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是那個理由嗎
乾陵悅一頓,有些疑惑,“我說這些又不是為了讓他高興,隻是出於醫者的人道主義關懷罷了。”
項畏突然覺得腳下一沉,稍一思索,決定忘掉最後一句,轉告前麵的就好。
當他將乾陵悅的叮囑一五一十轉告給項天禮後,讓他意外的是王爺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喜怒變化,隻是淡淡一點頭,“本王知道了。”
處理了半個時辰的公務之後吩咐後廚燒了一大壺開水,罕見地決定泡澡,下水的時候臉色微變,的確是很熱。
那之後又多處理了一摞,整個過程沒有多說一句話,安靜且嚴肅。
項畏邀功的心完全消散,甚至開始懷疑以王爺對王妃的了解,恐怕早就明白王妃的一係列叮囑真的隻是因為她最後那句話的原因。
思索間,處理公務的人忽然支起一條腿。
他忙開口,“屬下幫您拿軟榻。”
一般連續坐這麽久,項天禮都會換個姿勢,以改善腰部腿部的疲憊。
還沒動身,便聽到他狀似無意的,“不用,本王打算睡了。”
項畏下意識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對常人來說,的確是該睡了,可是對王爺來講,才剛剛開始呢。
“您……很不舒服?”他試探地問道,“要不要請太醫……”
“不用,本王隻是乏了。”他擺手,打斷他的試探,翻手關好桌上的奏折,又掃了其他未處理的一眼,確認道,“還有加急的嗎?”
“沒了。”項畏迅速回答,眼中的詫異卻沒有掩飾。
項天禮走了多久,那懷疑的眼神就跟了多久,他無語地轉頭,“還要看多久?本王想早睡一次就這麽讓人驚訝?”
“不是。”他飛快垂頭,收回自己的視線。
到了寢殿,他剛坐下,順嘴吩咐,“請個太醫過來。”
項畏立刻肅穆,“是。”
擔心他真的十分不舒服,腳不沾地地去請人,半刻後帶著人匆匆忙忙趕到他的寢殿,進去之前還再三叮囑,“若是問題嚴重,不要告訴王爺,向王妃匯報。”
“是。”太醫被他搞得神經緊張,以為王爺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做好了掉腦袋的心理準備。
一推開門,太醫與項畏對視一眼,碎步走過去,行了禮,太醫才小心翼翼開口,“請讓微臣替您把脈。”
“把什麽脈?”項天禮皺眉,不解地駁回他的要求,“過來給本王揉揉腿。”
一臉懵的太醫看向同樣一臉懵的項畏,後者忙給他使眼色,“還不快去。”
太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彎腰抬起項天禮的腳擱在自己膝蓋上,開始幹老本行。
“王府夥食很差?”項天禮忽然發問,聲線波瀾不驚,聽不出喜怒。
正在捏腿的人一愣,可他一個做下人的哪敢說王府的不是,忙道,“沒有,王府內山珍海味外頭還不定吃得著。”
“那還不用點力?”王爺陡然沉聲,嚇得太醫手下使了大勁兒,掐得王爺齜牙咧嘴,“想掐斷本王的腿?”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太醫額頭驟然冒出細密的汗漬,他無暇去擦,隻能謹慎控製手下的力道,力求讓王爺舒服。
好在王爺挑剔兩句後便再沒開口,閉上眼不知在想什麽。
圍觀全程的項畏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走出來,本來還不知道王爺意欲何在,現在他算是明白了,根本就是把王妃叮囑的那一套走了一個遍。
早知道讓他早睡隻需要王妃的一句話,他又何苦費盡心機地藏奏折,被發現了還要挨一頓罵。
太醫專心按著腿,王爺閉眼小憩,屋內一時靜謐。
小半個時辰後,項天禮才懶懶開口,“你下去吧。”
“是。”太醫如蒙大赦,擦擦額頭的汗,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雖然後來王爺一句苛責都沒有,但他卻從那無聲的沉默裏感知到了他的低氣壓,分明是求而不得,不知道又有什麽煩心事。
臨走時項畏送他到門口,他低聲道,“王爺是不是又遇上什麽事了?我們也好看眼色行事。”
“暫時沒有,不用擔心。”項畏的笑容看上去很可靠,充分信任他的人點點頭。
“哐——”重物落地的聲音伴著他們的對話尾音落下。
“微臣先告辭了。”太醫拱手,疾步離開。
作為項天禮貼身侍衛的項畏毫不猶豫地轉身朝流火居去。
“王妃,項畏求見。”綠竹蹦蹦跳跳地進去通報,臉上洋溢著喜悅和紅暈。
乾陵悅抬頭看了眼她,“不是你建議的晚上不接見了嗎?”
