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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格馬利翁和他的七個大臣(八)

  國王見加拉泰亞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頓時激動到差點“嘎——”的一聲暈過去,生怕是自己看錯了,所以他又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看看,終於,在加拉泰亞眨第二次眼睛的時候,他信了。


  加拉泰亞真的有了生命,她真的活了過來,她再也不是那個隻會呆呆躺著的假人了。


  見自己的願望終於成真,國王忍不住留下了激動且高興的淚水,他迫不及待想要背著加拉泰亞出去跑幾圈兒,他迫不及待想要對著溫明和何勰迎麵潑一大盆狗糧了。


  不,不止溫明和何勰。


  還有付強和閔竹。


  不,不行,也不能隻潑這四個人。


  不夠。


  還應該有更多的人。


  國王已經等不及要撒給全天下一盆大大的狗糧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的會背著加拉泰亞走遍全天下。


  不光要將門前那條花團錦簇的小路變成他們兩人的“秀場”,他還要把T台搭遍全希臘,全世界,甚至是全宇宙。


  他要讓世間萬物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悅,他要向所有的生靈介紹他那美麗動人完美無缺的妻子——加拉泰亞。


  國王想要衝上去給他的妻子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訴說這幾年來夜以繼日祈禱的經曆,但是他生生忍住了,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芙洛狄忒還在一旁看著呢。


  國王控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隨後向阿芙洛狄忒表示了萬分真誠的感謝。


  阿芙洛狄忒見他嘴上再跟自己道謝,眼神卻總是往加拉泰亞身上掃,頓時覺得自己在這兒礙事了。


  她是善解人意、心思縝密的高級愛神,最擅長審時度勢了,可不是某位沒有眼力見兒的傻天神,連有仙喜歡自己都看不出來,真是夠笨蛋的。


  她知道國王已經等不及要跟他的妻子訴衷腸,但是礙於自己在這兒,所以不好意思,隻能先假正經一番,但是又控製不了自己的眼神,所以才會不斷的往他妻子身上瞟。


  她不想在這兒妨礙人小兩口的膩膩歪歪,也不想再在這裏繼續耗費時間,既然“業務”已經完成了,那也就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她得趕快回去看看還有沒有機會約丘比特見幾麵。


  畢竟相認前的親密感情是需要培養一下的。


  想著,阿芙洛狄忒就對國王說道:“那我就先走了,謝謝國王對我的信任。”說完,不等國王作出反應,她就“噌”的一下飛走了,走得利利索索,幹幹淨淨,連一根假睫毛都沒有留下。


  國王被她的“biu——”的一下就上天的飛天姿勢給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她已經飛遠了,國王想了想,最後對著她的背影說道:“信徒皮格馬利翁恭送愛神阿芙洛狄忒回天。”


  端的是真心實意,情真意切,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


  目送阿芙洛狄忒回天後,國王就想起了已經成為真正人類的加拉泰亞,隨然他愛她,很愛很愛,也想她變成真人,很想很想,可是當她真的有了生命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些緊張。當時阿芙洛狄忒在這兒的時候,他還有很多情話想要對著加拉泰亞說,可是當阿芙洛狄忒走了後,他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倒不是那種無話可說,而是想說的話太多了,他一時想不出來該從哪裏說起。


  他既興奮又緊張,不敢回頭去看此時在床上的加拉泰亞是個什麽樣的狀態,他覺得自己得先做個心理準備才有勇氣回過頭去一看究竟。


  加拉泰亞好不容易有與國王說話的能力了,卻見國王拿後背對著他,也不知道咋回事,一直都不轉過身來,明明之前對她是那麽的體貼入微,那麽的溫柔細致,怎麽現在她有了生命反倒是跟她生分了呢?所以她委屈了,忍不住說話了。


  “陛下,您是討厭臣了嗎?”


  (ω)!國王一聽那清亮的少年音和那個詭異的“臣”字,怎麽都不像是能稱作自己“妻子”的樣子,隻覺得自己像是吞著海膽騎著仙鶴直竄九霄雲外似的,噎得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先回答“不是”好,還是該先問“你是誰”好。


  國王很驚訝。


  嗯?怎麽回事?剛才是加拉泰亞出的聲嗎?可是……那明明、明明是個男聲啊?


