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竅

  自上次在西餐廳分別, 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酒吧事件到了收尾階段,人抓了個七七八八。除了還有個滑不留手的家夥,像老鼠一樣地四處竄逃外,該處理的也都處理了。


  可西餐廳遇襲事件, 卻一點都沒有頭緒。


  事情毫無進展, 不代表中原中也就把時間耽擱在這上麵了。


  前不久從海外運回來的那批貨, 中途出了點問題, 他又兢兢業業地領著人出了半個月的差。


  可等他出差回來, 還沒到森鷗外辦公室進行任務匯報呢,就被等在大門口的尾崎紅葉部下截住, 聲稱尾崎幹部有事找。


  “大姐找我?”中原中也聞言一點頭,說,“知道了,我見了首領就去找她。”


  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中原中也會是這個反應, 接著說:“尾崎幹部說, 這事她已經與首領報備過了,之後再把任務報告提交上去就行, 您回來後可以直接去她那兒。”


  “嗯?這麽急?”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麵露不解, “到底什麽事?”


  傳話的成員當然不知道。


  不過中原中也倒也沒指望他能回答自己的問題,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中原中也敲開尾崎紅葉辦公室的大門, 一眼就看到了著和服挽發髻的尾崎紅葉——港黑唯一的女性幹部,同樣也是中原中也剛進港黑那段時間的教導者。


  尾崎紅葉的喜好偏日式, 無論是平日裏的穿著打扮, 還是辦公室的裝潢, 都帶著濃濃的和風。


  辦公室大門將室內室外分割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麵是通透敞亮的現代化走廊, 裏麵卻是悠然靜謐、禪意十足的和式茶室。


  像是算準了時間,中原中也到的時候,尾崎紅葉剛剛煮好一壺茶。


  “大姐,你有事找我?”中原中也脫掉鞋,在尾崎紅葉對麵的榻榻米上盤腿坐下。


  尾崎紅葉動作不緊不慢地斟了兩杯茶,其中一杯遞給中原中也:“怎麽?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中原中也一噎:“那倒不是……”


  他端起茶,如牛飲水一樣大口悶了下去——奔波了一路,他實在是口渴。


  “嘶,好燙!”


  尾崎紅葉:“……”白瞎了她的好茶粉。


  “涼開水在那邊,自己倒。”


  尾崎紅葉沒好氣地伸手一指旁邊。


  中原中也趕緊給自己倒了杯涼開水,“咕咚咕咚”幾口喝完,既緩解了舌尖被燙的疼痛,又解了渴。


  “啊,活過來了!”他感慨一聲,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瞧他這樣,尾崎紅葉用寬大的袖擺遮住下半張臉,語帶調侃地說:“你在女朋友麵前也是這個樣子?”


  “噗——”


  尾崎紅葉眼疾手快地撐起放在旁邊的傘,將中原中也噴出來的水盡數擋了下來。


  “咳咳咳!”


  也不知道是咳得太厲害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中原中也的大半張臉都被染成了紅色。


  將傘收攏,尾崎紅葉拿了張幹淨的毛巾,一邊擦傘麵,一邊嫌棄道:“都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一驚一乍的?”


  中原中也咳得緩過勁來了,斷斷續續地說:“怎、咳!大姐怎麽突然……”


  “喏。”尾崎紅葉倒也不為難他,從袖子裏抽出幾張疊起來的傳單,放在桌上,衝中原中也抬了抬下巴,“自己看吧。”


  中原中也平複了下呼吸,將那幾張傳單展開……


  “這是?!”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傳單上除了照片外沒有一個字,照片上的主角,是他和泉。再看一眼周圍的環境,應該是那天他們在醫院裏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給偷拍了下來。


  “首領說,他手下的某個小隊發現了疑似西餐廳襲擊事件的線索。他們循著線索找過去,來到了一個印刷廠。而這些傳單就是在那附近發現的,足足印了一卡車,你知道是什麽概念嗎?”尾崎紅葉抽出折扇,“唰”地一聲展開,遮去了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隻要那些人想,隨便找輛直升機,就可以將這些傳單散布到橫濱的每一個角落。你是無所謂,可你那小女朋友呢?”


  中原中也“嘭”地一聲將手中的傳單拍到桌上。桌上的茶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杯子裏的茶水濺到紅木矮桌上,瞧著十分顯眼。


  眼看他就要起身,突然。


  “站住。”尾崎紅葉將他叫住,“首領已經派人去看著她了。”


  “首領?”


