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疑症(3)

  吳玲芳不愧是彪悍女強人,第二天開始就每日白天帶著一群保鏢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等晚上回來以後又精神飽滿地繼續打電話,對她的前夫進行各種形式的騷擾。


  問星河住在她家一樓的客房裏,每天都能聽到她和傅閡勝在電話裏吵得昏天黑地的聲音,不知是不是營養劑的效果太好,或者是因為真正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一連幾天都不見疲態,和傅閡勝的隔空叫罵從來不落下風。


  偷窺的立體拍攝機器人忠實地記錄下了她的所有彪悍瞬間,直播間的觀眾們對她無窮無盡的精力歎為觀止,紛紛表示很開心切身體驗了一回地球彪女的風範,並被大中華豐富多彩的語言深深折服。甚至有不少雄性鬧著要到地球來嫁給她,結果被大雄性主義者以“你們是受虐狂嗎?”給噴回去了。


  傅閡勝在電話裏和她吵架的聲音剛開始還有點力氣,到後麵完全是接起來就掛,偶爾說的兩句話也是有氣無力無可奈何。吳玲芳卻毫不客氣地在麵前擺了一堆不同電話號碼的電話,被拉黑一個就換一個,拉黑一個就換一個,除非傅閡勝連生意都不做了,否則就得這麽沒完沒了地接受她要命的騷擾。


  僅僅三天之後,傅閡勝就受不了了。


  第四天早晨,傅閡勝將黑名單裏前妻的號碼拉了出來,給她打了過去:“你來吧,帶著那個騙子天師來,我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問星河再次站在傅家門前時,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意氣風發的吳玲芳一眼。


  主播問星河:幸虧我是單性生殖,不然遇到這種雌性,真是哭都哭不出來。


  哈哈哈哈哈主播終於暴露他的性別了!

  哈哈哈哈哈主播你沒事吧?不要因為地球雌性太凶就放棄整片森林啊!

  別這樣啊主播!單性生殖也不妨礙你找個雌性結婚呀,比如會把蛋下到雄性身體裏的美蘭族……


  智能管理員!色情投訴——


  住嘴吧你!生個蛋怎麽就色情了!你腦子裏都是XXXXX……


  直播間智能管理員95757號溫馨提示:發布色情語言的觀眾已經被禁言一個星時。本直播間為全年齡段直播,請諸位注意語言環境。


  吳玲芳帶著問星河和她氣勢驚人的保鏢們,踩著高跟鞋大踏步地進入了傅家大門。


  這回傅閡勝沒有親自出門迎接,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女兒在玩具區和梅爾一起玩耍,身後同樣站著那群黑衣保鏢,以及問星河見過一次的那個中年婦女——應該是他家的保姆。


  這一對前夫妻再次相見,沒有任何溫情脈脈,反而像是兩隻下一刻就要咬在一起的狼犬,互相瞪視的目光一旦相觸,便是一場無形的慘烈廝殺。


  保鏢們看起來特別凶悍有氣勢,但在他們兩個的壓製下反而顯得有點畏縮,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問星河覺得自己也應該禮貌性地怕一下,但他在這裏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這三天沒有執行任務,直播間裏的觀眾因為無架可吵、無事可爭,最多觀賞一下傅閡勝和吳玲芳的家庭大戲,付出的精神力也懶懶散散,他的直播係統就快要沒有能量了。所以他很著急,滿腦子都是執行任務,這會兒也懶得理會那兩個地球男女的官司,直接就走到了傅盈盈麵前。梅爾和他對視了一眼,雙方都移開了視線。


  傅閡勝一直緊盯著他的動作,看他走向自己女兒,抬屁股就要過來,卻被吳玲芳凶狠地攔住,隻得又坐下了。


  問星河蹲下,對傅盈盈笑了笑。傅盈盈雖然發育緩慢,但一切指標都和正常三歲孩子沒有區別,看他對自己笑,她也甜甜地笑了笑。


  問星河一隻手放在她的背上,另外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猛地一拍她的小脊背,她就猛地嘔了一下,有什麽東西從她喉嚨裏一躍而出,被問星河托她下巴的手一抬就抓住了。


  完成任務的醫療機器人早就回到了粘附在胃壁上的膠囊中,如今終於回到了自己手裏,問星河可算舒了一口大氣。


  他的身體擋住了傅閡勝“前”夫婦的視線,剛開始吳玲芳還毫不猶豫地擋著傅閡勝,但在看到女兒似乎嘔了一下之後她也坐不住了,兩個人同時向他們這邊走來。


  傅盈盈完全不知道他從自己體內拿走了什麽東西,隻覺得嘴裏和肚子裏都癢癢的,就又笑了起來。聽到這笑聲,那前夫婦兩個就放下了心來。


  吳玲芳問:“大師,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傅閡勝緊皺眉頭,打定了主意,不管問星河說什麽,他都要狠狠地反駁回去,讓這個騙子丟盡顏麵!讓這個娘們知道她自己的無能和愚蠢!


