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族傾覆
不知從何時起，建蒼流傳起一則沸沸揚揚的傳聞。
堪稱為百年難遇，價值金銀難及的曠世奇珍流雲霜礦再度現世，而且還是出現於那罕有人至的北冥雪域之中。據知情之人透露，那些流雲霜礦乃是在錦家朔方城中被發現的，其數量還絕非寥寥，足足能夠裝滿幾大馬車。
足以震撼世間的傳聞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那樣多的流雲霜礦，又是被一同發現，輕易便能聯想到有流雲霜礦的礦脈現世了。而且，那礦脈還極有可能已是為錦家所獨占。
向來隻於傳聞之中存在的東西，如果被證實確有其事，那麽這一座礦藏等價於一州之地的傳言似乎也並非虛妄。
突然爆出的秘聞，顯然將錦家推到了建蒼輿論的風口浪尖，數不盡的人為之眼紅。
一州之地啊，即便錦家或許原本便有如此身價，但那都是未必可信的虛妄揣測，難以證實。但若是擁有了一座流雲霜礦，那麽其足以與國庫叫板的雄厚財力似乎便徹底沒了爭議。
這樣的估量引起了廣泛的驚歎之餘，卻難免有不少心裏不平衡的人嫉妒不已。
為何錦家總是有這麽好的運氣？先是拿下了連江漕運的經營之權，再是錦家商會統協九州，現在竟又得到了一整座流雲霜礦。似乎上天也太眷顧了錦家一點，為何他們就沒有這般運氣？又或者說，流雲霜礦這樣的曠世奇珍，為何偏偏要再度由錦家擁有和掌控？
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自從這樣的想法升起後，有更多的人開始竭力地探聽起有關這流雲霜礦的一切，甚至不惜為此親自北上求索的也大有人在。
於是，便又有一則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被傳回了建蒼：那流雲霜礦乃是錦家無意之中於北冥雪域中發現的。此礦脈儲量甚大，那些出現在朔方城的較之整個礦脈來說，實在連九牛一毛也稱不上。
建蒼再一次沸騰了，即使遠在萬裏，他們也幾乎抬頭便可以看到，那於千載風雪中矗立的金山。那可是一座堪稱無主的金山，無論是誰，理當都有資格去肆意開采才對，憑什麽偏偏要為錦家所獨占？
當內心深處的欲望被最鮮美的餌勾出，若是沒有羈束和限製，足以教任何人瘋狂。
被貪婪所拮攝的人們如同嗅到一絲血腥氣的餓狼，蜂擁著湧向了酷寒奇冷的北域，叫囂著錦家公開礦脈的位置，熙攘著誓要掘遍雪域。即便時刻有凶狠的狄族截殺闖入的建蒼人，可依舊不足以讓被內心的貪欲所挾持的人止步。
正當錦家終於要支撐不住那沸騰的壓力，欲吐露出礦脈的位置時。又有錦家與狄族勾結，委托他們剿殺一切出現在北域的建蒼人的消息流出。
這一下，九州俱震，無數的謾罵如潮水般連綿不絕地侵襲向錦家，深惡痛絕無以複加，恨不能生噬錦家血肉。斷人財路，還取人性命，這樣的錦家，無疑成了舉世公敵。
一時之間，群情激憤，錦家商會一片愁雲慘淡，任何有錦家徽標出現的地方，總有一撥又一撥的人衝擊砸毀，錦繡樓和集錦閣再也不是名流清貴彰顯自己身份的去處，反而成了惟恐避之不及的黴頭。
連江中流的錦織城，唯一有資格比肩帝都的繁華地，肉眼可見地蕭條下去，富麗堂皇的錦家宅園也似黯淡了顏色。
錦家不知道一切流言是起於何處，但他們知道，一旦流言開始，錦家的沒落或許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起初，流雲霜礦的消息暴露之時，錦家還在竭盡所能地以各種方式辟謠，但當建蒼民眾爭先恐後地趕赴北冥之時，他們便明白其勢已然不可逆轉。因為，一開始，驅動民眾的，是茶餘飯後的流言談資；現如今，驅動他們的已經變成了人心最本能的貪欲。再然後，錦家買通狄族阻殺尋礦之人的傳言開始散布。於是，錦家那黑暗的前路就注定再也無法變更。
錦家從一個小小的錦織商，一路發展成現今建蒼九州名副其實的商道龍首，其間不知麵對過多少的阻礙與勁敵，但最終它們卻都被錦家一一解決，成為了錦家成功道路上的墊腳石。可現在，錦家並不是麵對著敵人，反而是成了世間所有人的敵人。麵對這敵視自己、包圍自己的世界，即便擁有再多幾倍的財富，也是毫無幸存的希望的。因為，無人能是錦家的依靠，錦家唯一的依靠隻剩下了自己。僅憑小小的錦家，根本沒有可能抵抗這整個世界。
當烏壓壓的官兵全副武裝地包圍錦家宅園時，錦萬年出乎尋常的平靜，好像對一切都早已知曉，也確實是這樣沒錯。他很清楚那些流言是自何處起，也很清楚是哪勢力一手促成了如今錦家人所共棄的局麵，更清楚錦家即將麵臨的是什麽。
“奉朝中敕令，錦家勾結北冥狄族、私自販與狄族大量違禁之物、指示狄族屠戮建蒼子民、操縱連江以圖引渡狄族顛覆建蒼。凡此種種，皆為世所不容，當為建蒼舉國共敵。現定錦家叛國重罪，抄家滅族！”
敕令下達，血與火瞬間籠罩了曾經富貴無雙的宅園，刀劍拚殺之聲灌注滿耳，利器擊中血肉的鈍響敲響了最後的喪鍾。肆虐的烈火宛如吞噬一切的洪荒巨獸，貪婪地噬咬著每一寸土地房屋……
在被拖著離開完全被火焰覆蓋的舊院時，錦萬年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表情都不曾有過分毫的改變。
入眼錦家滿地的血色狼藉，就好像那些曾經被錦家擊敗覆滅的商族。
早知會有這一日的到來，他曾以為能夠躲掉的。隻恨，他沒能快一點，明明隻要再快一步，錦家就能站在那執刀宰割者的一邊，逃得今日這場誅戮的。
被拖過往日象征著建蒼平民最高富貴的朱紅門檻，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毅然踏過它去，沒有絲毫戀棧地離開的少女。無邊的心潮刹那占據了整個身心，再無法思考。
最後回看了一眼那自己傾注了畢生心血的地方。曾經，那是最值得他自傲的成就。現在，卻無端成了一場笑話。
“幸好，凰丫頭走了……錦家，不算亡……”
自語般地吐下唯一的一句，錦萬年認命地闔眼。
是夜，一株將根深深紮遍九州的參天巨樹被幹脆利落地連根拔起，無數象征著曾經豪奢的樓閣被貼上封條。
曾經所有被人津津樂道的傳奇與輝煌，似乎隻留在了茶館說書人壓在最底下的話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