  我那麽美的一個妻子呢?為什麽現在會變成一個男人?

  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難道是阿芙洛狄忒的神力出現了失誤?不,不可能,阿芙洛狄忒是最最厲害的神,她是不會事物的,絕對不是她的問題。


  可是……加拉泰亞怎麽是個男人呢?怎麽能是個男人呢?!

  雖然男人跟男人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可是、可是我是直的啊。


  想著,國王便逼著自己轉過了身,想要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想要問問床上的這個男人到底把他的妻子給藏到哪裏去了,但是當他看著跪坐在大床上可憐巴巴望著自己的加拉泰亞時,他忽然覺得,其實是個男人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這個念頭隻出現了短短一秒而已。


  國王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冒出了一個這麽匪夷所思的念頭,頓時在腦子裏把自己摁到地上“咣咣”捶了好幾捶,邊捶邊咆哮。


  讓你瞎想,看我不錘爆你那才華橫溢的腦袋!

  你竟然敢有“是個男人也可以”的想法,我非得把你腦袋裏的才華都給捶出來不可!!


  待把自己腦子裏的詭異念頭捶走後,他緊緊的盯著床上的人,生怕那人一個不留神就撲了過來,他又做好了可以隨時拔腿就跑的準備,然後磕磕巴巴的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加拉泰亞啊。”見國王一臉戒備的看著自己,就跟審問前來偷盜國寶的強盜似的,他頓時覺得難過極了,好像心都要死了,“這還是您給我起的名字呢,難道您不記得了?”語氣委委屈屈,眼睛裏還閃著淚花。


  見加拉泰亞一臉傷心的樣子,都傷心的哭了,國王的心都要化了,他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就想要跑過去哄一哄,可是剛一挪步,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能這樣做。


  在床上哭的是個大男人,可不是他的嬌妻,所以他才不去哄呢。


  國王停住了腳步,故意忽略掉自己在看到加拉泰亞哭的時候內心忽然產生的那陣難受,隨後問出了自己最想不明白同樣也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加拉泰亞是我的妻子,是我一刀一刀親手雕刻出來的,她性別為女,而你……”是個男人!!


  後麵幾個字國王實在是說不出口了,他不敢相信令自己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妻子到最後竟然變成了男人,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這實在是太造化弄人了,這實在是……這實在是想要他的命啊。


  加拉泰亞知道國王的話是什麽意思,不就是嫌棄他是個男人嗎?可是他是個男人這件事能怪得了他嗎?這明明是國王的責任。要是當初國王隻是按照他自己的模樣刻臉的話,他也不至於變成個男人。


  當初國王動手雕刻“她”的時候,不光把“她”的胸給削沒了,竟然還給“她”加上了大唧唧,這下可好了,有了“平板胸”和“大唧唧”的雙份加持,加拉泰亞成功由“她”變成了“他”。


  所以啊,加拉泰亞就想請一大堆講道理的人來評評理,這件事到底是誰的責任。


  對啊,但凡有腦子能思考的人就能看出來,這件事絕對是國王的責任,這絕對是國王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可是板上釘釘兒的事呢,誰來不承認都不管用。


  “陛下,您當初雕刻我的時候是按照您自己的樣子雕刻的,所以……”加拉泰亞說著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微微紅了臉,聲音也變得小了起來,像是蚊子哼哼似的,“……您有的部位,我也有。”


  “!”聽加拉泰亞這麽一說,國王終於想起來了。事實的確如加拉泰亞說的那樣,他當時雕刻的時候,由於太過癡迷,太過沉醉,竟然不知不覺的全部按照自己的尺寸進行了雕刻,所以加拉泰亞突然變成男的……呃,不對,加拉泰亞本來就是男的,所以把加拉泰亞雕刻成男的這件事,確實是他的責任。


