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第80章
桂卿等了有個把小時還是不見老爹來替換自己,不禁有些著急起來。他又細細地看看院子裏,見也沒什麽太值錢的東西,於是就站起身來往前家走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結果,還沒等他走到自己家的時候就聽見從院子裏越過牆頭傳來時斷時續的爭吵聲,驚得他頭皮一陣陣發麻,心口一陣陣狂跳,不知道家裏究竟又出了什麽麻煩事。待到走得更近一些,快來到配房窗戶欞子下麵的時候,他才大體聽出院子裏傳出來的是他娘低聲下氣的忍氣吞聲的勸慰聲,和一個中年婦女尖酸刻薄的連珠炮似的吵鬧聲。
“二嫂,我給你說,”隻聽那個陌生的女人滔滔不絕地口若懸河地高聲訴說著,根本就不給旁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辯解或者反駁的機會,好像她有多大的委屈急等著說出來一樣,不然的話立馬就會憋死,“我可不是那樣不講究的人,我更不會幹那樣欺負人的事。俺老田家的人行事,祖祖輩輩從來都是走得正站得直的,從來都不怕別人戳脊梁骨,滿莊上就連四尺高的小孩都沒有一個敢說俺老田家的人不地道不講究的。”
“這黑天半夜的,叫你拍著胸口說,我能是來找事嗎?”把自己祖宗八輩都洗白之後,那個女人又咋咋呼呼地訴說道,“別管恁一家人也好,俺一家人也好,咱都累了一天了,不這不那的我來叨叨這個事,我到底圖的什麽呀?”
“是的,我妹。”桂卿就聽母親連連賠釋道。
“俺二哥他要是真給我錢了,我犯得著這個時候來麻煩恁一家人嗎?”那個女人又高聲質問道,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我也知道恁家蓋屋,現在都忙得要命,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對吧?可是這個事忒憋人了,我不來不行啊,對吧,二嫂?”
“是的,我妹。”桂卿又聽母親連連賠釋道。
“咱別管幹什麽事,都得講個天理良心,對吧?”那個女人又呱呱地講道,聲音比鴨子高多了,“二嫂,你不要攔著我,你也別害怕,我就是說說這個事,錢不錢的無所謂,咱得把這個事說清楚,說開了,俺家也不缺錢,別說百兒八十的了,就是三千五千,三萬五萬的,又算個什麽呀,不是我說那個大話,我還真沒看到眼裏去……”
桂卿的兩隻大腳還沒踏進自家大門呢,就能強烈地感受到那個女人話裏話外的重重殺氣和一浪高過一浪的蠻不講理的意思,那聲音裏充滿了白花花的粗鄙和毫不掩飾的惡俗,直入人腦,經久不息。
世界上就有那麽一種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用看似極其講道理和特別守規矩的方式幹著人世間最蠻不講理、最厚顏無恥、最卑鄙下流的勾當,正如某些人經常打著公平正義的幌子幹著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但是在其內心深處卻對自己的惡行給別人的精神及肌體造成的種種難以彌補的傷害麻木不覺且毫無悔意,甚至還堂而皇之地誇耀自己所謂的精明和強悍,明目張膽地鄙視別人的忍讓和寬容,肆無忌憚地踐踏別人的尊嚴,侮辱別人的智商,突破別人的底線。
桂卿幾乎不用認真去聽她具體說話的內容就能從其說話的語氣和語調上輕而易舉地判斷出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那絕對是一種連神鬼見了都要退避三舍甚至必要時還要禮讓三分的人,是一種連閻王見了都束手無策或麵露難色的人,是一種能給她身邊所有善良的人都帶來一場又一場揮之不去的躲不開繞不過的噩夢和浩劫的人。這種人會有一萬種別人做夢都想不到的方法來使別人陷入絕望和崩潰的恐怖境地,除非他們徹底死掉了才肯罷休,有時候他們的肌體就是死掉了,其精神方麵的惡劣影響還是會繼續發揮作用的,而偏偏他們又比一般人活得長,活得滋潤,活得囂張,簡直能把好人給氣死,恨不能立馬爬進棺材裏,又能把死人給氣活,恨不能立即從棺材裏爬出來。
他懷著極度不安的心情進家之後又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很快就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原來前幾天道武為了招待周木匠從這個女人那裏買了50塊錢的豬肉,現在這個嘴巴子比稱鉤子還厲害的娘們上家裏來找事的意思就是來要肉錢的。但是道武卻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已經給完她錢了,根本就沒賒賬,所以就不該再給錢了。事情說起來非常簡單,道武堅持說當時已近給完肉錢了,這個娘們卻堅持說當時就沒給錢。雖然現在兩邊就這個問題一直都爭執不下,但是氣場上誰弱誰強一望可知。
這個娘們就是田麻子的兄弟媳婦,大名叫劉莉,人送諢號“二娘們”。二娘們身材不高,頭發枯黃稀疏,屁股雖然很大但是胸脯卻很小,整個人看起來賴賴巴巴的,就像一條得了肝癌的母瘋狗或者是吸毒成癮的母狼一樣,讓人看著就瘮得慌。她男人田傳言有個外號叫“二狗蛋”,和她很是對乎,也是個熱衷於吃喝嫖賭抽,不怎麽務正業的操蛋貨色。二狗蛋平時主要幹點殺豬宰羊的活計來維持生存,要是趕上豬羊生意不好的時候也跟著他哥田麻子在建築隊幹點零活。當然了,他和他哥聯係最緊密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找他哥借錢或者幫其要賬。頭幾天二狗蛋殺了一頭豬在村子裏零賣,賣到一半的時候被別人喊去打麻將去了,於是他就讓二娘們接著幫他賣肉。那天碰巧道武路過豬肉攤,他看著豬肉還比較新鮮,也跟著別人買了50塊錢的,結果就惹了這麽一腚騷出來。
薄春英盡管早就被死不講理的胡攪蠻纏的二娘們氣得渾身直打哆嗦,覺得憋氣帶窩火的了,但她還是堅持把高大的身軀挺在自己的男人前麵,有意識地擋住那個得理不饒人無理辯三分的熊娘們,防止她伺機抓撓著自己的男人。她知道二娘們這個極像爛男人一樣的女人從來都不是個省油的燈,誰要是和她沾著粘著了,就算不死也得扒層皮下來。她想,這回被這個死娘們冤枉就冤枉了,隻要別讓自己老實巴交的男人再吃了眼前的虧就行,畢竟這個爛貨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