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意料之外
項天禮緩緩行至裏間,一眼看到屏風後的婀娜剪影,以及隱約的不太耳熟的歌聲。
有點悅耳。
泡澡的人絲毫不知進來的是他,聽到腳步響動以為綠竹回來,有些嗔怪地,“怎麽這時候才來,水都冷了。”
他腳步一頓,眉尾跳了跳,怎麽聽都不像是會對他說的話。
亦或是她在設計他?
“怎麽不過來?”乾陵悅等了有幾分鍾,腳步聲停在屏風後動都不動,她有些疑惑。
他抬腳繞過屏風,她背對著他,浴桶水麵是顏色鮮嫩的玫瑰花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你說王爺應該不會故意為難我吧,我最近挺乖的,也沒故意惹他生氣。”對“乖”這個字似乎有誤解的乾陵悅相當自豪地和“綠竹”討論,“白天那個楊妃應該沒去告狀吧。”
說了一串,沒得到一個字的回應,實在不是綠竹的作風。
她疑惑回頭,嘴裏還問著,“綠竹,你怎麽……啊——!”
尖叫聲驚得外頭的侍衛和倆傳錯話的人背脊一直。
“啪——”響亮的巴掌聲仿佛甩在綠竹和項畏的臉上,兩人同時祈禱希望自己主子不是被甩的那個。
“滾出去——”乾陵悅失控的大吼使眾人耳膜震了震,片刻後,主廳傳來沉重腳步聲。
綠竹和項畏偷瞄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爺臉頰紅通通的,看似麵色沉靜,而外麵的侍衛被他的威壓嚇得幾乎站不住腳。
完了。
這下真的完了。
裏間的乾陵悅心有餘悸地胡亂套上衣服,因羞憤而通紅的臉頰像著了火,和項天禮對視的那一秒她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下意識地反應。
現在手心都還有細細密密的疼痛麻癢感。
這個男的怎麽回事,進女生房間不敲門也就罷了,後麵難道聽不出她不是在和他說話嗎?
草。罵人的話堵在喉嚨口,她憤憤地一扯衣帶,心裏仍舊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他剛才聽了多少,還好沒來得及說別的事。
整理好走出去,一眼看到項天禮還坐在主廳上,蹙眉,“你怎麽還沒走?”
“難道不是王妃請本王來的嗎?”臉上的巴掌印削弱了他往日的冷漠,乾陵悅忍不住多看一眼,覺得有些好笑。
“我什麽時候叫你來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傳話的人收起微末的笑意,為自己正名。
餘光卻瞥到外頭瑟瑟發抖的綠竹。
……懂了。
腦子轉得飛快的乾陵悅立刻追加,“就算是我叫的,你不是在處理公務嗎?”
“王妃對本王沒有任何過意不去嗎?”見她隻字不提剛才那一巴掌,項天禮罕見升起詭異的情緒,有點生氣,卻不是生氣她打了自己,而是生氣她不關心自己的巴掌印。
有點類似於……委屈?
思及此,他乍然清醒,眉頭更沉,以掩飾情緒,“王妃膽子大得很,可知你剛才以下犯上,是殺頭的死罪?”
殺頭,死罪。
四個字令處於怒火與難堪中的乾陵悅幡然醒悟,心中一驚,糟糕,若是他借機治罪,什麽都完了。
項畏攔住要衝進去的綠竹。
“你看了我的身子,我情急之下正當防衛,不是我的錯!”她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眼珠子卻不安地轉了轉,偷看一眼他更加嚴重的臉,剛才那一巴掌,好像力氣是大了點。
不過他也太細皮嫩肉了,好像起了紅血絲?
她又看了一眼,終究過意不去,在他沉沉的打量中繞到裏間,掏出消腫藥膏,想了想,又拿出一瓶褪黑素——不知道對他效果如何。
重回主廳,她局促地和項天禮對視,走上去,拿出藥膏,擠了一小坨在中指指腹,緩緩在他臉上揉動,“可能有點辣辣的,不過藥效很好。”
“你的藥膏哪裏來的?”他的提問帶著不領情的質疑。
乾陵悅撅噘嘴,小聲罵他一句,到底本著醫者仁心解釋,“山人自有妙計,反正不會害你。”
項天禮瞥她一眼,沒有追問。
她的指腹很軟,藥膏的確有些辣,卻被她中和,灼熱之後的清涼感令他十分舒適,緩解了方才被扇巴掌的惱怒。
“明早再抹一次,就完全沒了。”她翹著中指擰好蓋子,遞給他,“放心吧,王爺的英俊容貌不會受損。”
這話帶了點調侃,項天禮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冷漠之下添了迷茫。
乾陵悅想的不錯,他的確是王府裏最了解她的人,縱然討厭她的過度反應和偏執,但起初他對她卻是懷著欣賞。
現在的乾陵悅與當初的不同,與後來的不同,甚至找不到一絲過去的影子,卻讓他找回熟悉的欣賞。
“還有這個,”隻想著盡快平息他怒火的乾陵悅哪裏注意到他的沉思,擦幹淨指腹後又把褪黑素遞到他手裏,“看你很淺眠,睡眠應該不怎麽好,晚上睡覺記得把蠟燭吹滅。”
她身為醫生,一個人的精神狀態總能看出一二,縱然白天的項天禮雄赳赳氣昂昂,但繁重的公務和不怎麽好的睡眠習慣會導致他的睡眠質量下滑。
久而久之,必然積勞成疾,算是感謝他不殺之恩。
“這是什麽?”他從容接下,看著漆黑的瓶身。
為避免他追問,乾陵悅已經將上麵中英說明撕掉,想了想用他聽得懂的語言解釋,“幫助你睡眠的藥。”
“蒙汗藥?”項天禮腦子一閃而過。
“……那是讓你暈的。”她無語,“每天吃一片,可以有效改善您的睡眠。”
他盯了一會兒,“等本王睡死了好對本王下手?”