“那可是項畏……”小丫頭自知心虛,低聲為自己辯解。
“讓他進來吧。”她無奈地搖搖頭。
項畏過來無非就是傳達項天禮的命令,諸如明日出門要帶侍衛,要盡早回府之類。
“參見王妃,事關王爺,屬下冒犯了。”來人一進來就單膝跪下,一副懇切模樣。
從未受過如此大禮的人嚇得站起身,“怎麽了?”
腦內快速閃過各種猜測,聯想到白日裏項天禮格外的疲倦神色,莫非他忽然中風倒地了?還是半身不遂?
她越猜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性很大,表情跟著嚴肅起來。
項畏一抬頭看到她沉沉的眼,也嚇了一跳,以為她在生氣,忙道,“並非王爺差遣屬下過來,隻是屬下覺得應該讓您知道。”
完了。乾陵悅眼前一黑,萬一真的是什麽絕症,這裏的治療條件遠遠救不回來,一旦他倒下,爭權奪勢的人勢必聞風而動,到時候她徒有一個王妃的名頭,反而會被驅趕。
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她立刻轉身進屋,片刻後拿了一個簡單的包裹,裏麵是她必備的日用品,其他的半分沒動,也算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王妃——!”項畏眼睛一亮,心道王妃果然心裏有王爺,他還沒有開口,她已經準備好去王爺寢殿長住了,說感激涕零也不為過。
她往後退一步,“停,我離開的事誰也不要說。”
項畏怔住,綠竹也怔住,“您要去哪兒?”
“我要離開王府,遠走高飛。”她斬釘截鐵。
兩人徹底僵住。
一臉耿直的侍衛並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怒了王妃,竟然要到遠走高飛的地步,連忙道歉,“屬下不知輕重,若有冒犯,還請王妃多多體諒。”
“沒有,你做得很好了。”她抿唇,瞬間想到自己身為醫者的本分,就這麽離開似乎也不太負責,想了想,改變主意,“我先去看看王爺的狀況。”
“是。”項畏的心情跌宕起伏,實在跟不上王妃的思維節奏,等回過神時王妃已然大步離開。
他立刻跟上,路上幾番試圖介紹王爺的情況,都被王妃“我知道”“我明白”“我會看著辦”這樣的話打發。
抵達寢殿,她小手一推,霸氣地踏進去,床上正準備入睡的人驚得坐起,手裏握著劍,目光銳利,等撩開床簾後一愣,“你來幹什麽?”
說著放下了劍。
乾陵悅看他這機警靈活的樣子也不像生了重病,大步過去,不由分說便撈起他的手開始把脈,脈象平穩有力。
十足十的健康。
她放下他的手,疑惑地瞪著他,“你沒病?”
項天禮看了眼項畏,又看回她,“我應該有事?”
“不是……我以為你病得要死了。”她說話口無遮攔,話音一落,兩個大男人一個黑臉,一個驚懼地瞪眼。
“誰說我要病死了?”王爺氣笑。
“他……”她遲鈍地察覺到氣氛不對,指向項畏。
莫名躺槍的人連忙否認,並在項天禮的眼神壓迫下將剛才擅自去流火居請人的事一五一十道來。
的確沒有一個字眼在說項天禮有病,對乾陵悅來說又像每個字眼都在暗示他有病。
總而言之,就是她希望他有病。
“還有什麽要狡辯的?”項天禮歪頭,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就這麽希望我得個不治之症?”
“當然不是。”避免他深究,她立刻轉移話題,“是哪裏不舒服嗎?我給您按按?”
項天禮毫不客氣地伸出腿,掃了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項畏不愧是他的貼身侍衛,明白他的所想。
太醫給他按摩時,他腦子裏都是乾陵悅帶來的觸感和舒適感,因此也對太醫不太滿意,草草讓他結束。
看到項天禮終於舒適了的表情,項畏一顆心才落下來,好在王爺滿意,不然肯定逃不過追責。
底下按摩的人就沒那麽高興了,搞了半天,喊她過來就是為了充當工具人的。
“你真的希望我有病?”寂靜總會滋生尷尬,項天禮有意無意地避開那樣的場麵出現,主動問道。
顯然這並不是個好話題。
乾陵悅身為醫者,當然不會希望人生病,她隻是需要一個合理離開的理由。
但嘴上還在逞強,“你這種限製人身自由的混蛋。”
項天禮戳穿她的謊言,“要是你真的想離開,應該早就走了吧,費盡心機為自己找個理由?”
他的一雙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乾陵悅支支吾吾想為自己辯解,他卻悠然繼續道,“還是說,我是你無法離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