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邱高繆雙手高捧譜牒從另一側畢恭畢敬走上高台將譜牒供奉在左陽的身後的案台上,香火飄飄。
在邱高繆重新落座後,左陽不合時宜的又再度起身背對眾人重新翻開譜牒,第一頁隻有一句話,”南海居,鳳臨朝,攜書劍浩然乘青雲,笑人間舉子皆忙。”這一段賀語銀鉤鐵畫,入木三分。左陽重新合上譜牒,轉過身笑道:”糜山開山已經有些時間,這麽久才來祖師堂議事當真有些不敬。”話音落,左陽再次轉身朝著畫卷行禮,身後眾人隨禮。
左陽轉過身虛按,加上左陽共六人重新入座。”糜山宗向來不講究一言堂,這是當年開山立宗在這個屋子當著大家夥的麵親口說的,可惜後來壞了規矩的還是師傅老人家自個兒。”
說道這左陽笑了笑接著說道:”若不是如此,這山下山上也不會流傳那麽一句‘青袍美少年黃綬一神仙。誓為知己死提劍出燕京’的美話了。”
左慈皮笑肉不笑的嗆嘴道:”一句美話換來糜山封山,導致青黃不接值得嗎?”
淳宕選擇閉目養神,銀知老樣子盯著頭頂,邱高繆撫須不語,左陽卻是將視線投向了最無動於衷的清暉。
清暉神情自若說道:”各自心裏既然都跟明鏡似的就別裝了。”說著清暉並將腰間別著的山印取下扔給左陽。
見到清暉如此幹淨利落,左慈也苦笑搖頭。這老四真是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清暉卻接著說道:”但還是保持我的觀點,交出山印是我壞了規矩,但不代表我就讚同你們的做法,宋客裏還好,聖光真不行!”清暉說的雲淡風輕,走的也瀟灑利落。
眾人對視一眼,沉默不語,邱高繆率先出聲道:”宗主做人的確越來越不地道,有什麽事都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何必與掌律長老唱這麽一出戲?還拿祖師堂威壓清暉長老?”
左慈也隨即附和道:”邱先生說的對,可規矩就是規矩,師妹串通外人意圖謀害糜山弟子本就不占理。”
左陽看著他們兩人一唱一和說道:”好了,一碼歸一碼到時候清暉那邊我親自賠禮道歉並是。但是今天的糜山祖師堂還是我的一言堂,糜山下任宗主和新的山主該定的還得定,該記名還得記名。”
糜山宗的六枚印章是當年南宮先生親自頒發,寓意繼自己這個開山立宗祖師爺之後,凡大事皆需宗主與其餘五位持印長老一同商榷,例如開山,封山,設立藩屬下宗,欽定罷免宗主之位等等事宜。
如今的入得糜山祖師堂的人少之又少,但禮數不能丟,還得按規矩來,今日祖師堂議事收繳清暉的山印實則是為了接下來下任宗主之位和山主之位做鋪墊,正如清暉所言,欽定宋客裏做下任宗主她沒意見,但是想要設立一個所謂的山主還是由聖光來做這把椅子她堅決不同意,於是才有了左慈捅破清暉勾結天庭一事,借機收繳山印。
說道掌律實際上左慈這個掌律長老還真不如清暉鐵麵無私,隻是清暉性子冷淡不愛拋頭露麵,再則左慈手段可謂深得南宮真傳,又是糜山大師姐接過掌律一職還真是名正言順。
左陽也不嫌累,又重新拿起被供奉的譜牒,緩緩攤開在一業空白,寫下了聖光和宋客裏的名字,從此在糜山宗主同行的一列又多出了個山主。
祖師堂裏沒外人,一些做給旁人看的規矩禮節自然能免則免,如今的左陽手裏並揣著三枚山印,洪陽峰,天杯峰,長末峰。一一蓋章之後,左陽親自走下來給左慈,淳宕,銀知三人接著一一蓋章,然後重新將譜牒遞給邱高繆收好。
