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第十九章:人死歸極樂,殺生是慈悲。
這一招突如其來,白玉京也沒料到,不過也僅僅讓他有些驚訝。若沒注意怕還有些措手不及,但現在正麵交鋒又有何懼。眼看那些算珠即將落到白玉京身上時,眾人隻聽得一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劍光形成一道如封似閉的圓圈,那數十個算珠瞬間被劍光吸引,好像有股無形氣勁將它們黏在劍光之上。
“不好!”
金莫喚兩個字還沒完,就見那些算珠四散開來。每一個算珠都如流星一般,砸向金莫喚等人。秦大海手中雙槍舞動,卻被那算珠打飛出去。最慘的莫過於碧水姬,碧水姬原本被白玉京踢飛後,便佯裝受傷在外圍。
哪料得白玉京的目標其實就是她,算珠飛來時根本還沒回過神來,還以為白玉京要被金莫喚這一手漫飛星給偷襲到。等算珠臨身才驚叫一聲,不由一招“鐵扇臨風”,雙刀舞動如展開的扇子一般,將一枚枚算珠打落。
但白玉京本就特意關照她,飛向碧水姬的算珠所蘊含的真氣也遠比他人要多,碧水姬才攔住一大半,就氣力不支,雙刀被打飛,空門大露,被一枚算珠打在右肩鎖骨,痛呼一聲,倒在地上。
這起來話長,但實際上也不過是短短幾分鍾的事情。等楚王反應過來,他的這些教習也罷,邀來的人也罷都被擊敗。也隻有江二郎一早落敗躲在一旁,未曾動手,才未有受傷。
“保護王爺……”
一隊隊侍衛也反應過來,一夥人擋在王爺前麵,一夥人將白玉京圍住。
“王爺,我早就了,你這些下人多不堪重用。”白玉京淡然道。
朱由先站起身來,指著白玉京,整個人又氣憤又有些驚懼,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眼裏異常高明的教習會這般輕易敗下陣來。想要些什麽又覺得口幹舌燥,什麽話都不出口。
原本一直看熱鬧的殺生和尚突然站起身來,朝著白玉京緩緩走來,一邊走來一邊口誦佛偈:“生來哭泣欲何為?死去方知我是誰。但願眾生同極樂,殺人和尚亦慈悲!”
“還不退下!”朱由先見殺生和尚走了出來,連忙朝那些侍衛發怒道。那些侍衛相互看了看,隻好退到一旁,但每一個都手按刀柄,隨時都要拔刀一般。
殺生和尚本就滿臉橫肉,麵帶刀疤,此時口中佛偈更是殺氣騰騰。按理在旁人看來肯定是凶神惡煞,但偏偏落在白玉京眼中,此人神色氣質和剛才都決然不同,仿若換了一個人似得,滿臉大慈大悲,看起來像是羅漢在世,欲要普度眾生。
九華山地藏菩薩發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而此人卻是以眾生皆苦,死而極樂,殺生即慈悲,怪不得會被逐出九華山。
殺生和尚取下了腰間的長刀,那是一把戒刀。但與平常寺廟裏那些不殺生的無鋒戒刀不同,這把戒刀刀刃打磨得鋒利無比,那幽暗的刀身上凝滯的點點暗紅,無不顯示這把戒刀已經沾滿鮮血。
淩空一刀斬出,斬的是因果,定的是生死。
在眾人看來並不算快的一刀落在白玉京周身前麵,白玉京卻覺得所有生路都被封死。心中微微驚訝,這殺生和尚的刀法著實詭異。
“吟——”
所幸白玉京不必躲閃,手中長劍一動,劍光頓如一條遊龍席卷長空。
刀劍相碰,殺生和尚在空中翻轉身子,穩穩落地,竟然沒有任何不適,顯然真氣之強橫,遠超先前幾人。不遠處的金莫喚見了,心中頓感意外,這殺生和尚遠比他意料中的要厲害,區區三百兩銀子便將他請來,實在是劃算至極。
殺生和尚一擊不中,又一式“拜佛獻經”,屈身一拜,手中長刀亦如呈獻經書一般,輕輕往前一送。刀尖散發的冰冷,刺激地白玉京渾身寒毛聳立。
周圍眾人見了,不由紛紛暗道:“好刀法!”
但這一刀卻沒有刺進去,因為誰也沒有料到白玉京竟然反手一劍,以劍柄頂在了刀身上。“當”得一聲,殺生和尚隻覺虎口猛然一震,眉頭微蹙,看著回旋過來的劍鋒,身子往後一倒,一個二郎踢踢向白玉京持劍手腕。這一招在他人看來實在是驚險萬分,縱然能踢中白玉京手腕,但白玉京在手腕踢中之前必然也能一劍落下斬在他的胸膛之上。
白玉京輕咦一聲,身子往一旁掠過。
而就在他躲閃之際,刀光又起,這和尚就如那附骨之疽一般緊隨其後,又渾然不顧生死,白玉京不由再退。
“好!”
