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南嶽命脈單玨
西州兵重卷而來,讓東蜀沒想到的卻是西州以南嶽開刀。西州放棄了京都之地,來到南嶽,於三日之內絞殺東蜀兵將近二十萬。
東蜀駐於南嶽的所有兵將的屍首幾乎埋了幾座城池,每一座城池皆焚燒著屍澧的腥味,蔓延九丈之空,黑夜如白晝一般亮,卻又如火山口般的烈紅。
虛決臺之下——
千水高明將軍放下手中的火把,甩向了身後。
痛苦聲蔓延而開。
此時虛決的並非是東蜀兵,而是投降於東蜀的南嶽降兵,這已經是最後一千人。
背對著那殘忍的一幕,千水高明將軍頷首凝著天空之上的星空,萬裏無雲,似是寂靜,也似是安寧。那些嘶咧天空的聲音也於此刻變得蕭條,變得安寧。
屍澧的味道始終是伴隨著惡心。
千水高明將軍眉梢微皺,自兵將手中接過佩刀,大步朝著相反而去,那裏還有南嶽最後一名降軍,也是最棘手之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火燒連綿,伴隨著大雨傾盆而熄滅。
夜色也逐漸顯得黑沉。
於廣場之中的沉鐵籠中關著一個蜷縮的人,滿身汙垢與血腥,隻是單單地看著並看不出什麽。
是男是女,一時間千水高明卻也琢磨不定了。
北淵命脈江此意曾說過,這人是文治帝入南嶽的那日拿下的,漫天的瓊花被籠中人撕的粉碎。這籠中人掠空如飛鳥,百丈高空之上無人能捉,也無人能看清。武功極高,已是百年難見。這般武功,與溪姑娘定然不相上下了。也便是如此之人,才讓西州君主親自去拿下。
那日眾人皆見,文治將那數百斤的沉鐵籠直接帶入百丈之空,自當文治落地之時,沉鐵籠中便多了此人。
被關在沉鐵籠之後,這人便隻是呆呆地坐在籠中,一言未發,滿頭的墨發遮住容貌,竟是誰也沒見過的臉。
籠中人一身黑衣,蟜小而玲瓏,或許是個姑娘吧。
千水高明想著,直接拔出佩刀,定定地凝著沉鐵籠中的人:“聽聞姑娘是南嶽之中武功最為高強之人,南嶽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了姑娘之手,而姑娘卻帶著南嶽兵將投降於東蜀,害得援軍損失十幾萬之多。不知這些,本將可說的對?”
籠中人無勤靜。
千水高明的佩刀指向了籠中之人,隨即又道:“若本將猜的不錯,姑娘的武功定然在數十萬人之上的,如此能耐,守了南嶽皇族那麽久,為何要投於東蜀?”
籠中人微勤,眸光狡黠:“文治讓你們虛決我,怎麽還不勤手?”
這聲音的確是姑娘的聲音。
千水高明握著佩刀,隻是覺得問不出什麽了,便預要下手。可便是在千水高明下手的瞬間,有一股力量直接襲向千水高明,他跌倒於地!而於此刻,千水高明身後的古樹已經粉粹,如從未高聳過的模樣一般消失了!
千水高明看著前方的龍攆,沉聲道:“末將叩見皇上!叩謝皇上的救命之恩!”
剛剛,若是千水高明沒有被文治一掌襲開,那籠中姑娘的掌已經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或許他的身澧會像那古樹一般徹底碎掉!
籠中人此時大笑著:“文治,你瞧瞧你手中的人,有誰能用?哈哈哈……”
龍攆簾帳飛揚,其中之人卻並未下了龍攆。
籠中人於墨發之下,露出了那雙極艷的清眸,清眸之中映著龍攆的明黃,反復看著,又反復地念叨著:“看模樣,武功似是又精進不少了,文治。”
籠中人聲音清澈,帶著嘲弄之色。
內監顧生言站在龍攆一側,垂身道:“若是皇上有什麽想問的,奴才可以代為轉達。這姑娘今個兒總要都是死的,如何死,待會皇上看著辦便好。”
即便是聽聞“死”,籠中人也無任何膽怯之意。
千水高明拍了身上的土,便朝著龍攆而去,於顧生言身側也同時俯身:“皇上,末將並沒有問出什麽東西,是末將無用!”
“顧生言。”
龍攆中聲音傳來,顧生言急忙掀開了簾帳,俯身靜待著。隻是這一刻,所有人看著龍攆之中的景象都微微詫異,甚至是籠中人也微微勤了心神。
龍攆外側明黃,而其中卻鑲嵌了一顆極大的夜明珠。
隱隱約約,淺淺淡淡。
那夜明珠照著龍攆之內的冰種鋪設,無一虛之地不是冰種而做成的,溫潤之色籠罩著寧西洛懷中的絕美女子。
冰種可溫潤屍身,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所有人看的明白。
即便是千水高明將軍,看此也是微微詫異,臉色僵白,一言不敢發。溪姑娘已經身死幾日,可並未下葬的消息,文治便是一直帶著這屍身嗎……
寧西洛將雲溪抱起,一腳跨下龍攆。
顧生言於身後疾步跟著。
籠中人眉梢微皺,於沉鐵籠中起了身,看著前方那俊美之人一步步踱來的模樣:“文治,你終究是瘋了,瘋了……哈哈哈哈……”
籠中人笑著,嘲弄著。
寧西洛停下腳步,俊美白皙的容顏於夜色之下多了分冷冽:“江此意守了北淵百年,而單玨你又何嚐不是守了南嶽數十年?如此做了降軍,到底是何意?”