左陽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沒有坐回糜山宗宗主的那把椅子,他撐著下巴說道:”想想曾經的祖師堂,再看看如今的祖師堂,糜山需要新鮮血液,我們都老了,時代在變我們這些老東西不能仗著修為境界占著茅坑不拉屎,年輕人有年輕打交道的那一套。遙想當年始皇帝如何?如今還不是分崩離析?就連大秦遺族大商王朝聖氏也一直都是隱姓埋名夾著尾巴做人,好不容易熬出頭如今也是火燒眉毛,時代在變,時代永遠都屬於年輕人,需要年輕人慢慢學著扛旗。”
左陽說完自己率先就走了,糜山祖師堂裏,除了邱高繆胡子花白,實際上左慈也好,淳宕銀知兩人也罷容顏看上去都很年輕,可拋去駐顏一術不說,祖師堂內其實滿座皆老朽。
邱高繆補了一句:”這點的確得跟儒家祖師堂學學。”
左陽的確去了趟天杯峰,清暉站在涯邊雙手負後說道:”當年師傅他老人家執意提劍出手,你們幾個一聲不吭,我哭的像個淚人也無濟於事,後來師傅沒了你們幾個哭的稀裏嘩啦,眼淚還沒擦幹淨就封了山,我當時在天杯峰都笑哭了,你們還是一句話不說說封就封,現在好了原先製定的計劃,被尋白水三言兩語就給推翻了,你這個大師兄就沒點主見嗎?”
聽著清暉的話往事一幕幕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左陽抬起頭看了看天說道:”天庭也好,大商也罷,都懂個人算不如天算,都曉得走一步有時候還是得看一步,我不是沒有主見,當初的糜山由不得我們說話,如今的糜山更由不得。”
當初的糜山有南宮一人肩抗別說他們幾個做徒弟的,就算始皇帝也不怎麽好插手糜山事宜,這是始皇帝給的麵子,也是他的作風。
後來南宮西去,糜山的擔子落在了左陽身上,許多事情也由不得左陽做主,除了五枚山印還有許多人都在覬覦糜山,左陽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清暉沒有搭話,左陽沉默了一段時間最後接著說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曾經的糜山和如今的糜山不可同日而語,當初糜山開山立宗師傅早做打算,更有大秦背後走動,如今不同了糜山沒有能力去做持棋人,這和當初封山有著很大關係,如今糜山還能苟延殘喘也和當初封山有很大關係。是非功過理不清,背靠天庭,將來的糜山隻能是藩屬天庭的一個下宗,但是聖光不一樣,他需要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清暉一聲不吭,回了洞府,左陽無奈隻好將山印擱置在了洞府前的茶幾上。
糜山二代弟子,除去長末峰不說,慈溪峰的左慈公認的脾氣最差,火氣最大,但有一說一從不藏著掖著,死也能讓人死個明白。
但在左陽心裏,最難纏最難擺平的還是老四,這個實際上她的小師妹銀知的小師姐。年輕時候清暉最是心疼師傅,也最被師傅老人家心疼,後來師傅走了,這妮子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也隻有清暉敢和左陽賭氣,敢和左慈私底下較勁,讓淳宕敬而遠之,至於銀知和長末峰的殷桃佳子更不用說至始至終在清暉的眼裏都是外人。
至從南宮走後,清暉對這個糜山很失望,如今更是不抱希望。
糜山祖師堂規劃的井條有序,兵塚內卻是意外橫生,倒還真是應了‘人數按不如天算’。
聖光前往麒麟山路上還聯係了扶難宗六人和稻實青城山四位譜牒仙師,這兩抜人如今的規模很大,按照聖光的吩咐他們依舊穩紮在各個地點,不與他一通前往麒麟山防止碑林出現變故照顧不暇。
劍修禦劍速度極快,但再快也來等不及那些早就蟄伏在麒麟山周邊修士的速度,當聖光到達麒麟山的時候已經有一撥修士率先進入麒麟山內部,還有一小撮人顯然是擔心會有變故不敢隨意踏入麒麟山。
