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劍履扶桑島 第十七章:殺機赤裸裸,天道邈悠悠。
武當山金頂祖師殿。
白骨夫人聽著武當眾道人齊聲大呼,白紗下的臉色不變,淡淡道:“既然如此,隻好送諸位一齊上路了。”
“等等。”齊道衝突然開口道:“早聽聞夫人劍法通神,貧道不才,想領教一二,不知夫人給不給貧道這個機會?”
“任師同去少林寺已經有五了,救兵怕是也快來了。”齊道衝心道,“現在能拖延些時間就盡量拖延些時間,甚至若能擒下白骨夫人,或許這場浩劫也能就此了結。”
白骨夫人是何等人物,以一介女流之輩駕馭整個魔門,哪裏看不出齊道衝的心思,冷笑一聲:“齊掌教果然打得是好算盤。”現在明顯是魔門占據上風,武當派真正的超一流高手也隻有齊道衝和張非愚。魔門包括白骨夫人足足有四位超一流高手,完全可以以二對一,穩操勝券,何必搞什麽單打獨鬥。
齊道衝聽她這般,頓知他剛才想的是不可能了。不由看向張非愚,張非愚手按劍柄,淡然道:“掌教盡管吩咐。”按輩分他雖然是齊道衝師叔,但他幾乎很少出入江湖,如今能做的就是聽齊道衝指揮,能殺得了一個是一個。
突然,白骨夫人的聲音又響起:“不過,當年尊夫也是在單打獨鬥地情況下死在齊掌教你師父手上。今本夫人也給你一個機會,你若能勝過本夫人,本夫人也不是不能饒過你們武當。”
“好!”齊道衝眸子一亮。
就在他準備走出祖師殿時,一道人影翻飛而來。
“師兄,這一戰不如讓我來。”那人年約花甲,一副山中樵夫打扮,輕功倒是矯健,聲到人到,倏忽間就出現在眾人麵前。
齊道衝見了此人,一時間竟然未認出來,足足打量幾番才驚訝道:“你沒死?”再定睛看了看,昔年那個留著美髯的俊朗道人如今已滿是滄桑,頭發散亂,胡子也沒怎麽打理,身上穿著的也不是道袍,而是普通的山民布衣,還有幾處補丁。
看起來雖然很是粗鄙,但若換上一身邋遢的道袍,反倒是和祖師爺張真人有幾分相似。
“張鬆溪,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白骨夫人見了此人,聲音似乎瞬間冷冽許多。
這人正是張鬆溪,他本來遠在寧波府,偶然間聽魔門中人提到九嶷山修羅道人出山,還一路朝湖北而去。頓時心知不妙,便帶著妻子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武當。
這時白骨夫人叫出了張鬆溪的名字,祖師殿中武當眾道人也是一片嘩然。
張鬆溪的名號在武當山還是很響亮的,不僅僅因為他是前任掌教陳玄微最喜歡的弟子,更因為武當派近十年也隻有他一人為了魔門聖女叛出武當。雖然最後雙雙跳崖而亡,但也讓所有武當道人知道了武當叛徒張鬆溪。
“張鬆溪拜見嶽母大人。”張鬆溪不急不緩,朝白骨夫人施禮道。
他這話一出,除了齊道衝和武當少數幾位知道張鬆溪妻子身份的長老外,都是驚訝萬分,就連修羅道人眼中也露出一絲好奇的神色。齊道衝他以前還見過,記得是當時掌教陳玄微的大弟子,但張鬆溪他卻並不認識。
這張鬆溪喚齊道衝為師兄,明也是武當中人,竟然還是魔門第一夫人的女婿?那豈不是他娶了昔年魔門教主尹樓的女兒?
巴山童子和崤山姥姥站在一旁都冷眼旁觀,他們隻是應白骨夫人之邀過來幫忙的。眼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張鬆溪似乎和武當魔門兩派都有莫大關係,他們既不會多嘴,也不會插手。
“張某雖然已經不再是武當派弟子,但承蒙師傅養育教導之恩。武當有難,張某自然也與武當共存亡。夫人,你想為嶽父大人複仇,張某理解。當年傷嶽父大人的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駕鶴西去,若夫人一心要複仇,就由張某代師父承擔。”到這,張鬆溪給白骨夫人鞠躬道:“隻要夫人肯退去,張某定然自縛請罪。”
“哈哈……”
白骨夫人長笑一聲,聲音尖銳如鶴唳晴空。一些修為不深的人隻覺體內氣血滾滾,不禁吐出一口鮮血。
“張鬆溪,你莫不是以為本夫人不想殺你!”
“不敢!”張鬆溪抬頭看著白骨夫人。
“好!好!好!”
