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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臣的職責所在

  那長老眸子有點陰深:“青龍寺中不能再傳出死人的消息了,請方丈責罰弟子的自私。“


  貪嗔愛欲癡,這裏的人也和玄泰一樣是犯了戒,他們穿著袈裟的樣子實在更讓人覺得害怕。


  昨夜被調走的都是武僧人,他身為武僧殿的長老,自然會對這些事一清二楚。說不準還是他在其中為李修琦調配的人手。


  “你們青龍寺,真的還是一間佛寺嗎?”荊婉兒忍不住問他。


  那長老睨著荊婉兒:“這一切,都是你們給青龍寺帶來了災難。”


  荊婉兒正要說什麽,裴談的聲音響在耳畔:“我們明日就啟程回長安。”


  長老目光瞥過去:“你們果真會走?”


  裴談看向玄蓮,良久開口:“叨擾寺中多日,大理寺是時候該走了。”


  蒼老的玄蓮像是這裏唯一的佛了。


  “今夜老衲親自守在裴寺卿的院子裏。”就聽玄蓮大師的聲音緩緩說道。


  裴談眸子動了動:“方丈?”


  身旁和尚立刻道:“如何能讓方丈在此?武僧殿一定加派人手……”


  玄蓮看著他:“再任由你們胡來?”


  那說話的和尚臉色蒼白,低下頭去。


  玄蓮看著裴談:“這都是老衲的錯。”


  沈興文這時忽然插嘴:“在下也略通醫術,能否讓在下給方丈診治診治?”


  這青龍寺的僧醫都不知道醫術如何,放著住持病弱好像也沒反應。


  玄蓮大師看了沈興文一眼。


  ……


  站在裴談的麵前,沈興文麵色淡漠說道:“玄蓮大師得了很嚴重的肺癆。”


  裴談眸子微動:“玄蓮大師真的病重了?”


  沈興文這時將手攏入衣袖:“而且是病入膏肓。恐怕也活不到下個月了。”


  怎麽會這樣?就連裴談恐怕也再也無言。


  沈興文說道:“青龍寺的人,不會不知道方丈已經油盡燈枯了。近來他們種種異於常人的做法,或許正與此有關聯。”


  玄蓮是青龍寺的支柱,青龍寺能成為現在的大唐國寺,恐怕功勞都在玄蓮。至於玄蓮和大唐皇室做了哪些交易,玄泰口中說玄蓮大師不比從前狠心,世人恐怕根本就不知道。


  這時沈興文忽然目光瞥了瞥已經關閉的屋門。


  荊婉兒心中被這個動作挑的微跳,伸手從桌上抹了一張宣紙。


  人之將死,所以作為一生為了青龍寺嘔心瀝血的住持,又痛失唯一的愛徒。玄蓮大師的心情,似乎可以體會到一點了。


  荊婉兒在紙上寫:聽聞習武者耳力過人……是否確有其事?

  就見沈興文眯了眯眼。


  裴談看著荊婉兒,良久緩緩點了一下頭。


  所以,就算玄蓮現在油盡燈枯又怎麽樣,他也依然是武功高強的青龍寺方丈……


  他們普通人關起門內說話,玄蓮在門外也許聽得一清二楚。


  荊婉兒幽幽吸入一口氣,良久才手指穩住繼續寫道:


  大人您真的認為玄泰、是自己想要刺殺您?

  背後沒人脅迫,沒人指使,就是想殺大理寺卿。今天玄泰把什麽都攬在自己身上,也表現的大義凜然,可私心裏荊婉兒還是不相信。


  沈興文輕咳一聲,拿起荊婉兒手裏的紙筆,信筆一揮寫道:“倒不如說,假如有人指使,誰能指使得了一位輩分之高的僧人?”


  沈興文這洋洋灑灑的,一篇字寫得是漂亮的很。


  荊婉兒懶得去看他,卻隻定定盯著他寫得字。誰能指使,荊婉兒當然想過,她之前用的是排除法,鎖定了刺殺的和尚是玄泰,那現在依然能夠排除嗎?


  能指使玄泰的,有武僧殿那三位凶巴巴的長老,以玄泰的脾氣恐怕別人他也不會聽,還有方丈玄蓮,還有就隻能是。


  荊婉兒看著裴談:“王爺。”她口唇翕動說。


  天潢貴胄才有身份和勢力能讓玄泰屈服,讓玄泰做任何事都行。


  她不願相信,德妃已經就這樣死了。


  “不過死了一個和尚,青龍寺如此輕描淡寫,確實讓人奇特。”沈興文慢慢說道。


  “那是因為死的根本就不是青龍寺的和尚。”荊婉兒張口就說道。


  沈興文神情一動:“什麽意思?”他望著荊婉兒。


  荊婉兒咬下了唇。除非死的真不是青龍寺的人,才能解釋青龍寺的做法,他們唯一隻想掩蓋真相。


  沈興文幽然道:“沈某莫非又錯過了什麽嗎?”


