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黃雀在後
乾陵悅的手頓住,指尖微微顫抖著,轉身丟掉浸滿血的紗布,嘴硬著,“這有什麽可道歉的,你也是為了我好,不讓我分神。”
聲線卻抖得不像話,夾雜著微弱的哭腔。
她不知道自己是這麽愛哭的人。
為了轉移注意,她在一堆工具裏盲目尋找著,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
盡管項天禮背對著她,仍然能感受到她的無措,伸出手按住她無處安放的手,溫聲,“這件事我的確處理不當,以後不會再隱瞞了。”
他的道歉並不能讓她的心情好轉多少,反而更加苦澀,“我是你的累贅,對嗎?”
乾陵悅極少主動反思自己的問題,就是有她也擅長為自己找借口,但眼下的種種的確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不那麽倔強外露地與閆宵爭執,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閆宵不會卯足了勁要撕破臉。
“你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想法。”項天禮迅速否決她的自我懷疑,眼神溫柔,“如果不是你,扳倒他要費不少心思,現在也許毫無進展。”
這樣的解釋並沒有安慰到她。項天禮來之前便做好了充分準備,閆宵的情況他肯定成竹在胸,早就有一套完美的計劃請君入甕。
隻是她的魯莽與急切生生攪亂他的打算。
“真的那麽歉疚,不如幫我包紮好傷口。”項天禮明白一時沒有辦法把她從死胡同裏拽出來,順著她的情緒岔開話題。
她抬手抹掉擅自溜出來的眼淚,專心為他處理傷口,帶血的紗布堆起了小山包,乾陵悅情緒緩過來,認真詢問,“頭暈嗎?”
“還好。”他似乎時刻等待著,沒有半分猶豫。
一般失血過多容易貧血,看來項天禮底子的確不錯。她稍微放心,思考要不要給他打點營養液。
然而想到耗費時間過長,選擇放棄。不能讓閆宵再度抓到把柄。
“項二派出去的人已經快馬加鞭了。”包好最後一個傷口,她匯報著計劃進程,雖然不知道項天禮的具體計劃是什麽,但盡可能地配合著項二的要求。
項天禮點點頭,算是鬆口氣。
幫著她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他低頭看著身上一個個精致小巧的蝴蝶結,嘴角含著微妙的笑,“你擔心我,對嗎?”
乾陵悅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瘋,瞥他一眼,“處理傷口就是擔心?我可是醫生。”
“你擔心我。”他肯定道。
“嗯,一日夫妻百日恩,兔死狐悲,擔心是應該的。”她張口就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隻想盡快轉移這個話題。
但項天禮卯足勁要糾纏,打斷她的不知所雲,“你因為喜歡,才擔心我。”
“……”她對上他篤定的視線,歎口氣,“你才從地牢半死不活地出來,我們仍然前途未卜,萬一閆宵要魚死網破,我們隻能被動,現在是談風花雪月的時候嗎?”
她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且十分理智,饒是項天禮也頷首同意她的發言,等她說完後麵上笑意還是未減,語氣甚至有些輕快愉悅,“不是,但說一說也無妨。”
乾陵悅詫異地盯著他,很懷疑他是不是在地牢裏被打傻了,出來後就沒正常過。
幫著他換了身衣服,又替他好好梳洗了下頭發,完美扮演丫鬟角色的人毫不自知,一切做得十分順手——畢竟梳頭發這種事,她經常幫朋友做。
項天禮從鏡子裏單方麵注視著她的臉,眼底的溫柔始終不曾淡去。
他的頭發烏黑發亮,又長又多,乾陵悅抓在手裏沉甸甸的,往下梳的時候莫名想到看過的小說裏的場景,嘴裏無意識念叨著,“一疏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說一句就從頭梳到尾,仿佛他是待嫁的新娘子。
玩上癮的人停不下來。
她的念詞雖然低卻很清晰,項天禮聽得一字不差,很是悸動,盯著鏡子裏的人入了迷。
“天禮,你身子如何?”一道焦急的聲音打斷二人的溫馨,乾陵悅一驚,忙把梳子放在梳妝台上,回頭望過去,卻看到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個點出現在這裏的人。
項巧卿與她對視一眼,大步跑到項天禮身邊,將她好不容易穿清楚的衣服扒開,仔仔細細地檢查,還擔憂嘀咕著,“傷口怎麽這麽多?嚴重嗎?”
後半句話問的乾陵悅,她會意接話,“還好,隻是需要時間休養。”
就算嚴重也不可能如實告訴她。
項天義隨後走進來,沉穩地觀察了他們一眼,最後才落在項天禮的傷口上,眉頭蹙起,“閆宵給你用刑?”
