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紅爐生怨火 第十三章:蠖屈方得信,龍蟄以全身。
京都,身兼三公三孤,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府宅而今顯然不如往昔。雖不至於門可羅雀,但曾經的門庭若市再也見不到了。當葉希鵬走進陸府的時候,遠遠就聽到花瓶落地的聲音,是異常的刺耳。
早已經升任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陸繹正大發雷霆,將奴婢下人都趕了出去。
“啪”
一聲巨響,陸繹一手拍在梨花木桌上,直接將那精致的八仙桌打得粉碎。
“師兄,是誰惹你發這麽大脾氣?”葉希鵬笑道。
“還能有誰,整個錦衣衛裏麵也就那黃鏽敢頂撞於我。哼,當年家父在的時候,那黃鏽算什麽東西,都不敢來錦衣衛報道。而今倒好,一介千戶竟然敢和我爭權奪利!”
陸繹是越越氣,一拍腰間長刀,怒道:“哪我遲早也剁了他!”
葉希鵬心中微微不喜,這位陸師兄除了學得師父一兩招刀法外,其他什麽都沒能學到,都這般大年紀,性子還是這般暴躁。雖如此,但他喜怒不形於色,笑道:“區區黃鏽,哪裏值得師兄動手,平白髒了師兄的刀。”
這黃鏽確實不算啥,但他有個哥哥叫黃錦。正是當今聖上的紅人,司禮監大太監,還身兼東廠督主一職。縱然是當初陸炳在位時,也要給黃錦幾分薄麵。
陸繹聽他這麽一才微微息怒,道:“師弟,那胡宗憲可抓回來了?”
“已經押入大牢。”
“這一路還算平靜吧?”
葉希鵬聽他這般問起,不由想到那個從他手中救人的劍客。錦衣衛遍布下,他早就探出了那人的身份,不禁微微感歎。卻是搖了搖頭,沒有把白玉京劫囚的事出。
“對了,”陸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前陣子我派人抓了一個江湖中人,叫什麽探雲手張子重,誰知道這人一點都不經打,三兩下就死在了鎮撫司大牢。”
到這陸繹神色不免有些心虛,顯然不是他的什麽不經打。他看了看葉希鵬沒有露出任何神色,便繼續道:“誰知道這家夥竟然是東廠的探子,也不知道這些閹人怎麽會收一個有卵的做探子……現在竟然叫我交出人來,就是因為這事昨他娘的黃鏽身為錦衣衛竟然胳膊向著東廠,強硬著找我要人,當然被我轟了出去。”
“這子今竟然去東廠告狀,剛剛東廠督主的手諭已經送過來了。”陸繹看了看葉希鵬,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他知道這位師弟素來就有好主意,“師弟,這事你得幫幫我。”
先前他雖然瞧不起黃鏽,但眼下真麵對日漸強盛的東廠,陸繹卻是沒了主意。
“師兄,你事先不會不知道那張子重是東廠的人吧?”葉希鵬緩緩道。
陸繹一陣尷尬。
“我見他與黃鏽交好,就暗中拿住他了。”
葉希鵬搖搖頭,看陸繹這般模樣,他也不便多,隻好強笑道:“師兄,這事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去趟東廠和常公公聲就是。”
“師弟你的是,殺一個江湖中人本就是一件事。”
東廠在東華門內,葉希鵬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等東廠的番役通稟後,葉希鵬進了大堂。
東廠的大堂與尋常衙門無異,隻是衙門懸掛的牌匾換成了一副畫像。那畫像中人頭戴紅纓帥盔,身穿紫色蟒袍,臂露金甲,足履武靴,右手握拳前撫,左手按劍,看起來是個將軍。
你可能想不到他是誰,出來都不敢讓人相信,東廠這群閹人辦公的地方掛的竟然是嶽武穆之畫像。
此時,大堂中除了隨時聽候吩咐的番役,還有三人正端坐著喝茶。那居首的正是常公公,黃錦身為司禮監大太監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忙活東廠之事,便指派了這位常公公來代他提督東廠。
端坐在他右手下方的正是與他一路結伴回京的姚公公,這一路上二人也結下了深厚友誼。姚公公見他來了,不禁點頭示意。姚公公對麵坐著的那人肥頭大耳,身穿錦服,仿佛員外模樣的正是陸繹為之大火的錦衣衛千戶黃鏽。
他雖然身為錦衣衛,其實也是東廠之人,早被黃錦調過來當東廠的掌刑千戶。這人貪財,葉希鵬近五年來也送了不少銀兩,此時雖然氣惱陸繹未來,但見了葉希鵬也沒有無故發火。
隻是冷冷道:“陸大人怎麽沒來?”大人二字咬的極重。
葉希鵬笑道:“陸師兄偶感風寒,不便出門。葉某聽聞兩位公公,還有黃兄都在,這不剛好回了京都特意過來拜見。”他一邊著,一邊看著坐在大堂中央的常公公,那對原本欲展翅而飛的長眉越發低垂。
“賜座。”一名番役給葉希鵬端來座椅,上了壺好茶。
常公公和大部分的太監一般,白白淨淨,隻是異常枯瘦,葉希鵬知道此人練的是昔日南禪宗少林的枯木神功,形如槁木,體若金剛。
“既然陸指揮身感風寒,咱家也不好為難他抱病過來,那張子重死就死了吧。”常公公的聲音很尖細,常人聽了很是不舒服,就如人夜間磨牙一般。難怪會被安排到東廠,就這話聲音根本別想討好當今聖上。在宮中除了巴結好黃錦,別無他法。
葉希鵬也沒想到這常公公會如此輕易揭過此事,不禁恭聲道:“謝過公公。”
他的話剛完,就聽那常公公繼續道:“隻是,葉千戶,聽你們錦衣衛在江南又有大動作?”