  “那個……”國王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自己是不是該吟詩一首,想了想,他覺得還是道歉好了,“……對不起,我……”話未說完,就被加拉泰亞出聲打斷了。


  “不要向我道歉,您沒有錯,是我的錯。”


  國王見加拉泰亞竟然搶先認錯,頓時覺得他搶了自己的台詞,因為他覺得這件事確實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他粗心的話,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子,加拉泰亞也就不會難過的哭,所以他應該道歉的。


  “不不不,確實是我的錯,是我不認真,所以才會犯了錯誤。”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加拉泰亞的臉色忽得一下變得十分難看,像是忽然生病了似的,他心裏一緊,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了?”


  加拉泰亞聽到自己的出現竟然被國王稱為是他自己犯的錯誤,隻覺得心裏更難受了,他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其實獲得生命還不如沒有生命呢。


  雖然身為象牙的時候……對,沒錯,他的前身是象牙,而非木頭。他本是上古時期巨齒猛獁象的一顆牙齒,

  在一個上古時期且兵荒馬亂的年代,那時候戰爭四起,硝煙彌漫,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為了讓子民們免於顛沛流離不再受到戰亂的傷害,當時的國王皮格瑪利翁決定親自帶兵前去對抗敵人。他點了十萬的精兵,又親自挑選了作戰的兵器——十萬頭巨齒猛獁象,想要倚靠象的力量來踩敵人個魂飛魄散,落地成“餅”。


  一切準備就緒後,國王率領著一幹人象等浩浩蕩蕩的奔赴戰場,誓要踩敵人個落花流水、鬼哭狼嚎,踩到他們毫無還手之力隻知道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叫“爺爺”。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由於國王出戰之前未能做到知己知彼,所以本次的戰爭他是不能完全取勝了。


  國王帶了十萬精兵和十萬戰象,而對方的人數比他們兵和象加起來的總數都多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國王到達戰場以後,看到對麵除了烏央烏央一大群人和密密麻麻一大批象之外,竟然還有他娘的好幾排意大利羅圈兒大禮炮。


  黑漆漆的炮筒正直直的對著他們這邊兒,就像是一道即將生效的“催命符”,隻等戰火一燃,號角一響,無敵的大炮就會發出殺傷力十足的炮彈,然後把他們給炸成連自己媽媽都認不出來的灰燼。


  待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後,一陣小風從某個方向飄來,如愛人的手一般輕輕拂過他們的灰渣渣,隻聽“呼——”的一聲,他們,撒了滿天。


  國王見情況不妙,明白如果硬杠的話,肯定會死傷慘重,搞不好還會全軍覆沒,可是他卻沒有立刻發布撤退的命令,因為他不想當個逃兵,丟臉不說,還跌份兒。


  再說了,就算是他同意撤退,他的士兵們也是不會同意的。


  他相信他的士兵們此時正憋著一肚子的怒氣,摩拳擦掌,想要跟對方拚個你死我活,渴望殺對方個片甲不留。


  雖然按照目前的情況,讓對方铩羽而歸隻能算得上是個夢想,而且這夢想實現起來的難度還不小。


  但是,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國王正出神的想著,就被旁邊的副將出聲打斷了沉思:“陛下,對方的力量太強大了,咱們撤吧。”


  國王:“(⊙o⊙)!”你在教我做事?

  你教我做事不說,你竟然還打了我的臉?!


  國王麵色不虞地看著一旁提議的副將,想著等擊敗敵方班師回朝後該給他安個什麽罪名好,像擾亂軍心啦,妄自菲薄啦,引喻失義啦,等等等等,這些罪都得給他一股腦兒的治一治,省的以後再說這種沒信心的話。


  這仗都還沒開始打呢,怎麽就先說出這麽喪氣的話?真是太沒有自信心了,長了他人誌氣,滅了自己的威風,回去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副將見國王沒說話,便以為國王是想以卵擊石,準備率領他們自尋死路,生怕開口晚了國王就會一聲令下帶著他們跟炮/彈來個“對對碰”,他還想多活幾年呢,他還沒娶媳婦兒呢,他還不到六十呢,他還不想死呢,便趕緊勸說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時的失敗並不代表永遠的失敗,我們隻有活著,才會有迎接勝利的希望,如果死了的話,那可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見國王沒說話,但明顯是聽進去了,他決定再接再厲,爭取這次就成功說動國王發布撤退的命令。


