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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第四章:歲歲重陽日,年年戴罪身。

  “盤蛇出洞”


  張鬆溪是一位剛過知命的道士,但是看起來頗為年輕,留著美髯,目朗如星。每日清晨,必在山崖畔練拳。白玉京在一旁看著,他既不教他,也不趕他,仿佛白玉京不存在一般。


  他的拳法在白玉京看來很奇怪,時而緩慢,時而迅猛,毫無章法,但卻有一種難以表述的美。


  旭日東升,紅霞落在樹梢間,張鬆溪的步伐穩健,行走在山崖畔,懸崖邊,竟然沒有一絲慌張。呼吸平緩,“縮胸龜背”。


  這一招真如蹣跚老龜,彎曲著身子,四肢收縮。


  白玉京看了三後,就徹底明白了,張鬆溪這拳法學得是龜與蛇。一靜一動,狀如陰陽。一緩一迅,恍如生死。


  第四,白玉京情不自禁地跟著練起這套拳法來。


  “金龜醉酒”


  白玉京人往後翻,若是常人怕是已經跌倒在地,但他卻是穩穩當當。


  “草蛇灰線”


  又一瞬間仿佛彎弓射箭般彈射出去,如草蛇伏行,迅疾如風。


  白玉京的拳法自然而然,逐漸陶醉其中,卻不知張鬆溪全部看在眼中,他突然一步跨出,來到白玉京身旁,右拳猛然擊出,正是盤蛇出洞。冷冽風聲,白玉京本能地低頭收胸,正是“縮胸龜背”。


  “張師叔……”躲過一招,白玉京這才反應過來,想到自己偷學了人家拳法,不由有些尷尬。


  張鬆溪雖然為人沉默寡言,但心地挺好,他剛才見白玉京打拳,竟有幾分神似,著實讓他驚訝。他可以肯定白玉京以前並沒有學過這套拳法,因為這一套拳法是他初創,為此他特意觀摩海龜與大蛇數年,其中之拳理暗合陰陽,等閑人學習怕也隻能形似而不得其神。白玉京這個年紀觀看幾就能把握其中神韻,端的是奇才。


  他見白玉京不練拳了,沒有話,徑直轉身離去。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很快。


  白玉京在武當山已經待了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他也看明白了許多事情。


  比如張鬆溪是個好人,他不僅不責怪白玉京學他的拳法,而且還會抽空陪他練拳,雖然話不多,但是往往點明要點。而從張鬆溪的話語中,他也明白了這是一門新創的龜蛇拳法。


  本來按武當規矩,上山的道士如果要練武應該先學劍後學拳。


  因為道士一般年紀,心性不定,練拳時容易心猿意馬,一開始練拳就會事倍功半,無法真正打磨自身。


  但是練劍的話則不同,首先劍乃凶器,練劍時若不專心容易傷到自己或者他人,所以練劍者必須十分專心。其次,運劍的時候,劍需要穩,劍不穩的話就會輕飄飄,亂了招法。這樣運劍在得不得法之間細微的差別更容易凸顯,師傅就方便指正。


  當然,這是對一般人而言。


  白玉京練拳就異常穩健,這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已經有了真氣,對於肢體調節遠超常人。所以張鬆溪並沒有製止白玉京與他學拳,甚至還親自教導他學拳。


  因為練拳練劍其實相差不大,劍是人手臂的延伸,若拳法學得好,再練劍亦然,甚至會事半功倍。因此江湖上一人劍法好,總會此人用劍如臂使指。由此可見,真正想要練劍,還是得先練拳。


  拳法練好,周身如意,四肢通暢,再使劍則可以穩,平,靜。


  白玉京的拳法在這一個月也是大有長進,雖然未能與人比試,但在張鬆溪看來,已經稱的上登堂入室。這速度雖然快了點,但張鬆溪如今也不驚訝,在他想來,這世上總有那麽幾位生是練武的料子。


  比如武當的祖師爺張真人,據當初隻是少林寺的燒火和尚,最後憑借各種機遇縱橫江湖,成為一代宗師。


  除了張鬆溪是個好人外,白玉京還發現武當的人似乎對張鬆溪有意見,他居住的這個院子這一個月來除了送飯的道士外就沒有哪位道長來光顧過,張鬆溪每也無所事事,從不去拜訪其他道長。


