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第十一章:北上無醫者,南歸有詔囚。
京都去是去了,但終究是白去一趟。
白玉京眼盲,看不見順府的繁華。而他們想找的李時珍,丁茂春再三打聽才知道已經請辭回湖廣去了。丁茂春也為白玉京尋了些京城所謂的名大夫,但在白玉京一番閑聊下來多是沽名釣譽之徒,別治愈白玉京的眼睛,真起來醫術怕還比不上老和尚。
兩人在順府才待上半個月不到,就急匆匆南下趕往湖廣。
這一日,白玉京和丁茂春趁著大早出了南陽府。還沒到中午,那色變就變。也不知從何處吹來的烏雲,霎時間就籠罩了空。風聲呼嘯,如山鬼怒號。官道上來往的人紛紛咒罵著這氣,又趕緊重新收拾收拾行囊,防止被雨淋了去。
丁茂春也是連忙帶著白玉京尋找避雨之所。兩人並騎一匹馬,沿著官道快速奔馳。
可還沒有跑出兩裏路,就聽得遠處群馬長嘶,一隊精兵押解著一輛囚車而來。領首在前的赫然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個個身穿圓領甲,腰跨雁翎刀。
這兒官道狹窄,兩旁都是濃密的樹林。丁茂春見此不得不躍下馬來,強牽著馬韁,和那些躲避不及的路人一般停靠在路邊,讓這隊人馬先行。
就在那群精兵路過丁茂春那段官道時,白玉京突然掠下馬來,將丁茂春撲倒在地。丁茂春還未回過神來,“嗖嗖嗖……”數聲尖銳的破空聲傳來,茂林之中射出數十道暗鏢。
“啊……”
那隊精兵頓時慘叫聲不絕,丁茂春看著他眼前不遠處那人,額頭上插著的飛鏢看起來像是型的手中劍,頂上有環。再看那人,臉色發青,中鏢之處黑了一大片,顯然是中了劇毒。
丁茂春不由倒吸一口寒氣,他卻是認出了這種飛鏢。這種飛鏢,在江南一帶極其常見,他曾親眼目睹過幾次。那些悍不畏死的日本浪人高手,多會使用這種東西,而且喜歡在上麵塗抹劇毒。
當然,也不是這種飛鏢隻有日本浪人使用。但中原武林之中,除了極少數下三濫的人會在武器上塗抹劇毒,基本沒有誰會做這種事。所以,四川唐門明明更擅長下毒,但它在江湖上的名氣卻多是來自暗器,鮮有唐門弟子以毒害人的傳聞。
不過,這群精兵明顯也經曆過不少陣仗。除了剛開始的慌亂,馬上就整理好陣型。由手持刀盾的在前護衛,又準備好弓弩準備發射。那些錦衣衛更是一一拔出利刃,謹慎地打量著四周。
這般施為,若敵人再從兩旁茂林衝出,必然會遭受莫大打擊。
“地下!”“地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隻是聲音有高有低。聲音低的正是白玉京,他出地下的聲音幾乎隻有丁茂春能聽見,而聲音高的卻是那囚牢中的人。丁茂春這才仔細打量了那囚牢中的人一眼。
正是春寒料峭之際,這人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囚衣,頭發散亂,胡須如亂草般野蠻生長在一張不怒自威的臉上。雖然已經上了年紀,怕有五十多歲,但給丁茂春的第一感覺,這不像一個人,反而像一隻雄獅。
還不待丁茂春多看幾眼,忽然一陣陣濃煙在軍陣中升騰而起。轟隆數聲,一道道黑影略過,璀璨的刀光亮起。與此同時,嘩啦啦地雨水傾盆而下。
誰也沒料到有人能從地下進攻,頓時軍陣散亂,那些黑影又個個身負絕頂武藝,若放到江湖上去也是叫得上名號的人。而官兵則不同,官兵結陣起來,一個頂十個,但沒有陣法輔助,江湖高手卻能以一敵十,甚至百人敵。
刹那間,血水伴隨著雨水流淌了一地。那些錦衣衛再也顧不上茂林中的敵人,紛紛一掠而起,殺向那些作亂的黑影。而他們這一動,茂林中又傳來索索的聲音,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閃現。
“殺……”
那些人的吐字有些生硬,但隱隱約約還能猜出來是殺的意思。慘叫聲頓起,那些人竟然不分官兵還是路人,通通施於毒手。丁茂春正驚訝間,耳邊傳來一聲劍吟。
白玉京已經拔出了軟劍,猛然劍光如一道白練,斬斷了連綿的雨水。
呲啦一聲,棉衣破裂,一道身影突兀地倒斃在丁茂春左側。這人好似會隱身術一般,丁茂春根本未發現他什麽時候來到身旁。想到若不是白玉京突然出手,他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叮叮叮……”
又是幾道飛鏢被白玉京打落,隻是場麵複雜,白玉京盡管有心去斬殺這些人,但畢竟雙眼失明,恐傷及無辜,隻能護在丁茂春左右。
“讓那些路人靠過來”白玉京道。雖然不能去殺敵,但庇護一方白玉京還是有把握的。丁茂春連忙按白玉京的吩咐大聲叫喚,讓那些路人過來。其實不用他叫,那些人看白玉京瞬息間就殺了一位賊子,都紛紛湧來。
隻是那些官兵卻是有難了。這些人一出手就如虎入羊群,基本沒有一合之敵。他們的動作都幹淨而又利索,往往刀光一起,就是一個碩大的人頭滾滾落下。看得丁茂春寒氣直從腳底板滲透到臉上,冷汗與雨水混合在一起。
讓丁茂春意料不到的是,他原本以為這些人是來搭救那囚車中的人。不料這些人是一路所向披靡殺到了那囚車前,數把閃亮的刀光亮起,竟然齊齊斬向了那囚犯。
眼看那囚犯被亂刀分屍之際,隻聽得如雷鳴般的笑聲。
丁春茂瞪大了眼睛,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隻見那人披散的頭發一甩,那雨水仿佛被一股無形氣勁帶起,彷如劍光掠過的弧線。囚車轟然倒塌,而那些向他揮刀的人紛紛倒飛出去,手中長刀赫然斷了一截。
若不是都蒙著麵,此時神色怕都是見了鬼一般的驚駭!