  他深情的凝望著國王的雙眼,目光灼灼,不斷向國王傳達“撤退吧撤退吧”的含義:“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時的失敗並不代表永遠的失敗,我們隻有活著……”


  “撤吧。”


  “!”他正背的起勁兒,冷不丁聽到國王變了態度,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怕是自己聽錯了白高興一場,他便想確認一遍,可是又怕他這一多嘴問吧,萬一國王再突然改變了想法,那可真的是得不償失了。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了出來:“陛下,您……您剛才說什麽?”


  “撤退。”國王從微抿的嘴巴裏緩緩的吐出了兩個字,語氣裏滿是沉重。


  “撤退”二字,說輕也輕,說重吧,它也重。


  說它輕,是因為左右不過兩個字而已,不到一秒就可以說完,說它重,則是這兩個字一但說出口,便是代表著認輸、求饒、投降和一敗塗地,代表著不戰而屈己之兵,日後怕是要遭人恥笑的啊。


  但是,國王畢竟是有遠見的國王,為了日後的成功,他可以忍受一時的屈辱,哪怕這屈辱可能會跟隨他一輩子,他也不怕。


  大不了以後黃發垂髫的黃口小兒指著他四處吆喝“大家快來看呐,這就是那個仗還沒打就被對方嚇得溜回來的國王嘞”,他就裝作沒聽見。


  國王決定效仿“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的項羽和“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勾踐,他要忍辱負重,他要厚積薄發,他要日後打個漂亮的翻身仗,所以他決定撤退了。


  “太好啦。”副將一聽國王已經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忙不迭地轉過頭去大聲呼喊,“撤退,撤退,國王命令撤退!”


  盡管士兵們都對還沒開始打仗就要先行撤退感到疑惑,不過,作為一支服從命令、能打勝仗、作風優良、紀律嚴明的隊伍,隻要上級下達了命令,無論正確與否,無論懷疑與否,他們都會堅定不移的服從。


  服從命令,乃是士兵的天職。


  所以,士兵們在聽到國王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後,立刻騎好了自己的象,整裝待發,伴隨著隊伍中傳來的一聲哨響,全體向後轉,待聽到副將聲嘶力竭有如破鑼嗓子似的喊了一聲“衝啊”,大家都騎著大象呼啦呼啦逃跑了起來,像風一樣自由。


  但也隻是像而已。


  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風。


  所以,毫無疑問,他們被敵人的炮彈追上了。


  “biu——嘭!”“啊——”


  “biu——嘭!”“啊——”


  “biubiu——嘭!嘭!”“啊啊——”


  “biubiu——嘭!嘭!”“啊啊——”


  “biubiubiu——嘭!嘭!嘭!”“啊啊啊——”


  “biubiubiu——嘭!嘭!嘭!”“啊啊啊——”


  “biubiubiubiubiubiubiubiu——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啊——!!!!”


  “biu——嘭!”“……”


  硝煙彌漫,狼煙四起,戰火紛飛,血流成河。


  還有死傷慘重,單方麵的。


  他們變成了灰,隨風飄散,飄得到處都是,有的飄進了海裏,作了魚飼料,有的飄到樹下,成了化肥,飄到了天上,體驗到了一把飛翔的感覺……他們不在,卻又無處不在。


  也許他們已經死了,也許他們還活著,隻是存在的狀態發生了改變而已。


  我們說不清楚他們是死是活,畢竟哲理是很難理解的,但是我們能夠說清楚的是,結果是死的。


  此戰,國王敗了。


  由此可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啊。


  行動之前,尤其是在打仗之前,一定要打探好消息,切不可冒冒失失倉促行事。


  如果你對敵我雙方的力量沒有一個清晰全麵的了解和認識,就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送上門去的話,那你肯定就隻有挨揍的份兒了。