  白玉京住在張鬆溪這個院子裏,似乎也受到張鬆溪的影響,一些和他差不多大的道士都不和他來往,這讓他有些疑惑。


  白玉京也曾在一次練拳的時候抽空問過張鬆溪這件事,張鬆溪卻是神色一下子陰沉下去,拂袖而去,整整三沒有陪白玉京練拳,這讓白玉京再也不敢詢問。


  全清子當初的快則一月,慢則半年,一下子就過了大半年,進入了深秋。


  所幸,十前還遣人送來一封信,信裏除了報平安外,還起了一件大事,徐海和葉麻等倭寇終於在官軍清剿下投降了。不過,他們的事情還未曾結束,江南一帶仍然還有許多武功過人的日本浪人,其中不凡高手,有可能還要待上一兩月。


  九月初九,重陽節,正是登高望遠之時。


  白玉京身在柱峰,雖然沒有什麽親人,但他還是朝西北拜了三拜。五指山雖然沒了,但永遠留存在他心中。


  至於張鬆溪,白玉京是第一次發現他清晨沒去練拳。原本這半年來,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閃電驚雷,他都會在山崖畔,懸崖邊練拳。酷暑的時候,經常有暴雨下得很大,雨珠如簾,黑壓壓劃過一道道閃電,張鬆溪依然未曾中斷。當時,白玉京真擔心他一不心跌下懸崖去。


  可是今,他早早來到懸崖邊,練完幾遍拳法,竟然沒有發現張鬆溪。這是出什麽事了,張鬆溪練拳從來都不會間斷,怎麽今沒來?

  他又回到院子裏找遍了每個角落,都沒有找到張鬆溪,似乎一個大活人突然不見了。


  白玉京想去其他道長那裏問問,又想到張鬆溪肯定不會去其他道長那裏拜訪,隻好作罷。


  莫名煩惱之下,白玉京索性練起了拳法。


  這一練就到了中午,“呀——”院門被推開了,“張師……”兄字還沒出口,白玉京才發現是一直給他們送飯的年輕道士。


  “開飯了。”那年輕道士嫻熟地將碗筷放在一邊石桌上。


  白玉京心情不佳沒有胃口,隻是隨意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隻有一雙碗筷,不由驚訝道:“怎麽隻送了一份飯菜?”


  那年輕道士淡淡看了白玉京一眼,道:“這是單獨給你準備的。”


  “那張師兄呢?”白玉京問道。


  “今是重陽節,張師兄犯了錯,每年這時候都在後山問心殿思過,所以往年都沒有準備他的飯菜。”那年青道士一副你這都不知道的神色。


  “犯錯?張師兄犯什麽錯了?”白玉京驚道。


  但那年輕道士聽白玉京似乎不知道這事情,哪敢再多,趕緊退了下去。


  白玉京雖然想拉住他詢問一些事情,但是想了想,人家既然不願意,他又有什麽辦法。


  “不如去問心殿看看。”白玉京又想到張鬆溪那陰沉如水的表情,不由搖了搖頭,他看了看飯菜,也沒啥食欲。心情越發煩亂,不由回到房中酣睡起來。


  常人若心氣不暢肯定難以入睡,但白玉京往床上一趟,直接睡得正酣,這正是胎息經的妙處。如陳摶老祖所言“龍歸元海,陽潛於陰。人曰蟄龍,我卻蟄心。”心火潛入腎水,陰陽交於丹田,這般一切煩惱盡歸於虛無,體內真氣自發運行周。


  白玉京這一睡就睡到了當晚上四更。


  他是被一個人碰觸到鼻子弄醒的,黑燈瞎火的他也看不清何人,隻覺此人身材矮,手指纖細。在他身旁,還有一道身材稍微高挑一些的人影。


  此時此景,他應該叫出聲來才是,無論張鬆溪回來沒回來。但不知為何,白玉京隻是掙紮了下,那纖細的手瞬間縮了回去,似乎有些擔心白玉京會醒過來。白玉京見此,不由繼續裝睡。


  而門外一道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張師弟,近來魔教中人屢有在襄陽府出現,你這兒沒有什麽差錯吧?”


  這聲音過後,張鬆溪那冷冰冰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齊師兄,師弟本是武當人,自然不會做對不起武當之事。”


  “師弟記得此點就好,不要辜負當年師傅臨終所的話。魔教賊子,江湖人人得而殺之!”那聲音似乎對張鬆溪的回答很滿意。


  張鬆溪卻是沒再接那人的話。


  過了一會兒,見門外沒了聲音,白玉京耳畔突然響起一道女聲:“屏兒,你剛才在做什麽?”


  “娘……沒什麽……”答話的聲音有些稚嫩,應該是一位女孩。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了,月色跟著人影竄了進來。白玉京這才看清,來人是張鬆溪,而在他床頭旁邊是一對母女。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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