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間閡生
“霏凰,你別緊張,霏嵐他真的不會有事的。項鎮軍可是將他帶在身邊的,隻要項鎮軍沒事,那就絕對不會出什麽意外。你就別太擔心了。”
麵對秦羽鋒的這一番說辭,沒有得到答複的錦霏凰自然不會就這麽輕易地安了心。當下,她已將與秦羽鋒的隔閡拋之腦後,腳下更是緊逼幾步到他跟前。
“那他為什麽會跟著項鎮軍?據聞項鎮軍可是個嚴明軍紀的人,他怎會讓人這麽隨意地從軍阻敵?”
“這個.……”
秦羽鋒麵對這質問,不由張口結舌——錦霏嵐之所以能有機會出關,是因為混入了自己部下一小隊跟從項鎮軍出關的兵士,而項鎮軍出關,則是為了護著那對兵士。但是,他們出關說到底還是因為杜若曦要求的緣故。而杜若曦,他不敢在錦霏凰麵前提及。
“你怎麽不說話了?到底是因為什麽?”
錦霏凰步步緊逼,此時已是走到秦羽鋒麵前,不經意間將他逼退了半步。
“是……是因為.……若.……杜若曦.……”,秦羽鋒最終還是迫不住錦霏凰的質問,最終吐露了實情:“她要去雪原采藥,我讓一隊人領著她去了,霏嵐就在裏麵。項鎮軍出關,也有保護他們的意思.……”
從秦羽鋒嘴中聽到這個名字,錦霏凰不禁一個愣神。
她住了住,因為擔心而緊繃的身心鬆了下來。懷著莫名的心緒,退後幾步,不自覺地重新與他拉開距離。
“是……是嘛,原來是這樣啊.……”心神沉定下來,擔憂雖並未全部消失,但也是安心了不少。
知悉了弟弟的情況後,錦霏凰再次沉默下來,轉過身,背對著秦羽鋒,遙望著夜色,眸光不定。
“霏凰.……你近來.……”秦羽鋒耐不住沉默,還是上前幾步,想要像往常一般關心幾句,“過得可好?”
乍聞此語,錦霏凰眸中微漠,雪頷緩低,身姿輕動,卻仍未再轉向秦羽鋒。
“嗯,我都還好,沒什麽可煩心的。要說有,恐怕就是爺爺他想把家裏的重任拋給我一些了……”
錦霏凰嘴角微動,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自諷之意。
“是嘛?”秦羽鋒見她依舊背對著自己,不禁尷尬地笑笑,有些難明她的心意,“能讓錦爺爺交付大任,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呢。就像當年我們初見一樣,什麽都能做好,無論是琴,還是笛,抑或是商事……”
聽聞提及少時的緣起,錦霏凰心中一滯,略眯了眸子。
回憶那一段時光,眼神複雜,透著追憶的美好、惆悵,卻再無一絲眷戀。
自嘲般地笑了聲,用眼角的餘光斜瞥了眼身後的人,道:“是啊,這些我確實能做得好,但我做不了的,同樣也很多……”
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可秦羽鋒卻噎住了,他想起與杜若曦的婚約,看著眼前他選擇放棄的人,心虛地住了嘴。
“有些事……是我注定做不了的呢.……”
錦霏凰眸光幽遠,似是意有所指地出了口,卻讓秦羽鋒越琢磨越難以心安。
他僵了僵,強自笑道:“怎麽會呢?霏凰,你能做的可是太多了。我猶記得我們少時相識,就是你的音曲,陪伴了我枯燥的禁閉時光啊.……”
錦霏凰不語。
“我們還有過約定,我可是要一直聽你奏曲的啊。”
不由頗顯諷刺地暗自笑笑,聲音清幽:“這個誓言,恐怕是終究無法實現了吧……”
秦羽鋒慌措地瞪了眼,看著她緩緩轉身,臉上掛著難明其意的笑容。
“畢竟,”她頓了頓,語氣惋然,“你不再是曾經的你,我也不再是曾經的我了……我們,都有了自己要去做的事……”
秦羽鋒愣怔著緩下僵硬的麵色,隱晦地掩去方才顯露的神色,複又以爽朗的聲音笑到:“怎麽會呢?隻要有機會,隻要你能,隻要你肯,我就一直在,我就一直會等,我就一直會聽。這個誓言,我們當初可是說好了的。”
曾經讓自己心動的誓言,如今聽來,卻是再也無感,甚至,都好似一個笑話,一個戴著虛假的麵紗的笑話。
錦霏凰如若往昔地勾勾唇,眸中,卻再也覓不得往昔的神采,隻剩下漠然寒涼。
“霏凰,你可不可以現在就奏一曲給我聽?我可好久沒聽過你的曲了。”
秦羽鋒見到她的笑容,心中安定,便順勢提出了這麽個曾提出過無數次的請求。
溫睦的笑更和煦地綻開,清眸對上峻傲的臉,輕柔、清晰而堅定:
“不可以。”
他的笑臉瞬間僵住了,接著便有些細微地發白,眼睛深處也漸漸浸出驚懼與不安。
但下一個瞬間,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隻見少女緩緩自寬厚的衣裘袖中抽出碧色玉笛,接著,便將玉笛輕抵瑩潤桃唇。
“嗬……嗬.……”秦羽鋒幹笑了幾聲,心中的懼忌卻並未減輕,“霏凰.……你真是.……你怎麽……跟霏霞一樣.……愛開玩笑了.……”
她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甚至,她似乎從沒開過玩笑。
不可以。
但是。
這一曲,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的往昔——逝之安好,不再掛念.……
幽遠的曲聲緩緩流瀉而出,似從層層秘林深處潺潺淌下。如露,甘澈;如紗,輕柔;如夢,幻變;如霧,彌散。
不似自己平日的風格,不似自己溫淑的性格。
這一曲,無譜無錄,心之所及,念之所起,音之所係。
曲聲嫋嫋縈繞庭院,漫散四方,漲溢天幕,將這個北域雪夜,籠罩在一中江南暮秋般的淒淒切切、纏纏綿綿、依依眷眷的氛圍中。
似在懷念繁春勝景,感念凋逝芳華,憶惜曾經芬妍,但又不哀、不悲、不痛,僅僅是這麽感慨、懷念、惋惜。
……
微闔的眸再度撐開眼瞼,深蘊的悵然逐漸褪去,清瑩的眸子恢複了一度的溫潤暖淑。緩緩放下裸露在外的一雙持笛的素嫩的手,已是在北域雪夜的冰寒溫度下凍得通紅發顫。收回碧色玉笛,輕呼出一口氣,繚繞的水汽在接觸涼冷的夜色時便重新凝滴。
“今兒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語畢,輕移細步,不看庭中另一人一眼,便離去翩然。
庭院複又歸於沉寂,仍舊停立的身影還在思索著。
她到底是何意?
那曲,妙,毋庸置疑。
但其中,是否蘊藏著什麽?
他不清楚,或者說,他從沒有聽懂過少女的曲——從當初一開始起。
唯有自己暗暗揣摩著,回憶著,比較著,那時聽過的那麽多曲,卻又無從記起,甚至於,連方才縈繞於耳的曲,都已漸漸消失於腦中。
唯留下自己,無妄地猜測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