  “雖然這是你的私事,但仔細想來,包括之前在西餐廳中的襲擊,特意針對你這件事應該沒那麽簡單。所以在接到匯報後,首領就派了黑蜥蜴過去。”


  中原中也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接著再次坐了下來,為自己剛才的衝動向尾崎紅葉道歉:“抱歉,大姐。”


  “沒什麽,都是過來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尾崎紅葉擦掉桌上溢出的茶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不過……”


  她掀起眼簾,睨了中原中也一眼:“你這毛毛躁躁的性格什麽時候能改改?”


  中原中也:“……咳。”


  言歸正傳。


  “可是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中原中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想要用泉來威脅我的話,比起印刷傳單,還不如……”


  “不如直接將人綁起來?”


  “……難道不是嗎?”


  “可這麽一來,他們自己不也暴露位置了?”尾崎紅葉敲敲桌子說,“比起他們動手,不如將她和你的關係暴露出來。港黑樹大招風,你又是幹部,橫濱自然少不了你的仇家。到時候無論是哪一方對她出手,都有得你折騰的。你總不能成天把她別在褲腰帶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吧?”


  中原中也陷入沉默。


  良久,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憋出一句:“其實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尾崎紅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啪”地一聲收攏折扇,伸手點在中原中也捏泉臉蛋的那張照片上:“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你覺得看了這些照片的人,會相信你和她沒關係?”


  “當然。”話音一轉,她語氣輕鬆地說,“你要真沒把她當回事兒,那她會遇到什麽,最終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我們自然也不必費心去管了。或許還能將計就計,以她為誘餌,找出襲擊事件背後躲躲藏藏的家夥呢。你說呢?”


  “……”中原中也無話可說。


  尾崎紅葉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語氣淡淡地道:“這也是我找你過來談話的目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尾崎紅葉擰著眉,看著可以算得上是自己學生的中原中也,“我聽首領說,你之前已經與她劃清了界線。可後來你們又一起去吃飯是怎麽回事?”


  “……”中原中也陷入一陣沉默。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在他看來其實蠻正常的,可沒想到,在別人眼裏卻並非如此。


  “難道是她對你糾纏不清?這樣的話……”尾崎紅葉從自己身旁的傘柄中,抽出了一把刀鋒雪白的利刃,“你下不了手,我來!”


  “不是的,大姐!”中原中也飛快地開口叫住她。


  “……”尾崎紅葉將刀收回,下巴一抬,“老實交代吧。”


  於是中原中也隻好將那天為什麽去醫院,又為什麽會一起去吃飯,都老老實實地說了。


  尾崎紅葉聽完,滿臉無奈,一針見血地說:“所以就還是對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唄?”


  “不、不是……那個,我……怎麽可能!”中原中也麵紅耳赤,一邊胡亂地擺著手,一邊磕磕巴巴地反駁。


  “不然你管那醫生做什麽呢?那可是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他還能對人家小姑娘用強的不成?甚至後來還親自帶人家去高級餐廳吃飯……無事獻殷勤,你就不怕她誤會?”


  “……”這、這這……


  中原中也憋了半天,話未經大腦地說出一句:“她那麽笨,就隻會說我是‘好人’,怎麽可能……”


  話音戛然而止。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中原中也一頭撞在麵前的矮桌上,羞惱得簡直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尾崎紅葉朝他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用折扇遮住翹起的嘴角:“還說對人家沒意思呢?”


  另一邊,醫院,水野長太郎所在病房內。


  腳傷已經痊愈的泉,腳步輕快地在病房裏來回走動,為水野長太郎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這一趟其實不止出院,他們即將坐上離開橫濱的火車,到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雖然泉此前已經與他商量過了,但水野長太郎還是有些鬱悶。


  他在橫濱生活了一輩子,如今是真的沒想到,為了療養這副身體,竟然要特意搬到外地去。


  盡管他們那個小小的地下室什麽都沒有,隨便打包兩件換洗衣服就能動身,可……他到底還是舍不得。


  而且,他的老伴、兒子和兒媳,都葬在橫濱的公共墓地中。這要是一去,以後為他們掃墓都不方便了。


  泉卻勸他說:“現在交通那麽發達,爺爺身體和精神都不錯的話,我們隨時都能回來看他們啊!”


  水野長太郎:“你不是說那家療養院地處偏僻,來回一趟都需要兩天時間嗎?”


  泉走過去蹲在他身前,握著他的手,跟哄小孩兒一樣,耐心地說:“可是爺爺,我們又是不回來了呀?我不是說了嗎,隻要爺爺的身體養好了,我們就可以搬回來。”


  “……真的?”


  “我幹嘛騙您呢?我們拉鉤?”泉笑盈盈地衝他伸出小手指,“而且我不是說了嘛,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中也先生麵前。他人就在橫濱,我還能不回來了不成?”


  這回水野長太郎信了,伸出小手指和他拉了鉤。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番對話,都被貼牆站在門口的某個家夥聽了個全。而他們的這趟行程,更是從一開始就泡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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