“嗯?”乾陵悅呆呆地望著他,什麽下手?他是有被害妄想症嗎?她臉垮了垮,“不是,隻是提高您的睡眠質量,不是讓您睡得和死豬一樣。”
她特意強調“死豬”兩個字,滿意地看到他的臉又黑了黑。
外頭的綠竹和項畏已經徹底懵了。
王爺這是和王妃聊上了嗎?那一巴掌就這麽過去了?
難道真的如流言所說,王妃給王爺用了妖術?
一向希望王妃得寵的綠竹很快就不糾結,手肘抵了抵尚在驚訝的項畏,頗有些得意,“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王爺本來就喜歡王妃。”
“……”他不忍心打破她的妄想。
如果王爺喜歡王妃,就不會任由榕妃欺侮她一年有餘,更不會將她扔在府內最淒清的角落。
他對她的厭惡,已經到了侍衛為王妃可憐的程度。
想來後來王妃習性大變,溫柔全無,也是實在受不住王爺的態度。
“你別一臉不信,”綠竹識人本事越發厲害,看出他的懷疑,“如果王爺不喜歡王妃,早在王妃請術士入府、或者頂撞他的時候就被拉下去了。”
也對。項畏想起最近幾天王爺的改變,似乎從七夕那晚開始,他對王妃就隱隱變了。
王爺的心思,他實在猜不到。
交代完的乾陵悅沒有繼續說話,項天禮也不開口,拿著瓶子把玩。
一時有些尷尬的沉默。
“時間不早了,該睡了。”她最怕的就是尷尬,抿抿唇率先打破。
“好。”
項天禮難得地聽話。
她轉身往裏走,王爺跟著她往裏走。
“王爺,您不是要睡覺嗎?”
“你不是要本王陪嗎?”
……忘了這一茬了,她是正沒想到綠竹手腳這麽快,說她傻吧,人家還能知道假傳命令;說她聰明,這馬也掉得太快了。
有個戀愛腦的傻丫鬟怎麽辦。
“王妃還不就寢?”項天禮見她盯著床苦大仇深地斂眉思考。
她回神,為了圓小丫頭的謊,拖鞋爬上去,整了整被子規規矩矩蓋好,給他留了一大半,兩個枕頭也隔得老遠。
沒有夫妻同枕而眠的親密,隻有無盡的疏遠。
項天禮眼神閃了閃,跟著規規矩矩地躺在她身邊。
乾陵悅有意睡覺,腦子自動檢索到身邊人的存在,尤其蠟燭熄滅後,屋內黑暗靜謐,呼吸聲就是最大的噪音。
她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王妃睡不著,可以吃藥。”男人忽然開口,將小黑瓶遞過去。
乾陵悅一愣,他還在擔心是毒藥?
頻繁被懷疑的委屈湧上來,她冷哼一聲,接過來利落給自己喂了一顆,還回去,閉上眼,雙手交疊擱在腹部。
她這樣有點好笑,悶悶地賭氣。
項天禮眼神柔和許多,跟著吃了一顆,閉上眼。
眼見著屋內燈熄了,綠竹小聲問項畏,“王妃和王爺就寢了?”
“你是不是假傳了王妃的話?”捋清前因後果的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
“嗯。”她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小聲辯解,“我也是為了王妃考慮嘛。”
“你這樣是在給王妃樹敵。”不過王妃能紆尊降貴為她圓謊,也相當讓人意外。
綠竹疑惑看著他。
“明早,王妃與王爺同寢而眠的事就會傳到榕妃耳裏,你覺得榕妃會輕易放過王妃嗎?”項畏縱然隻是個侍衛,但側妃們總在王爺麵前來往,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啊,那……”
事實上,不等明早,天還未亮,王爺剛起床早朝,柳榕便趁侍衛鬆懈衝了進去。
“王爺。”她腳步急急地走進去,出聲叫道。
項天禮冷漠一掃,她瞬間噤聲,錯眼看到他身後還在熟睡的乾陵悅,咬咬牙,大步上前,“王爺,王妃姐姐怎麽連您早朝都不伺候,實在有辱您威嚴。”
話裏話外都是責備怪罪。
“榕妃擅闖本王偏殿,是否亦有辱本王尊嚴?”他淡淡回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