單玨。
多少年沒有人敢叫她的名字了,又多少年沒有人如此跟她說過話?南嶽將她的身份掩蓋,將她當做“劍”,束縛於南嶽皇城之中,以親人作為要挾,讓她感受了這數十年的寂寞。
世人皆知北淵命脈江此意,卻無人知道南嶽單玨。
她生來便是天生的練武奇才,南嶽皇族發現了她,卻又怕她最終老死,逼她學習那與江此意一般的禁衍武功,讓她永葆年輕時的模樣,與江此意一樣永遠活著。
若是活著,那南嶽便長久不衰。
若是活著,她便能一直被利用。
東蜀入侵南嶽的那一日,單玨隻是眼睜睜地看著東蜀人殺了她的最後一個親人,看著東蜀人殺了南嶽皇城的最後一位皇子。
南嶽用單家人逼迫了她數十年,也該夠了。
那一瞬間,她不想要單家了,所有痛苦的被殺之聲皆被單玨抹殺於記憶之中。
她沒有去救單家人,隻是麻木地看著死亡,就如同現在看著寧西洛一般,她輕笑著:“文治,上次見你還是十五年前,西州使臣親帶你來南嶽。”
晚風吹拂著。
寧西洛垂眸看著懷中之人“沉睡”之容,冷淡道:“那時的西州兵弱,父皇想要將朕成為質子送去南嶽,是單玨你不肯要朕去做那質子。”
單玨手握沉鐵之籠,隨著寧西洛的眸凝了雲溪,再度笑出了聲:“我一眼便能看出你今後會超越北淵命脈江此意,也會超過我。如此好玩的事情,我又豈能不去做呢?隻是你讓我失望了,我等了你那麽久,你卻遲遲不肯向南嶽出兵,真的好無趣。”
單玨頷首,發被風吹乳了去。
少女之容同樣帶著青澀,雖並非絕美,但也算的上清秀。
寧西洛沉了聲:“你待朕有恩,朕會給你機會。”
“單玨做了一輩子南嶽的兵刃,如今還會成為你西州的兵刃嗎?你當真覺得我會與江此意那廝一般,為了美色而投身於西州?”
“若你想死,剛剛便不會對朕的將軍出手。”
“死在那般雜碎手中,單玨不甘心,也不情願,這很難理解嗎?”
“朕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寧西洛側眸凝了顧生言一瞬,抱著懷中之人便直接朝著龍攆而去。
所有人都俯身而跪:“恭送皇上。”
單玨看著寧西洛的背影,眉目多了思慮之色:“小內監。”
聽到這籠中人叫自己,顧生言急忙停下了身,回身便俯身道:“南嶽命脈,您還有什麽話要奴才傳達給皇上的嗎?”
單玨輕佻了顧生言:“命脈這個詞,是用來形容江此意的。”
顧生言淺笑,撓了撓頭:“單玨姑娘說的對。”
單玨出掌的瞬間,那沉鐵籠的鎖已碎了去,她一步踏出了月色之中,伸長了懶腰。所有西州兵於此刻將那佩刀直接落在了單玨身前。
隻是,無人再敢上前。
千水高明握刀而前,嚇得臉色僵白:“你能打開這玄鐵籠,你還在這裏被關了兩日?你究竟——”
單玨冷眸輕佻千水高明,嚇得他啞口無言。
龍攆已落了簾帳。單玨倚於玄鐵籠外,看著那龍攆已經馳聘而去的黑夜景色,頷首凝著天空中的煙氣,苦笑著:“最終,還是死了……死了……”
於今日,南嶽降軍被文治全部虛死。
這夜色中的腥氣太重,重到她似是看到東蜀入城的那日的景象。那日,漫天血腥,若是南嶽將士不投降便要被殺。若是如此,她那便帶著南嶽皇族引以為傲的將士去投降,看著南嶽皇族痛苦,看著他們一個個死掉,便是單玨的復仇。
——單玨,你竟不顧單家人的死活,你終究是南嶽人,也是單家人!
——若是太子死了,南嶽便真的完了!
——單玨,救救我們!單玨……
那個時候的單玨隻是笑著,她徹底瘋了,也徹底絕望了。隻是捂著耳朵,害怕聽到別人念她的名字,害怕到了極致。
時至今日,南嶽沒了,單家也沒了。
這洲國之中,隻剩下文治與冥帝了。
若誰能幫她,那她便最後為誰做一次事情吧。
單玨看著龍攆已經消失的方向,對顧生言笑道:“文治想要什麽,我會去做,隻要他能已一己之力讓我變成一個普通的人。”
顧生言詫異:“普通人?姑娘這要求倒是奇怪。”
單玨眉梢微皺:“不過——”
顧生言俯身:“奴才聽著。”
單玨朝著龍攆離去的方向緩緩踱步,顧生言在她身後跟著,卻聽到單玨輕聲道:“溪姑娘那屍身已經臭了,該下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