聖光心細挑選了幾個紅筆批注的糜山弟子趕鴨子上架讓他們盡量阻止再有人進入麒麟山內部,先禮後兵說是麒麟山內部出了大問題有巨妖蘇醒。
聖光連哄帶騙這才讓他們信以為真,但聖光打心裏沒覺得他們能成多大事,在往後黑筆批注的一些人趕來,嚷嚷幾句‘聖光這是明擺著讓你們當看門狗他好自己進去把寶物全部收繳’這類話,估計這道防線就不攻自破了,聖光隻能祈禱陸沉和蔡紫憶兩人別出什麽大問題。
日月同輝後的麒麟山內部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簡直就是讓聖光覺得身臨蜃樓一般。
聖光追隨陸沉一路留下的記號來到了先前吳堯瑤和莫風合手幹淨利落擊殺吳前的那處洞穴前,陸沉與蔡紫憶先前來到此地,洞穴已經消失不見成了一堵石壁如今卻重新變成一處洞穴,洞穴裏外有卷簾遮擋但依稀可見裏麵人影綽綽,像極熱鬧集市。
對此聖光並沒有太多驚愕神色,糜山誌補上有記載:麒麟有氣,可成氣象萬千,瓊樓玉宇數不盡數,高樓雨亭應接不暇,有書生有狀元有富賈有豪俠.……可與人語可與人書……
對於麒麟山內部這種化腐為奇的神工鬼力左陽給出的答案還是與之前大多數一樣”老子不知道,鬼才知道……”說著大袖一揮進算是送聖光下了山。
左陽揮揮袖並送客至摘雲峰,從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的邱高繆笑罵道:”你小子這不全屬惡心人嗎?明知道咱們宗主自小就沒進入過兵塚,你還刨根問底……”
在糜山聖光與同輩弟子打交道甚少,所以一些不足為道的趣事倒是常常發生在與左陽和邱高繆之間,想起這些聖光還是忍俊不禁。
聖光警惕的撩起珠簾,一些人見到是他反應各不同,有的點頭示意,有的隻是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雖然沒有人刻意露出敵意,但還是有些人等到聖光進來後選擇了退避三舍。
至於這些人是不是黑筆批注的弟子聖光也不在乎了,其實走掉這幾個人更多的還是忌諱聖光的身份,生怕一言不合這廝又大打出手殃及池魚。
洞穴裏別有洞天,從外麵隔著珠簾還看不清楚,如今身臨其中聖光才發現這裏麵竟然如此寬廣。
聖光習慣性的抬頭看了洞穴上方,果真懸著匾額上麵掛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出氣閣。
不說書法造詣如何,這書寫勁道卻是上乘。聖光暗自歎了一聲可惜了。這聲了,卻不是雅言官語,同鳥字音是武安城本土方言。
話音剛落,角落裏一個躺在竹椅上的老者拿起覆在臉上的書眼睛微眯隻是借著餘光掃了一眼聖光,然後重新蓋著腦袋不知道是小憩還是悶頭大睡。
聖光也看了老者一眼,若不是老者率先注意到他,他還真沒察覺角落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聖光隨意掃了一眼這個所謂的‘出氣閣’倒是像極了武安城杏花街的那家雜書鋪子。
聖光隨便翻出一本封皮都已經的有些殘破的古籍隻是簡單看了一眼並暗自腹誹自個兒眼拙了這哪是一家杏花樓雜書鋪子可以比的?估計在翻出幾本這樣的珍本就算是摘星閣裏的藏書閣都要失色幾分。
聖光不由得又看了老者一眼,這時老者好似心有所感,略帶嘶啞的聲音從敷著的古籍下傳了出來說道:”價格好說,不收黃白廢物,拿東西等價交換。”
聖光剛要開口問一句:”那老人家覺得什麽的東西比得過這等珍本?”話還沒說出口,老者就不耐煩道:”自個兒心裏沒點數啊?”
