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曾經的痛
自漠城之事後，已過半年。
明心院中的梧桐樹下的石桌旁，顧玖和顧珩相對而坐，正在對弈。
顧玖執白子，她看著對麵正苦思冥想的顧珩，眉眼含笑，手中白玉棋子敲在棋盤邊沿，發出清脆的響聲，棋盤上，白子明顯已經將黑子逼入絕路。
良久，顧珩將手中墨玉棋子放回棋盒，微微搖頭：“玖姐姐，我又輸了。”
他們下了一早上棋，顧珩也隻贏了三盤棋，不過，雖然下棋輸的挺慘，顧珩臉上卻沒有多少沮喪之色，反倒因為和顧玖獨處半日時光，而心情愉悅。
正當顧珩想說再來一局時，顧瑾卻抬步走進了明心院，顧珩那張臉啊，瞬間就沉了下來。
顧珩神色那麽難看，顧瑾哪裏能看不到：“小師弟歡迎師兄的臉色可真是特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不是師兄弟，而是什麽有生死大仇的敵人呢。”
顧珩神色恢複正常，淡淡說了一句：“師兄來了？歡迎歡迎。”
這會兒功夫顧瑾已經走到了顧玖和顧珩麵前，他從顧珩的話裏愣是沒聽出歡迎來，而是聽出了深深的敷衍搪塞。
沉默片刻，顧瑾毫不猶豫的抬手賞了顧珩幾個熱乎乎的爆栗：“你可真是越長越不討喜。”
顧珩摁著額頭：“彼此彼此，師兄也不差。”
還敢還嘴？顧瑾唇角勾了勾，襯得他那張妖孽臉熠熠生輝，卻叫顧珩心中莫名發涼：“珩兒，師兄有段日子沒檢查你的修行，不如稍後我們去演武場切磋一下？”
切磋？單方麵挨揍還差不多！畢竟，他和這個師兄，還差距甚遠呢：“師兄，你這是公報私仇。”
顧瑾唇角的弧度更大：“師兄怎麽會做這樣的事？這明明就是師兄對你愛的教育。”
愛的教育？顧珩被顧瑾惡心到了：“師兄你說的再好聽也掩飾不了你想揍我的事實？”
顧瑾就伸手拍了拍顧珩的肩膀，語氣溫和：“這種事，你知我知就好，真的沒必要說出來……是啊，師兄想揍你，你要拒絕嗎？”
看顧珩想開口，顧瑾又說：“拒絕沒用，就是綁，師兄也會將你綁到演武場的。”
顧珩：“……”
見顧珩委屈巴巴的看過來，一直在收棋子的顧玖歎了口氣：“哥哥，你別欺負小珩。”
顧瑾伸手掐了掐顧玖的小臉，動作很輕：“嬌嬌寶貝，你要搞清楚，是他先給哥哥臉色看的，再說了，男孩子嘛，皮糙肉厚，有事沒事打一頓也沒關係的。”
顧玖沒在意顧瑾掐住她的手，左右不疼，隻是語氣無奈：“我答應了小珩，今天不會有人來，隻有我跟他，我今天就在明心院裏陪他了，結果這今天就過了一半，哥哥就過來了，也難怪他不高興。”
顧瑾好笑的看著自家嬌嬌寶貝，又捏了捏顧玖的臉蛋：“他不高興，就可以給哥哥臉色看了？”
顧玖頓時無話可說，她是想偏心顧珩，但顧瑾是她哥哥，也是她舍不得讓其受委屈的存在，而且顧珩也確實不對，不該因為自己不高興就朝著哥哥甩臉色……顧玖轉移話題：“哥哥還沒說找我有什麽事呢？”
“沒什麽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顧瑾哪能不知道顧玖是在轉移話題，但他哪舍得顧玖為難，也就順著顧玖的話往下說：“靈空秘境將要開啟，你可要去瞧瞧？”
靈空秘境，唯有天境二重以上，天境三重以下的修元者才能進去，顧玖如今天境二重八階，自然是能進去的。
靈空秘境？顧玖點頭：“自然是要進去的。”
她這幾年一直壓製修為，除了不想突破太快，打磨根基之外，就是為了靈空秘境。
靈空秘境中天材地寶無數，更有大能傳承隱匿其中，當然這些並非顧玖最看重的，顧玖氣運和功德加深，不會缺天材地寶，功法更有朱雀帶來的，來自於鳳凰一族，最適合她體質的法門，大能傳承也非她所願。
顧玖真正想要的，是靈空秘境中的一株天心補元果，天心補元果可補先天不足，更能提升增強體質，使體魄強健可與體修相提並論。
天心補元果，再適合朱雀不過，強大的神魂給尚未破殼的身體帶來極大的壓迫，哪怕朱雀已經沉睡，暫時遏製，可長此以往，朱雀出生時，身體難免先天不足，無力破殼。
而以天心補元果煉成藥液，將朱雀浸泡其中，可補朱雀身體，使朱雀體魄強健，不至於被神魂壓製而先天不足。
顧瑾和顧珩了解顧玖至深，見狀，哪還有不明白的。
顧瑾放開顧玖的臉，轉而揉了揉她的頭發：“那就去吧，三天之後出發。”
顧珩扯著顧玖衣袖，神色專注認真：“玖姐姐，你想要什麽？小珩幫你找。”
……