“我也沒想到。”項天禮苦笑一聲,頭發是來不及梳了,隻能隨便找根發帶係起來,乾陵悅看他笨手笨腳的,還好心搭了把手,給他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項巧卿算是徹底放下心,打趣道,“既然還能和陵悅打情罵俏,應該沒有大事。”
“長公主!”乾陵悅嗔怪地喊了一聲,四人和樂融融坐下。
她這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項二的人才出發了兩天,你們怎麽這麽快就趕到了?”
“項二?”項巧卿滿臉疑惑,似乎不知道他們來這裏與他有什麽關係,“四弟說若是抵達後三日沒有回消息,我們便可啟程過來了。”
乾陵悅轉頭看著項天禮,後者聳聳肩。
項天義咳了一聲糾正項巧卿,“是我可以啟程了。”
原先計劃裏並沒有帶上項巧卿,這也是她十分憤怒的原因,她與閆宵早就打過交道,知道這不是個好人,早在項天禮答應來的時候她就表示了擔心。
可項天禮還是一意孤行地前來,且隻帶了一個侍衛,她自然時刻提心吊膽。
“皇姐,你來隻是添亂。”他直白地評價著,項巧卿和乾陵悅的脾氣相差無幾,她的到來隻是又添了一個火藥桶。
被小看的項巧卿瞪圓眼睛,“別忘了是誰在幫襯你的計劃。”
“是我。”項天義小聲插話,將她的氣勢打散。
乾陵悅憋住笑,偷偷看項天禮一眼,他也是同款憋笑。
鬧了一會兒,項天義正色,“四弟,你打算如何?”
“多虧了悅兒,我才能死裏逃生。”他現在叫得越發親昵順嘴,乾陵悅也接受得心安理得,聽他表揚自己時還得意地揚揚下巴,衝他甜甜一笑——雖然她自己沒注意到。
項天義眼神複雜,在兩人之間來回後停在乾陵悅沒有掩飾的笑臉上,才短短幾天,他們的關係好像變了很多。
“噫,‘悅兒~’,”最希望他們好的項巧卿敏感地捕捉到他們那點小貓膩,不同於之前的做作和刻意,現在他的喚聲已經是日常,“看來某些人過得還很滋潤。”
“皇姐,這種場合可以稍微說正事嗎?”項天禮徹底無語,低聲勸說著。
項巧卿收斂笑,“你要送的人已經送到大哥那邊了,好好保護著。”
“嗯。”
他們三個心知肚明,而乾陵悅則一臉懵逼,什麽人?是她認識的人嗎?對這個案子至關重要的人嗎?
“還有那些藏在新月的人,我已經派人去搜了。”項天義補充道。
仿佛他們都知道完整的計劃,隻有她傻乎乎地做著眼前事,不禁追問,“什麽人?”
項巧卿意外地望著她,“你不知道嗎?”
旁觀的項天禮涼涼地接了一句,“她若是知道,我們的計劃早就暴露了。”
“你什麽意思?”乾陵悅轉頭盯著他,很是不滿,前一秒不還是在誇她,後一秒就開始損人,活該他受傷。
其他兩人幸災樂禍地笑笑,項天義最先收斂笑容,清清嗓子,“天禮也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計劃之內的人很容易被監視。”
這樣的解釋還稍微好接受一點。
“陳氏已經安全抵達皇宮,所以你不用操心了。”深知她的擔心,項天禮率先交代。
“你怎麽……”
“那天你救完陳氏要藏起來,後麵閆宵的人找過去,項二及時發現,就將他帶走了。”他有條不紊地交代。
“所以他也根本不是去報信,隻是派人護送陳氏回京?”乾陵悅並不傻,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也跟著了解了前因後果。
項天禮點頭,遲遲來複命的項二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不敢多看乾陵悅一眼。
當初兩人對計劃的時候乾陵悅曾再三追問過,項天禮是否有額外的她不知道的計劃,都被他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
“所以隻有我是被蒙在鼓裏的傻子。”她談不上生氣,倒還有點佩服項天禮,能在短時間內想得如此周全,幾乎考慮到一切可能的後果。
如果不是他的周全,也許他們已經身陷囹圄不得翻身,即便她用再厲害的毒也沒有用。
“現在隻剩下閆宵藏匿的那批通緝犯。”項天義補充著,“新月常年收納朝廷通緝犯,因著特殊的製度,也無人來追查,所以這裏基本上成了通緝犯的天堂。”
“皇上早有懷疑,隻是沒有確鑿證據,一直在暗中觀察。”項巧卿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