐。
顧東青看著好笑,以前總是顧北槐鬧著要怎麽樣,顧南桑做姐姐的就依著他,慣著他,如今倒好,這個頑皮的家夥也知道討好他姐姐了,真是稀奇。
“南桑,明日起,我就不和你去安平城了。”他很快吃完,放下了碗筷。
顧南桑略一思索,點頭:“聽娘,田裏的秧苗長勢很好,這幾日就要插秧。我對安平城也熟悉了,哥你放心去幫娘吧。”
妹妹這樣懂事,顧東青也欣慰,他笑了笑,伸出手把麵前的菜盤推過去一些,道:“有牧遙在,我很放心。他為人雖沉默了些,卻很穩重,你在外若遇事,要多仰仗他。”
“好。”顧南桑乖巧點頭。
顧東青想了想,又道:“你雖然是個有主意的,但到底是個女孩,重活做著還是吃力。明日你去擺攤,也叫上風竹一起吧。”
“表哥啊?他就算了吧,本來就失憶,跟著我出去,指不定有什麽事,還要我照顧他……”
“你別總是對風竹有成見。”顧東青無奈,輕輕摸了摸顧南桑的頭發,目光溫和柔軟:“雖防人之心不可無,但這段日子相處,我也看出來了。風竹不是壞人,即便他真的別有目的,可若想對我們動手,何需如此大費周章?更何況,我們家徒四壁,別無可圖,他每日幫著幹活也不少。”
顧南桑無法反駁,也知道大哥得在理,但心裏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又不上來是為什麽。
聽顧東青這麽,隻得點頭答應。
兩人完了話,顧南桑的飯也吃完了,顧北槐一直沒有插嘴,連到去安平城都沒有鬧起來。這會見姐姐吃完了,忙端上一碗茶水。
顧南桑和顧東青對視一眼,均覺得有些好笑。
“你這頑皮鬼,又在打什麽主意?”顧東青不輕不重地拍了下顧北槐的腦門。
顧北槐揉著額頭,扁嘴道:“你們起話來沒個完……”
他眨眨眼,再度抱住顧南桑的胳膊,笑嘻嘻道:“姐,下月初便是半月山廟會的日子,你帶我去瞧瞧吧!”
半月山是安平城以南的一座山,山上有個庵堂,名為半月庵,還有個佛寺,名為白月寺。今日顧南桑救下的孟家姐妹,便是從半月庵歸來。
廟會時時都有,但開在半月山的,一年也就兩次,屆時不但有商販進駐,庵堂和寺廟也會派出遊行隊伍。許多善男信女都會前去祈福拜會,很是熱鬧。
“我聽,到時還有舞龍和獅子的呢!”顧北槐眉飛色舞:“還有還有,半月庵會選個姑娘去扮演觀世音菩薩!”
顧南桑似笑非笑:“是嗎?是哪家的姑娘啊?”
“……”顧北槐覺得他姐現在老喜歡欺負他。
“行了,背書去。”顧東青收拾碗筷,笑道:“你近日很乖,可以讓你去,但切莫荒廢了學業。待秋收之後,你便要去學堂跟著夫子念書了,明年若爭氣,便去試試考童生。”
顧北槐歡呼著跑出去了。
顧南桑看著他跑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家裏有五口人,吃飯要錢,穿衣要錢,這些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顧北槐要去念書。村裏人有點餘錢的都會選擇讓孩子去念書,但不過是認得幾個字便罷了,真正想要去應試的,也沒有幾個。
顧家不一樣,有顧從之的教導在前,自然是要去試試的。顧東青年紀大了,又無心學業,隻剩顧北槐一個男丁,家中雖然貧困,但的確也不能荒廢學業。
顧南桑張開手,看著自己細的手指,覺得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