“姚百戶,俞某可不是為了逃跑。”這人聲音雄渾,話聲剛落,手上腳上粗壯的鐵鏈瞬間被扯斷開來。與此同時,“嗖嗖”數道飛鏢襲來,那人長袖一動,仿佛風卷殘雲一般,不僅那數道飛鏢被打飛,甚至連這瓢潑的雨水都被蒸發幹淨。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一道黑影麵前。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如何出手,那黑影猛然口吐鮮血,倒斃在地。
若那些官兵在這些黑衣人眼中是等待宰殺的羔羊,那麽這些黑衣人在這囚犯眼中就如螻蟻一般。他的身影如龍騰虎躍,每一出手,必然帶走一條黑衣人的人命。
幾十個呼吸間,數十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被他一人殺了大半。
那些剩餘的黑衣人再也堅持不下去,紛紛各施手段逃走。有人隨手一甩,就隨著一道黃煙消失無蹤。更有人直接往地下一鑽,竟然融入了土地之中,更絕的是丁茂春還看見一人往大樹一靠,竟然也消失不見。
這些人若刀法隻是上流,那這些人逃命的法子真的讓人拍案叫絕!
“好劍法,吃俞某人一招!”
白玉京才聽到聲音,就覺一股無邊巨力襲來。仿佛穹塌陷,山峰傾倒,白玉京不由自主地將手中劍一掄。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圓圈。那瓢潑的大雨頓時被一股無形氣勁吸引,與劍光融為一體。
而在他人眼中,那囚犯突然一掌襲來,白玉京頓時劍光一起,身前竟然出現一道透明的水幕將那囚犯的掌勁擋住。
“吟——”
仿佛龍吟一般,長劍擊出,劍光迸射,虛空中隱隱生出一道白線。這一劍仿佛出於無有,入於無間,毫無跡象可尋,既是突如其來,又迅速至極。那囚犯都沒有意料到白玉京還有這般招數,不過其武功見地都遠超常人,那劍光原本要洞穿他的手掌,卻見他手勢一翻。
寬大的長袖頓如垂之雲,攝取一切。
嗖得一聲,劍光洞穿了那囚犯寬大的衣袖,去勢不減分毫。三丈開外的一顆大樹,轟隆一聲,被刺破一各手臂粗的大洞。
那囚犯看了看白玉京,“好劍法,果真是好劍法。”又突然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可惜呀可惜,若你雙目完好,我俞大猷必然收你為徒。”完轉身離去。
待他離開,白玉京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丁茂春明顯地看見他下頜處一道青氣慢慢暗淡。
“好厲害的人物,僅僅隨意一掌,就讓我使盡了全力。若不是得了青木之氣貫通任督二脈,這一劍怕還破不了他的掌勁。”白玉京心中暗道,“俞大猷,這人卻是沒聽師父提起過。”
遠處,俞大猷朝著一名錦衣衛笑了笑道:“姚百戶,還得麻煩你重新給我銬起來。”
那姚百戶麵無表情,吩咐兩人重新給俞大猷上了鐵鎖鏈。隻是那囚車已經壞了,沒辦法隻好讓人搭了木板,讓俞大猷坐在上麵。白玉京等人雖然想早早離去,但這些官兵未走,他們也隻能在一旁耐心等待。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南陽府那邊一陣馬蹄聲傳來,又一批錦衣衛到來,這群官兵才繼續上路。
等官兵走後,眾人才鬆了一口氣。盡管那些官兵帶走了所有屍體,但血腥氣不消,滿地血水與雨水滲透進泥中,讓人不敢直視。眾人連忙趕著離去,白玉京和丁茂春也上了馬。
白玉京這才問道:“丁叔,那俞大猷是何人?”
丁茂春苦笑一聲,道:“這名字我以前好像聽誰過,隻是一時記不起來。不過他看起來不像是江湖人,反倒像是一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