  在國王率領他的十萬精兵化為齏粉的同時,他精挑細選的巨齒猛獁象們卻逃過了一劫,除了其中一頭猛獁象痛失了一顆“愛牙”之外,其他的猛獁象皆是完好無損,連一根象毛都沒掉。


  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顧,還是敵方首領故意對它們手下留情,所以它們才能從這戰況激烈的戰場中逃出生天,不過估計還是因為皮糙肉厚不怕炸,所以炮/彈於它們而言簡直就跟撓癢癢似的,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


  敵軍見大獲全勝,又興奮又激動,忍不住起哄讓他們的首領唱支山歌,首領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就開了嗓。


  這要是擱一般士兵身上,怎麽可能敢讓首領唱歌給自己聽?估計剛說出這個要求就立刻嚇得尿褲子了。


  這要是擱一般首領身上的話,怎麽可能允許自己手下的兵如此的沒大沒小?估計聽到他的兵提出這等大不敬的要求的瞬間就一槍把那膽敢以下犯上的兵給戳死了。


  不過,他不是一般的首領,他的兵也不是一般的士兵,所以他們起哄,他就開唱。


  他的兵都知道他有個習慣,那就是每當他感到心情舒暢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嚎上幾嗓子,借嘹亮的歌聲來抒發一下自己內心的喜悅和快樂。


  他是一位愛兵如子……哦,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一位愛兵如兄弟的首領,畢竟他們跟他的年紀相差不大,平時都跟兄弟一樣相處,而現在打了勝仗,兄弟們想聽他唱支山歌,都願意當他的聽眾,他怎麽能不答應呢?再說了,他唱的又不難聽,為什麽不高歌一曲呢?


  他挺直了腰背,剛要想想唱首什麽歌,結果腦子裏就下意識蹦出一個歌名,他心裏一緊,像是為了逃避什麽似的而不想選擇它,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最後還是唱了它。


  那首山歌已經唱過好多遍了,於他而言早就已經到了爛熟於心的程度,於是張嘴就來:“哎——,噻囉囉哩噻,噻囉囉哩噻,噻囉囉哩噻囉囉哩噻囉囉哩噻。”


  “好!”一時之間,掌聲雷動,震耳欲聾,歡呼聲、口哨聲和叫好聲混雜在一起,這是他的士兵送給他的最熱鬧的捧場。


  “什麽下蛋咯咯噠哎,嗨咯咯噠,什麽吃草哞哞叫來,嗨哞哞叫,什麽頭上帶著王來,什麽長耳蹦躂跳嘞……”


  大頭兵們開始還聽得挺樂嗬的,一個個的都在心裏讚歎他們的首領歌唱的真不賴,就跟天籟之聲似的,讓他們耳朵都麻痹了,可是聽著聽著,他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首領的聲音好像在顫抖,雖然並不明顯,可是作為一群天天聽首領站在訓練場上嚎山歌的大頭兵,他們就是能察覺出其中細微的不同。


  大頭兵們感到奇怪,便悄悄看了看首領,待看見首領的眼睛裏竟然隱隱含淚的時候,他們頓時覺得自己的眼睛應該是壞了。


  笑話,如果眼睛沒壞的話,怎麽可能看見他們威風凜凜凜然正氣氣宇軒昂昂首挺胸胸懷大誌誌在四方從不流淚……當然,被沙子迷了眼睛的時候除外,他們從不肯主動流淚的首領竟然哭了,而且還是在打了勝仗之後。


  要知道,他們的首領可是在刮骨療毒的時候都能一聲不吭,除了疼出一身冷汗之外,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的。


  可是現在,他們的首領竟然唱著唱著歌哭了,於是他們就很迷。


  大頭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知道首領到底是怎麽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問,畢竟能讓首領哭的事肯定算得上是大事,說不定還是私事呢,首領肯定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大頭兵們尊重他們的首領,不想侵/犯首領的隱私權,便沒有過問,而是選擇了其他可能有效的辦法。


  猜。


  他們想起了首領是唱著唱著歌就哭了起來,所以他們雖然不知道首領具體是因為什麽而傷心,不過大差不離應該是跟他唱的歌有關,所以他們稍微一合計,決定阻止他們的首領繼續唱下去。


  “首領,唱了這麽久累了吧,要不先歇歇?”