白骨夫人一連了三個好字,露在外麵明亮的眼睛閃爍著絲絲寒光。
“玉和你已經共同生活了十年,翠屏那丫頭也早就長大了。我一直認為,若沒有你,她們還能過得更好!張鬆溪,我倒要看看,這二十年來你都有何等進步。”
“等等,夫人,張鬆溪早就被我們武當逐出師門。殺你魔門教主的是尊師,剛才夫人也答應了貧道請求,何故出爾反爾。”齊道衝見白骨夫人似乎要對張鬆溪出手,連忙開口道。
“師兄,你不要與我爭了。師父當年待我最好,所以你的武功一直比不上師弟我。既然是師父的債,自然由我來承擔。”張鬆溪笑道。
“哼,你們兩休得惺惺作態,縱然一起上又如何!”白骨夫人冷聲道。
齊道衝當然想好,麵對白骨夫人這位魔門第一人,他確實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畢竟是一派掌教,哪能做出如此不要臉皮的事情。隻聽張鬆溪道:“夫人笑了,夫人再怎麽都是玉娘親,與夫人對敵已經失禮,哪敢與人圍攻夫人。”
“師兄,不如借劍一用!”
齊道衝正遲疑間,“咳……”剛才被修羅道人重傷的王友仁總算是擠到了祖師殿門口。
他在聽到張鬆溪的名字時就想出去見一見這位師弟。當年在山中也就他們關係最好,知道張鬆溪跳崖的消息時他還為此和齊道衝打了一架。如今見到張鬆溪真的沒死,不由咧嘴笑了,奪過一名弟子的寶劍,拋給了張鬆溪。“師……弟,不……要留情……”
“王師兄。”
張鬆溪接過王友仁扔來的長劍,雖然想和王友仁敘敘舊,但還是別過頭去,看向白骨夫人。
“夫人,請!”
若剛才的張鬆溪就像山間樵夫一般粗鄙,但此時此刻,他就像換了一個人般,氣質神態完全變了。在眾人眼中,隻覺張鬆溪整個人隨風便漲,變得寬廣起來,無量高,無量大。
這種感覺很微妙,張鬆溪變得高大寬廣時,所有看向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自身的渺。那情形就好像一個人站在無邊的曠野上,看著浩瀚的星空。
其人如一般蒼茫。
白骨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心中暗道:“看來是覷了這個張鬆溪。”
“夫人,你是長輩,你先出劍。”
張鬆溪的劍還藏在劍鞘之中,神色淡然,雙目中精光一閃而逝。
“好!”
白骨夫人在見識到張鬆溪的變化時,便知張鬆溪確實是一位勁敵。
等她的話聲一落,眾人隻覺溫度瞬間下降,仿佛空下起了大雪,遍體生寒。而除了寥寥幾人外,誰也沒有看見白骨夫人如何出劍的。
隻覺眼前生起一道慘白的光芒。
伴隨著慘白的光芒,眾人又覺身陷無間地獄。地間彌漫著一種極其純粹的殺意,赤裸裸地沒有含雜任何一絲其他的東西。那股殺意瞬間就凍結眾人的思維,讓人無從思考,也感受不到空間與時間的存在。
這一劍雖然隻是刺向張鬆溪,但在張鬆溪身後不遠處的齊道衝也感覺到了這股殺機。在他的眼中,仿佛地一片慘白,白骨森森。心中既驚又駭,若是換了他麵對這一劍,怕是凶多吉少!
而首當其衝的張鬆溪,感受到的殺機更是驚人。隻覺地泣血,萬物歸墟,世間再無一物。在這股冰冷的殺機麵前,任何可見的不可見的都一一破滅。
“好冷!”
殿中一些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又聽“吟”得一聲,如龍吟九霄之外。
白骨夫人的龍牙劍還未刺中張鬆溪時,張鬆溪的劍已然出鞘。在齊道衝等人看來,張鬆溪和白骨夫人似乎在演戲一般,白骨夫人的劍刺得很慢,張鬆溪的劍也揮得很慢。一人直刺,一人輕輕撥開長劍。
而白骨夫人感受到得卻完全不同,她隻覺她的劍刺在了一片無量虛空中。空空如也,邈邈茫茫。她的耳畔隱隱聽到張鬆溪喃喃自語的聲音:“人生若塵露,道邈悠悠。”
又似乎聽到一道女子的聲音:“娘,鬆溪……”
刹那仿佛良久,白骨夫人才發現張鬆溪正在她三尺開外朝她淡淡而笑。張鬆溪身前還站著一位女子,正是她的女兒尹明玉。
“謝過夫人手下留情!”張鬆溪施禮道。
尹明玉也連忙道:“娘,你們不要打了。”
白骨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方才她顯然是被張鬆溪的神意給蒙蔽了。這張鬆溪果真是好手段,她自問如今的她已經勝過她夫君當年,不想昔年武當掌教的弟子也已經成長到這一步。
今日有張鬆溪在,這大仇如何能報?
白骨夫人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為了今日她甘願違背魔門祖訓,與錦衣衛合作,最終卻是這般結果?
“噗——”
不禁心神憔悴,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臉上素白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