  醫療機器人在傅盈盈體內停留了三四天,在這期間,能檢查出來的問題都檢查了,但讓她發育緩慢的罪魁禍首依然毫無頭緒。


  問星河說:“你女兒的病情比你的麻煩得多,我需要更多的訊息才能找到原因。”


  傅閡勝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冷地哼笑了一聲。


  問星河又道:“你們女兒發育停滯,大概是在她一歲零三個月的時候。”


  傅閡勝更大聲音地哼笑了一聲。


  問星河卻微微一笑:“你們發現她有問題,是在她一歲六個月的時候吧?她大概有三個月的時間,一厘米也沒有長高,而在那之前,她每個月都會長高至少2厘米,甚至有時候能達到5厘米。”


  這回傅閡勝沒有再哼笑。


  吳玲芳激動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對對!大師您說得對!就是這樣的!”


  “不過,”問星河轉而又道,“她真正出問題不是在一歲三個月的時候,而是在一歲整。”


  吳玲芳愣了:“大師這是什麽意思?”


  傅閡勝作出不屑一顧的樣子來,卻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認真聽問星河的話。


  “可能這麽多年來她發育過緩的情況太過深入人心,所以你們可能忘記了,在她一歲整到一歲三個月的時候,她的發育速度是不是有些快得驚人?”


  這對前夫妻雖然各種不合,但在女兒的問題上卻絲毫不肯馬虎,同時陷入了沉思。


  吳玲芳猶豫道:“在那之前我們沒有怎麽關注過她每個月的生長狀況,不過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她在一歲以前差不多每個月長長一點點,一歲以後好像是有一段時間長得特別快,我們當時也沒在意,現在想想,一個月長那麽長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傅閡勝突然說:“五厘米。”


  問星河看向他。


  傅閡勝肯定地說:“盈盈過完一歲生日,你給孩子喂奶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她上半身摟在你的懷裏,小腳丫上個月還沒辦法挨到床,等下個月就直接伸出了老長去。大概在一歲一個月的時候我給她量了身高,比一歲生日的時候多出了五厘米。我專門去問了家庭醫生,他說沒事,孩子有時候就是會突然長得很快,下個月或許就會放緩,所以剛開始她發育停滯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我以為是像家庭醫生說的那樣正在放緩期。”


  吳玲芳尖銳地說:“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閡勝看她一眼,沒有說話。吳玲芳回過味來,也皺著眉頭放棄了詢問。


  ——這種事情,原本應該是和孩子最為親密的媽媽先發現才對。


  但她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對於一些並非危機的變化沒有那麽敏感。


  “所以我想問,”問星河努力把話題拉回來,“在她一歲左右,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那兩人再次陷入苦苦思索。


  吳玲芳道:“她一歲生日的時候,我們給她辦了個生日party,請了很多親戚朋友,還有不少朋友家的小孩……大師,你是說,有人趁著那個機會,給我女兒下了毒!?”說到下毒,她瞬間激動起來,聲音都變得異常尖利。


  問星河忙安慰她:“這些都還不能確定,我需要在房子裏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麽其他的線索。”傅盈盈的生長曲線不是一直很低,而是忽高忽低,時不時還會後退。孩子體內找不出問題,那就是這房子裏一定有什麽東西,要麽是在刺激她的生長激素,要麽就是在抑製她,要麽二者都存在。


  在傅閡勝和吳玲芳的陪同下,他上上下下地將整個房子都看了一遍,尤其是傅盈盈的房間,裏裏外外,仔仔細細都看過,卻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就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地球家庭,和他在科教片裏看到的那些差不多。


  或許,這回真的是地球專有的某種疾病,和外星生物不搭邊。問星河失望地想。他倒是可以把這孩子的疾病發回邊遠星球研究院進行研究,但疾病和對抗疾病的手段也是文化科技進步的一環,研究院就算研究出什麽結果,也不能交給地球人使用。這是法律,誰也沒有辦法。