  “首領,仗已經打完了,不如我們就先回去吧。”


  “對對對,現在先不唱了,等回去以後再痛痛快快的唱一場,到時候我們都來給您捧場。”


  “沒錯沒錯,不光我們,我們的妻小也來。”


  ……


  大頭兵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嘰嘰喳喳,就跟一窩燕子似的,他們說啊說,說啊說,說到口幹舌燥連嘴角都要磨出瘡來了,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能成功讓他們的首領停下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們的首領從那快要逆流成河的悲傷中走出來,哪怕是暫時走出來都做不到。


  他們的首領,仍然在吟唱著內心那陣會呼吸的痛,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停下來。


  “……什麽頭上長龍角哎,嗨長龍角,什麽屁股紅通通來,嗨紅通通,什麽清晨就打鳴哎,什麽除了吃就是睡喂……”


  他唱著,唱著,嘴上在笑,可是眼睛卻在哭。


  他想起了以前。


  以前他唱起這首山歌的時候,有一個人會一邊對歌一邊看著他笑,眼睛裏滿是柔情。


  可如今,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就在不久前。


  他遠遠地望向之前對戰時皮格瑪利翁所待的位置,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已經想不起來到底有多久了的以前那個意氣風發、恣意張揚的少年。


  而他們兩個,本來是親密無間的、就算是親兄弟都比不上的一對,卻由於信念不同,最終走到了分道揚鑣、各事其主的地步。


  他望向那片似乎仍然帶有那人餘溫的虛空,心想,那個人已經化為了一抔灰,此時應該被風給吹到世間的每一個角落了吧。


  再也沒有人來對他的歌了。


  再也沒有了……


  首領正傷心著,忽然想起了自己周圍還圍著一大幫子的大頭兵呢,自己這副樣子肯定怪丟臉的,一點兒都沒有首領的風範,想著,他便快速收拾好心情,下令道:“走吧,回去。”說完就先走一步,不料剛走了沒幾步,他又忽得轉過頭來對著兵長說道:“把那群象都帶回去。”


  雖然不明白首領為什麽要把對方的大象給帶回去,不過兵長並沒有多問,他的職責就是服從命令,所以他立刻著手安排相關事宜了。


  兵長一邊給大象登記注冊,一邊猜測首領為什麽要下這個命令。


  奇怪,首領為什麽要讓我把象給帶回去呢?

  那可是象啊,不是什麽小貓小狗小兔子的。


  那可是象,是會吃很多很多糧食的象,帶回去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餓死吧?肯定得喂。


  可是喂的話,肯定得吃很多東西,這豈不是又多了一筆額外的花銷嗎?哇呀呀呀,象不光能吃,還能拉,到時候既要為它們準備好多好多的食物,又要給它們打掃好大好大的大糞,這可真是……嚶嚶嚶,這簡直就是沉重的負擔呐。


  士兵長為什麽是我?士兵長為什麽還要負責解決兵營裏動物的吃拉問題?!我真是太倒黴、太悲催了!

  不不不,也不一定會這樣。士兵長開始了自我安慰。


  說不定首領讓我把大象帶回去並不是為了養著它們,而是要殺了它們吃肉……呃,不行不行,太殘忍了,太沒有道德了,首領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哎?難道是要收為己用?嗯,對,有可能,畢竟也是那麽一大批象呢,不能供它們白吃白喝,等以後打仗的時候肯定得讓它們出一份力,首領這麽有遠見的人,一定是這麽考慮的。


  真不愧是我們的首領,考慮的就是全麵。


  可是、可是那樣的話,我豈不是還是要解決大象的吃喝拉撒等一係列生理問題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養大象,我不想鏟象屎!


  鏟不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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