老者聲音不大,但在這出氣閣卻也算是人人可聞,一些人瞧見聖光吃癟有的投以微笑顯然是告訴聖光不稀奇老人家就是這個脾氣,也有些倒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看看聖光。
聖光無奈搖頭,山裏山外書鋪子最是忌諱大聲喧嘩,這是規矩也是禮數。
聖光抱拳給一行人賠了不是,自個惹了店家擾了清淨。
聖光倒是沒接老者的話,剛準備將這本《爾雅注疏》放回書架,這時又響起老者的嘶啞聲音,不過這回語調倒是有了些做買賣的味道”話說在前頭,拿起的第一本可不收利息錢,第二本可就得給錢了,一樣的規矩利息錢也不要黃白廢物,給多給少看拿的什麽書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聖光扯了扯嘴角,重新將這本真跡珍本《爾雅注疏》夾在腋下,朗聲道:”夫爾雅者,先儒授教之術,後進索隱之方,誠傳注之濫觴,為經籍之樞要者也……為之疏釋,凡一十卷。雖上遵睿旨,共竭於顓蒙,而下示將來,尚慚於疏略。謹敘。”說完從地上拾起一顆石子緩緩走到老者麵前看那架勢就是要拿一顆石子換這本《爾雅注疏》了。
聖光將石子放在老者的腦袋邊笑著說道:”別說《爾雅注疏》一十三篇,就連《爾雅》一十九篇隻要我想都可以成為爛大街的東西,一顆石子就值這個價了還是看在是真跡的份上,當然是對我而言,老人家要是不願賣給我那也無妨,換作其它人肯定就不止這個價了。”
話音剛落老者並直挺挺的從躺椅下坐了起來就跟山下流傳的詐屍一般,老者掀下覆在臉上古籍,雙眼眯著仰著頭盯著聖光。
整個出氣閣氣氛冷到了極點,甚至有些人已經打起了退堂鼓走出了出氣閣,不過也有人隻是稍微拉遠了些距離心中暗歎”不愧是經常從洪陽峰被丟下來的聖光真是誰都敢惹,這等氣魄了不得。”要知道這可不是糜山而是麒麟山內部,麵對根腳來曆都不清楚的神秘老者也敢如此不遜搞不好可是要丟命的。
沒曾想老者卻是哈哈大笑,起身之際還不忘撿起那顆石子收進袖子裏這才拍了拍聖光的肩膀說道:”好小子成交!”
聖光作揖行禮起身說道:”那晚輩就不客氣了。”
不過聖光倒是沒把這本《爾雅注疏》收起來而是轉過身,隨手丟給了另一個穿著青色儒衫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並是屬於聖光踏入出氣閣後投以微笑的那一夥人,隻是那略帶青澀的笑容顯得更真摯一些。
年輕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看到《爾雅注疏》快要落地這才反應過來生怕玷汙這本稀世珍本,不過還好身為山上修士底子還是有的眼疾手快雖然動作滑稽狼狽起碼接著了。
聖光衝著年輕人笑了笑說道:”送給你了。”
年輕人輕聲啊了一些顯然有些措手不及,聖光擺了擺手轉身繼續在書架上翻翻撿撿,絲毫不介意所謂的利息錢。
年輕人歲數與官保仁差不多,也是儒家出身不過卻有個貴賤之別,一個有幸入了國子監一個卻是鄉下私塾的讀書郎,最後更是家門不幸被武當山下一個小門小派收留最後機緣巧合下入了糜山。
按照年輕人自己的說法”這算是小說裏的主角嗎?”當然這些話他隻敢在心裏想想。
年輕人名字很有趣名叫圭有佳。
圭有佳看著聖光的背影更是不加掩飾自己的仰慕之情。
聖光拿了一本又放下一本,前幾本老者隻是跟著後頭笑而不語,等到聖光拿起另一本小人書他才出聲問道:”小子有那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