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2章
既然來的客人都能這樣考慮,周政和桂芹當然也能這樣考慮,所以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心要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招待好徐世林這位特殊的客人,說什麽也得讓他滿意,讓他盡興,讓他好好地來,好好地走。於是乎,這一大間裝修典雅精致的房間裏便在賓主雙方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進入了一種在外人看起來十分溫馨、高雅和融洽的氣氛裏,這種人為刻意營造出來的特殊氣氛進而又使大家那種普遍想好的心理得到了進一步的發酵和擴展,遂使得原本很假的東西慢慢就變得和真的一樣了。
燈光是最柔和溫熱的,菜品是最香酥可口的,餐具是最幹淨衛生的,音樂是最輕柔歡快的,服務員是最甜美可愛的,牆壁上尺幅巨大的《報春圖》是最接近於原作的,來賓們都是文明高雅的,虛情假意也是真的虛情假意,毫無做作的成分,一切的一切都是超乎想象的圓滿……
待客人們幾乎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萬眾矚目的略帶酒意的世林不動聲色地找個機會把周政拉到了一邊,笑眯眯地交給了他一個灰黃色的牛皮紙大信封,然後又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就瀟灑地離開了菜館,就像他瀟灑地來一樣,舉手投足間就將瀟灑的派頭演繹到了極點,給這個接近灰色的世界留下一抹靚麗的精彩。
周政起初以為信封裏麵裝的禮金,所以還十分不好意思地和世林客氣了一番,並且還暗自納悶這家夥怎麽不用紅包包著禮金,而是用公家的牛皮紙信封包著。等對方走後,他才非常意外地感覺到信封裏裝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禮金,因為僅憑手感他就能判斷出裏麵明顯是一個硬硬的圓圓的薄薄的東西,至於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就不好猜測了。
他瞅準機會迅速地躲開桂芹等人,悄悄地找了一個相對比較隱蔽點的地方,把信封裏的東西悄悄地掏了出來,結果發現信封裏裝的竟然是一張亮閃閃的光盤。憑著特有的職業敏感和對姓徐的那種人某種天然的警惕性,他很強烈地預感到光盤裏麵的內容絕對非同尋常,一定事關重大,他絕對不可等閑對待。他很本能地陰沉著臉,心情十分沉重和不安地把那個裝有光盤的中號牛皮紙信封裝到自己上衣的內兜裏,隨即又轉臉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全部奇怪舉動,遂就稍微放心了一下。一直到整個婚宴完全結束,他都沒在桂芹和其他人麵前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因為他猜測光盤裏的內容十有八九和他的新任老婆桂芹有莫大的關係。
他的猜測當然是對的,因為當他終於有機會在辦公室裏單獨查看那張光盤裏麵的內容時,他身上所有能被動用的感覺器官直接就被震驚到極點了。光盤裏並沒有別的內容,就是一段時長半小時左右的桂芹被幾個男人肆意侮辱的錄像,而且一望而知當時的桂芹是昏迷著的,幾乎是完全不省人事。身為省城一個大區的××××局長,他自己情投意合且仰慕許久的,曆經諸多波折和磨難才得以終成眷屬的二婚妻子,竟然在某個遙不可知的過去被多個男人隨心所欲地糟蹋過,而且整個過程還被人拍成了錄像,而且這個錄像竟然還掌握在她的前夫手裏,而且她的這個前夫竟然還在他周局長結婚的當天把這個錄像交給了他,最最關鍵的問題是,交給他錄像的這個人還是他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上級部門的工作人員,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他而言該是多麽大的諷刺和侮辱啊。他當然是一個鐵打鋼鑄的海西漢子,但是這回他也非常無奈、非常可笑、非常可悲地被如此殘忍、野蠻和令人發指的現實給擊垮了,而且垮得是那樣的猝不及防和狼狽不堪,甚至是那樣的屈辱至極和難以提及。
原來可憐的無辜的桂芹是隻知道有那種照片而不知道有那種錄像這回事的,而且從頭至尾她都不知道。這份錄像說起來還是在世林和她結婚之後,曹召蘭這個蛇蠍女人背地裏寄給他的。在他和她的婚姻續存期間,他始終都沒向她透露哪怕是一點點這方麵的信息,連若有若無的暗示都沒有。能夠把錄像的事在她麵前保住密,大概是他這一輩子幹過的最偉大或者最積德行善的事情了,可惜他後來又把錄像交給周政,這又徹底抹殺了他前邊所有的功德。他應該能知道,他後邊的這一舉動差不多是能把他給送進地獄的,可是他依然還是這麽幹了,這對於他而言也是非常決絕的一件事情。此前,他就沒進行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嗎?顯然不是的,這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雖然周政現在已經貴為××單位的局長了,而且手中的權力遠在副局長王建林和西祠所所長曹召貴之上,但是此刻他並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這兩個羽人和曹召蘭共同犯下的罪行,所以他目前還隻能是把某種極其強烈的情緒暫時先集中在姓徐的這孩子身上。當然,他心裏也明白得很,對姓徐的這個×××他最多也隻能是感到極端的惡心和厭惡而已,要說有多恨這孩子,目前還遠遠談不上,因為這家夥本身就是,也應該就是曾經受到過嚴重羞辱的人,而不是具體參與犯罪的人之一。說得嚴格和準確一點,其實他和對方應該屬於難兄難弟的關係才對,他們都是被某些壞人侮辱了的,隻是先後順序不同而已。
“要是這個孫子不把錄像交給我的話,”他如同吃了一頭已經腐爛多日的非洲老犀牛一樣極力地強迫自己分析道,同時左眼角上的那個疤痕變得似乎更加突出了,“那麽他一定會經常暗暗地鄙視我,鄙視我不光饑不擇食地找了個二婚的女人,而且這個二婚女人還曾經被一幫人糟蹋過。他既然能幹出這種缺德事來,這就足以說明他的內心其實是極度嫉妒和空虛的,他心裏肯定是感覺特別不平衡的,尤其是考慮到我們竟然還是一個係統的。”
“當然,他要是不給我這個錄像,”他不斷地裁心著,然後又理所當然地考慮到這一點了,“也許有可能我永遠都不知道這個事了。無論是知道的好,還是不知道的好,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那麽我就沒有什麽退路可以選擇了……”
在連續暗自痛苦和沉迷了多日之後,他終於給出了兩個非常重要的決定:一是錄像的事永遠都不主動告訴桂芹,除非是她自己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二是竭盡全力查清這起惡性案件的來龍去脈,把所有涉案的犯罪分子統統抓獲。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一定會找機會親手去報複一番那幫敢於侮辱他媳婦的××××家夥以泄心頭之恨的。他覺得他將來要是不那樣做的話,肯定會有被氣死的可能。至於姓徐的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倒是覺得完全沒必要再將其在放在心上了,因為從他收到這份錄像開始,那個家夥就已經不配和他同在一方天空下了生活了。他甚至都覺得,連鄙視對方一下都是對他自己的某種玷汙。
“最大的鄙視就是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他冷冷地想道,這已經是他所具備的最高思維層次了,當然比世林要高許多,而且剛剛夠桂芹喜歡的,既不多也不少,也就是這麽些了。
他和桂芹是舉案齊眉嗎?應該可以是吧,反正日子都在人過,隻要兩個人大體上般配就行了,誰也不能強求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