葉希鵬頓時心中一個咯噔,隱晦地注意到黃鏽正噙著笑容,暗道:“以往看來覷了此人,也不完全是個草包。”不過,江南之事江湖中人不清楚,但在錦衣衛中並不是什麽機密,這黃鏽能打聽到也不足為奇。
“常公公明鑒,處州府錦衣衛風聞白蓮教餘孽在江南大肆活動,葉某唯恐其聚眾謀反,才大量安排錦衣衛入駐江南一帶。”
“是嗎?”常公公不置可否。
那姚公公見此,笑道:“常公公,葉千戶所言不虛,咱家在江南時也曾聽白蓮教餘孽之事。”
葉希鵬連忙朝姚公公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
常公公這才點了點頭,緩緩道:“聖上最近一心向道,隻盼著耳根清淨,可不希望聽到什麽風言風語。”到這兒,他目光如炬,看著葉希鵬抬高了聲音道:“我們作為奴才的還是盡量少給主子惹事,江湖上的一些恩怨,你們錦衣衛也盡量不要插手。別到時候惹出什麽怒人怨,那可不好收場了。”
“謝過公公指點。”葉希鵬道:“我這就回去告誡下麵的人。”
常公公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退下。
葉希鵬朝三人施了一禮,徑直出了東廠。站在東廠門外,看著那些趾高氣昂的番役,葉希鵬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而東廠大堂中,常公公緩緩道:“錦衣衛中也隻剩這一位是個人才了。”
姚公公笑道:“常公公果然慧眼識珠,咱家正想著將他拉攏過來。”黃鏽雖然覺得常公公有些高看了葉希鵬,但常公公這般了,他也不便反駁,反而和姚公公一般附和道:“這事容易,葉希鵬這人雖然年輕但還是很會做人,良禽擇木而棲,他知道該如何選擇。”
常公公點了點頭。
“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黃鏽畢竟是黃錦弟弟,常公公也希望黃鏽能籠絡住葉希鵬,這般日後掌管錦衣衛自然輕鬆不少。
葉希鵬出了東廠,沒有回陸府向陸繹報告,而是去了北鎮撫司大牢。
起北鎮撫司大牢可謂是赫赫有名,無論是在朝的官人還是在野的江湖人士,沒有一個不畏懼此處的。據隻要進了北鎮撫司大牢,就算是神仙也得抽筋扒皮受盡磨難而無法逃出。
其守衛之森嚴尤勝過大內!
錦衣衛中武功最高強的十三太保往往至少有一半都會在此鎮守,防止牢中欽犯逃脫。
而葉希鵬入了大牢,徑直往大牢深處而去。一路上各種慘叫聲不絕,還有一隊隊持刀錦衣衛來回巡視。
“公子,你總算是回來了。”
話的是一名魁梧漢子,正是十三太保中的搬山羅漢祁雷。這人也是錦衣衛千戶,但麵對同是錦衣衛千戶的葉希鵬竟然畢恭畢敬,還以公子相稱,也是奇怪。
“出什麽事了嗎?”葉希鵬道。
“那倒是沒有,隻是那位這兩又鬧事了,我們一位送飯的弟兄就不心著了他的道。”祁雷道。
葉希鵬淡淡哦了一聲,意思知道了。
“張賀他們呢?”
“按公子吩咐,大哥他們都出了京都。”
葉希鵬這才點了點頭,兩人一邊著一邊來到了大牢最深處。那是一間完全有別於其他牢房的牢獄,除了巨大的鐵門和一個送飯的鐵窗,它就如一個巨大而又封閉的鐵盒子,
“打開門。”葉希鵬道。
“公子?”祁雷有些擔憂,但還是照葉希鵬的話用一把千機鑰匙開啟鐵門的密鎖。隻是那鐵門足有三尺厚,等閑人根本拉不開。好在建造這座牢獄時工匠已經設計好了開門的鐵轆轤,他又安排幾人拉動鐵轆轤,那大門才緩緩打開。
牢獄中一人孑然獨立,他神色平和,安靜地看著大門打開,竟然絲毫沒有想逃出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