  問星河又回到了客廳。他剛才轉過了其他的地方,連地下室都去了,這個目標最大的客廳卻還沒看。


  客廳裏陽光明媚,唯有一個角落拉著窗簾,一個長方形物體橫陳在該處,上麵蓋著黑色的布。


  問星河向那個長方形的東西走過去。


  吳玲芳看見那個東西就止住了腳步,皺著眉頭道:“那是傅閡勝的一個朋友送他的,說是深海生物,我覺得惡心得很,奈何他們父女兩個喜歡得不行,盈盈有段時間睡覺都想抱著。”


  問星河拉開了黑色長方形上的布料。


  那是一隻長兩米,高一米的魚缸,裏麵有小魚,被他掀開黑布的動作嚇得四處亂竄。這些小魚長得奇形怪狀,唯一相同的是都會在暗處發光,稍暗時還有點璀璨的樣子,等全部掀開以後,就隻剩下醜了。


  魚缸的底部有一些海星,似乎也是深海產品,同樣會在暗處發光,不過等完全掀開之後就隻見皮膚上疙裏疙瘩的凸起,不見半點發光時的美麗。


  問星河趴在魚缸上,被那些海星深深吸住了目光。


  主播問星河:我覺得,我戀愛了。


  臥槽!單性繁殖的主播!戀愛了!他居然戀愛了!


  主播戀愛,喜大普奔……不過等會兒,主播你愛上了誰?別告訴我是那群小魚!地球的魚長得太特麽可怕!你要愛上那些玩意兒,我就不愛你了!


  天哪!這魚缸裏都是些什麽奇形怪狀的玩意兒!所以說主播你的原身到底是什麽樣子!你要是長得跟缸裏的生物一樣我就要取關了!

  主播問星河:你們看,它們柔軟綿嫩的身軀;溫柔地貼合在假山石上的觸手;蠕動起來微微顫抖的棘刺;軟糯可愛,毫無威脅力的棘鉗……都美得像是從我想象中最完美的畫麵中活過來的。


  沃德媽呀!主播你沒事吧?!主播你醒醒!主播你中毒了嗎主播!


  天呀!地呀!主播被那個地球小怪物給勾走了!


  樓上你們還是不是星盟成員啊?這麽點刺激就受不了了,要是到主星潘藍星上去一下,還不得當場嚇死?

  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有毒嗎?主播的神誌還清楚嗎?

  瞎嚷嚷啥!實在不懂就跟我一樣看注釋版的直播啊!主播看的不是那些醜到爆的地球魚,他看的應該是下麵鋪成一片的那個五觸足的東西,一般叫做海星,品種名Novodinia ameria……不好意思啊翻譯機沒翻譯這個是啥,反正應該是地球的某種叫法吧。就是個會在晚上發光的軟體生物,連距離遠一點的東西都看不到,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播主要被迷住也是他自己的事,肯定不是這麽個裝飾品樣的小東西能做到的。


  所以說,主播會對這麽個小東西一見鍾情,可見主播的原身也是……


  主播直播的第一天不就說了,他有八個支撐器來著。


  哦哦,想想這麽迷你的身材,主播好像一下子不醜了,反而可愛多了呢!


  媽耶!你們這都是什麽要命的審美觀啊!

  問星河隻放任自己沉迷於小海星的美貌中五分鍾,就強迫自己清醒了過來,問傅閡勝:“你說,這是你的朋友送給你的?”


  傅閡勝點頭:“八年多以前吧,大概就在盈盈一歲多。”


  “確切地說,是在一歲什麽時候?”


  傅閡勝冥思苦想:“這個……大概是三四個月左右……”


  他的話突然停住了。


  吳玲芳的脊背後麵冒出了一股寒氣,她的麵目猙獰,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尖叫:“原來是他!就是他幹的對不對!我就覺得那個人陰陽怪氣不像個好人!都是你!都是你幹的!你這個王八蛋——”


  傅閡勝的保鏢從後麵將她從他身上撕扯開,吳玲芳的保鏢又衝上去阻擋,兩方人馬雖然不好在這裏大打出手,但是時不時地互相抓抓頭發扯扯衣服踩踩皮鞋啥的還不成問題。


  客廳裏一片混亂。一群男人你抓我頭發我拉你衣服踩你鞋子,畫麵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直播間的觀眾們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地給主播發送小花花表示很開心。


  這對父母真是不靠譜到極點啊……梅爾臥在傅盈盈的懷裏歎氣。


  他感歎完一回頭,發現傅盈盈正對著混亂笑得咯咯嘎嘎。


  梅爾:“……”他哼笑一聲,又很開心地臥了回去。


  這麽熱鬧著吧,其實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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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星河,戀愛了,對象是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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