三天後，大長老顧休，五長老顧坎帶隊，一眾天境二重以內的顧家族人，包括顧玖，顧珩在內，趕往靈空秘境所在地。
靈空秘境在浩元大陸第一重天以南，臨近元獸之森，所以，每次靈空秘境開啟前三個月，顧家長老們就會帶人前往，趕路一月，然後帶著家族子弟去元獸之人曆練，順便等秘境開啟。
這也是許多世家的心照不宣。
在天上飛了一個月後，終於到達了元獸之森，顧玖踩上地麵的那一瞬間，隻覺得腳踏實地的滋味真好。
人嘛，還是站在陸地上比較有安全感，無論是海洋，還是天空，都會給人一種漂浮不真實之感。
大長老顧休和五長老顧坎含笑看著一群孩子下了飛舟後四處打量，他們中，除了顧玖，基本上都是第一次來元獸之森，元獸之森離顧家所在的寧城太遠，二嘛，也是實力不夠，才天境二重的修為，顧家附近的險地就夠他們曆練了，沒必要跑這麽遠，再說了，這麽點修為，半路上死了都沒人知道。
由著顧家小輩們滿足了好奇心，大長老顧休才咳嗽了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接下來兩個月，你們就在元獸之森外圍曆練，切記不可深入，不然，出了什麽事，我和四長老就是有心救援也無能為力。”
“是。”顧家族人皆恭聲應是，包括顧玖和顧珩，都不是不知好歹的，自然明白大長老顧休的話是為他們好。
顧休滿意的點了點頭：“嗯，既然如此，就各自散去吧，還是老規矩，曆練所得，都歸個人所有，同族之間，不得互相殘殺。”
“是。”應答後，也就三三兩兩各自散去。
顧休滿懷擔憂的看著孩子們的背影：“也不知道靈空秘境開啟的時候，能不能都全須全尾的回來，往年總是有那麽幾個孩子被留在了元獸之森再也回不去。”
顧坎開口，語氣涼薄：“該說的都說了，不聽話非要自尋死路的，我們也沒辦法。”
隻要乖乖待在外圍，那哪怕碰上致命危機也不是全無逃脫可能，再不然，傳音求救他們也是趕得及的。
隻有越過外圍，他們才會可能來不及救援，畢竟，外圍元獸弱，就是打不過也能多撐一會兒，而越過外圍往裏，也不說內圍了，就是中圍那些元獸，顧家這些小輩也撐不住一招，救援再因為個什麽原因耽擱了一下，比如長老趕去的過程中碰上了什麽元獸，耽擱了一會兒……嗬嗬，那就自求多福吧。
顧坎眉眼間神色淡淡，帶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冷漠：“死掉幾個拖後腿的蠢貨，旁的孩子也會少些拖累。”
顧坎的話聽的顧休眉心突突直跳：“老四！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都是我顧家的族人，你……”
顧坎卻隻微微一笑：“大哥，我說錯了嗎？他們之中除開玖丫頭和珩小子，年歲都在二十五以上，這般的年紀，已經曆練過不少次，卻還是不聽勸告，不夠敏銳……非要自尋死路越過元獸之森外圍，使自己陷入危機之中，說不定還會連累旁人……這樣的人死有餘辜不是嗎？”
顧休伸手摁著眉心：“老五，那件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顧坎眼圈突然就紅了：“可對我來說，還是昨天的場景。”
“大哥，她死了，她就那麽死了啊，為了幾個自以為是，根本不值得的蠢貨死的那樣慘，殘缺不全的屍體上全是元獸啃過的痕跡！”
“明明，明明我們還有半月就要成親了！可她卻那麽死了！”
“大哥，我疼啊，痛徹心扉！可我卻隻能站在這兒，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嗬嗬哈哈哈哈！”
他驟然掩麵而笑，卻有水珠從他指縫滴落下來。
顧休看著失態的顧坎，閉了閉眸心生後悔，他不該提起當年的事的。
當年，顧坎本有一個情投意合的未婚妻，他未婚妻出身某個二流世家，天資出眾，最終卻為了救幾個同族之人死於元獸之口。
明明是那幾個同族不聽勸告一意孤行引來殺身之禍，但卻因不想受罰而將一切責任推到為救他們身亡的人身上……若非那女子有顧坎這個未婚夫，怕是就得背上這麽個黑鍋。
而顧坎，為未婚妻討回公道後，幾番尋死不成，就慢慢把自己活成了現在這個沒有存在感的樣子。
顧休知道，顧坎在等，等他們都遺忘他，然後接著尋死，那時，便再無人阻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