朱由先見殺生和尚將白玉京逼退不由大叫一聲好,在他旁邊落座的金八爺卻是眉頭一皺。
果然,朱由先話剛落,白玉京身子一偏又躲過殺生和尚一刀,但就在這時,他手中長劍驀然刺出。就如同那草叢中的毒蛇,突然伸出獠牙。
殺生和尚頓覺胸口一寒,長劍劍鋒未及,劍氣如刀刃一般破開了他那一身肮髒的衣服。“我命休矣!”死亡來臨之際,此人臉上竟無一絲恐懼,反而大解脫一般。
但意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聽得一聲輕笑:“和尚想去西極樂,貧道可不會替佛祖做主。”
殺生和尚見此,抱刀朝金莫喚行了一禮,和苗長風一般頭也不回朝王府外而去。白玉京任他離去,從腰間取下酒葫蘆,仰口就喝,喝完笑道:“王爺,這個賭你可認輸?”
朱由先臉色有些難看,看向金八爺。
金八爺無奈,隻好站起身來,笑道:“這位道友好本領,不知在何處修行?”白玉京沒有回答,反問道:“這位老丈,你也修道?”
此時,金八爺已經走到白玉京丈餘外,他淡淡笑道:“我這一輩子隻修一種道,就不知道友聽過沒有?”
“老丈不如來聽聽。”白玉京笑道。
兩人都臉帶笑容,但在各自眼中,都能感覺到對方的難纏。在白玉京看來,金八爺看起來很有些瘦,但落在白玉京眼中,卻無比寬廣,如高雲闊。
而白玉京在金八爺眼中,雖然渾身空門大開,全是破綻,但又似愜意的大龜一般,四肢頭顱都露在外麵,隻要有風吹草動,就會收縮進去,讓人根本無從下手。
金八爺緩緩笑道:“道友聽好了。”話聲停頓,又突然道:“正是袖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聲音剛落,他一揮長袖,呼呼聲頓起,如狂風怒卷。
白玉京隻覺地一黑,凜冽的罡風襲來,那是一隻寬大的衣袖,遮蔽日,向著他整個人籠罩而下。瞬間,白玉京明白了金八爺所謂的袖裏乾坤大。
“吟!”
長劍在白玉京手中舞動,頓如綻放的蓮花一般。但讓白玉京驚訝的是,他每一劍刺在那衣袖上時,卻如刺在無盡虛空一般。這寬大的衣袖中真似有莫大乾坤。
刹那間,白玉京就刺出了三十多劍。
每一劍落在衣袖上時,那衣袖就往一邊偏去。白玉京的劍迅如風,而那衣袖就輕如雲。
眼看整個人就得被長袖籠罩,白玉京不由暗運青木之氣,任督二脈中氣流一動,形成內外周。劍氣頓生,“刺啦”一聲,半截袖子落下,金八爺輕歎一聲:“可惜了。”
也不知是在可惜沒能拿下白玉京還是可惜袖子被毀,或者兩者皆有。
“王爺,這位白公子已經真氣大成,非老夫能敵,暫且告辭!”
金八爺這話一出,朱由先隻是暗恨金八爺也輸了。而其他人心中隻有四個字:真氣大成!這怎麽可能,就算白玉京打娘肚子裏修煉,也不可能在這般年紀真氣大成。
“老丈這手袖裏乾坤大果真是讓人稱絕,敢問老丈尊名?”白玉京雖然削了他半截袖子,但還是感覺到眼前這老者的厲害。這人甚至還沒有出全力,僅僅一招就逼迫地他動用全部真氣,不由讓他深深覺察到江湖之大,人外有人。
“道友在我家裏一劍削壞了我家的壺,杯,碗,竟然還不知道我是誰。”金八爺哈哈笑道,“其實起來,你還得喚我一聲師叔,全清子倒是收了個好徒弟。”
“你認識恩師?”白玉京話還沒有完,就見金八爺一步數丈遠,他的話也遙遙傳來:“不認識……”
“又是一位得道高人。”白玉京微微感歎。
“王爺,這劍我看你是拿不走了。”白玉京一邊著,一邊一手拍在花崗岩假山上,那落日重劍頓時噴射出來,落入其手中。他不急不緩地將重劍負在背上,繼續道:“王爺,貧道希望你為一人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朱由先雖然暗暗生氣,這群手下沒個中用的,但還不至於賴皮不認輸。“什麽公道?”
白玉京突然走到碧水姬身旁,碧水姬目露懼色,道:“你要做什麽?我和你素不相識,亦無冤無仇。”白玉京一手將她提起,淡淡道:“你和我是無冤無仇,但你可還記得鐵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