  荊婉兒看向了裴談:“有句話婉兒不知該不該說。先有玄泰,再是那個長老,他們每個人都對這間寺廟……反應太不正常了。”


  和尚最敬奉的應該是什麽,是佛祖,可青龍寺的和尚們,似乎隻注重“青龍寺”這三個字。


  隻要能讓青龍寺維護大唐神寺的聲譽,他們似乎連住持弟子死了這樣的事都可以沉默。


  荊婉兒似乎還想對裴談說什麽,但門外有玄蓮,屋內,沈興文的存在讓人不能痛快。


  沈興文淡淡一哂笑,“沈某先回去收拾行囊了。”


  說著沈仵作輕鬆一轉身走了。


  “大人您的傷……”荊婉兒立刻開口。


  裴談頓了頓:“我無事。”


  荊婉兒垂下了眼眸,“就這樣回長安,若陛下怪罪大人,大人怎麽辦?”


  身為君王,就是要找替罪羊最容易。


  裴談說道:“太陽落山後,我們再去見一次王爺。”


  荊婉兒眸子亮了亮,“莫非……大人已有計較了?”


  其實眼前這一切,依荊婉兒早已不認為有人無辜,李修琦就更不無辜了。


  如今來看,王德妃與他關係密切,他常往深宮,也隻有他的身份才會讓唐皇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將所有罪責最後可能都推到大理寺。


  裴談沉默半晌,卻說道:“你方才在外麵時候最不該說的話,就是指明是王爺調走僧人的事。”


  荊婉兒抿了抿嘴,她似乎感覺到裴談依然對這件案子存保留,她隻能說道:“大人,這世上的事,若是排除了其他任何可能,剩下的那個便是唯一。”縱然再不可思議,也應是真相。


  裴談說道:“這句話沒有錯,但你排除錯了。把不該排除的排除了呢?”


  荊婉兒看著他的臉,良久道:“婉兒請大人指點。”


  沈興文挑了挑眉,也眯眸看著裴談。


  裴談片刻說道:“玄泰也許提前知道僧人會被調走,但不是王爺與他合謀。”


  荊婉兒皺眉,白天王爺威脅大理寺不成,晚上就派僧人刺殺大理寺卿,世上哪有這樣嚴絲合縫的事?


  她目光微動:“怎麽會?”


  裴談慢慢道:“你忘了王爺已經寫信回長安,他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


  荊婉兒覺得是李修琦給玄泰製造了機會,可恰恰不該是這點。


  荊婉兒愣了半晌。


  她隻是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隻是等暮色四合的時候,裴談帶著荊婉兒出門。院子裏,玄蓮坐在蔽日的淮陽樹下,夜晚無風,他也像是靜止不動。


  是什麽讓這位住持臨之將死,還要如此。


  走出院外之後,荊婉兒不由說道:“整個寺廟裏,像是隻有一個出家人。”


  因為所有人都心中沒有佛祖,反而入了心魔。


  “下官求見王爺。”裴談站在李修琦的院外。


  門口守著的僧人皺眉:“王爺已經歇下了。”


  裴談沉著眼眸,這時候,門裏果然傳來李修琦的聲音,“讓他們進來。”


  李修琦如何知道來的是“他們”,不是“他”。


  裴談看了眼荊婉兒,二人擦過僧人,推門進入了屋內。


  李修琦確實還沒睡,他坐在桌子前麵,頭微微低著,在盯著膝上一封信看。


  “王爺。”裴談行禮。


  李修琦淡淡道:“裴寺卿。”


  裴談看著他:“下官已決定明日啟程回長安。”


  李修琦這時抬起頭,看了他片刻,“明日嗎?”


  裴談說道:“請王爺隨臣一同回去。”本來大理寺前來的任務,就是這個。


  李修琦眸內似乎有神色微動,沒答應裴談。


  荊婉兒想知道,裴談打不打算問李修琦昨天死的那個僧人。


  “王爺昨夜……”裴談開口,眸子看著李修琦的臉孔。


  李修琦還是沒接話,他不會沒反應裴談要說的話是什麽。


  裴談也便一時住了口。


  屋子裏三人都不說話。


  李修琦折起了膝蓋上的信紙,將之放到了桌子上。


  裴談隱約掃到了上麵的字。


  “王爺您……”


  他有些吃驚,眸子再次望向李修琦。


  李修琦說道:“已經沒有必要寫信回長安了。”


  這句話已經承認這封信就是之前他說要阻止大理寺調查的信。


  可是那封信明明已經送出去了。那那封送出去的信裏寫了什麽。


  “王爺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裴談隻能問道。


  李修琦看著他:“裴寺卿,本王稍微收拾一下,明日就隨你大理寺回去。”


  屋內好一會沉默,荊婉兒看見李修琦的屋內已經十分清儉,角落裏還放著一口箱子。


  裴談定定道:“王爺,您認識前睿宗陛下的德妃嗎。”


  荊婉兒立即抬頭看向李修琦。


  李修琦的麵上沒什麽表情變化,簡直要說他是城府過人還是真的內心就沒有情感波動,“到了現在,裴寺卿還在追查所謂的真相嗎?”


  裴談眼眸沉了沉,說道:“這是臣的職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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