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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落井

  陶軍紅在覃大鳳家敷上藥,已經是深夜了。覃大鳳說,陶軍紅年紀大,不便來回折騰,就讓陶曉偉伺候父親在客房休息,等二十四小時後換好藥再回家靜養。


  在止痛藥的作用下,陶軍紅矯正斷骨,又敷上中藥,疼痛消失了很多。痛感一降,心事就來。他輾轉難眠,到下半夜,止痛藥過了,傷口又熱辣辣地疼痛厲害。實在太累了,在一陣陣疼痛襲來中,他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艱難地挪動著坐起身,扭頭看向窗外。一聲雞啼,聲音嘹亮,接著引起了一片雞鳴,聲音喧雜熱鬧,那是群雞早起後在快樂地覓食。不知道家裏那兩間新房做得怎麽樣了?他心裏越想越不踏實。疼痛襲來,他皺著眉頭。回頭看一旁沉睡的兒子,一頭亂發露在被子外,呼吸勻速。“讓他多睡一會吧,他受的苦也不比自己少。”陶軍紅想著,靜靜地閉上眼睛。


  “爸,我給你送早餐來了。”二妞提著一個竹籃進來,“今早起來,聽他們說,你在覃大鳳,媽就讓我拿早餐過來了。曉偉呢,沒起來呀,睡得像豬。曉偉?”


  “二妞,不要吵醒曉偉。昨天跑一天,半夜才歇息,讓他再睡一會。”


  “二妞,你過來啦?工地的人開始做工了?”覃大鳳在廂房弄藥材,聽見二妞的聲音,走過來問,手上還拿著一把草藥。


  “覃大媽,辛苦您了!我爸在這裏給您添麻煩了。”


  “傻孩子,我這裏是給病人治病呢,還怕麻煩嗎?就希望你爸恢複完好,不要落下什麽後遺症。”


  “有覃大媽的神通散,什麽都不用愁。爸,你說是嗎?”


  有人陪在一旁說話,疼痛就少了很多。陶軍紅點點頭,然後急切地問女兒:


  “二妞,家裏的新房開始蓋瓦了嗎?有什麽工作被耽誤嗎?”


  “爸,你就放心養傷吧,家裏什麽活都沒有停下。媽說,今天就蓋好瓦頂。我們女人都開始打夯地麵和牆根了。”


  陶曉偉聽到有人說話,也醒了。陶軍紅催他快點回家看看,叫大家把泥瓦蓋密一點,好防水,留二妞在這裏就行。


  陶曉偉匆匆趕回家。大家吃過早餐,開始給新房蓋泥瓦,正在幹得起勁。地上的人把一疊疊瓦拋上屋頂,上麵的人穩穩接住,往一旁傳遞。一夥人排在屋頂,小心翼翼地碼放泥瓦。張興在屋下一邊使勁往屋頂拋送新瓦,一邊不停地提醒:“腳要踏穩,小心一點,安全第一。”


  陶曉偉沿著梯子爬上屋頂,告訴大夥把瓦蓋緊密些,材料備得很充足。


  蓋瓦是建房收尾工作,大家心裏快樂,做起活來非常輕快。小半天功夫,屋頂就鋪上了新瓦。最後一片瓦收尾,按慣例由主人家親手來做,要把祝福的心願封進屋頂,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可以天天在屋子底下接受美好的祝福。


  屋頂最後下來的是王宗良,他退到梯子上,把挑出的簇新完好的泥瓦放置一旁,備好最後一塊蘊含陶家全家人幸福心願的新瓦。


  “陶軍紅來不了,陶曉偉呢?過來封瓦!這片新瓦就由你來封進去屋頂啦。”


  王宗良說著,溜下梯子。陶曉偉攀爬上去,每一步都很沉穩,他知道,一家人的幸福都係在他身上。他穩穩攀上梯頂,兩腳並排站牢,雙手握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新瓦片,使出所有的力,把瓦封進屋頂,連同一家人美好的心望。


  “鳴炮!”門口的人看到他封好最後一塊瓦,下令點燃鞭炮。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炮聲歡笑著,跳躍著,最後融進人們的歡笑聲中。


  晚上十點鍾,覃大鳳說,已經夠二十四小時了,要馬上撤掉舊藥,換上新藥,不然骨頭就在合口處長節,影響活動。敷好新藥,陶軍紅不顧深夜,嚷著要回家。陶曉偉隻好讓張旺駕駛拖拉機,把他送到家門。兩人一人一邊攙扶著他下了車,他非要看一看新蓋的房子。手電光下,兩旁剛建的房子刷新整齊,在夜空下靜默,散發著磚瓦和橫梁的幽香。陶軍紅忘記傷口的疼痛,滿意地點點頭,心踏實了。這麽多年來,心裏堵著的那塊石頭落了地,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李玉蓮上學去了,李構整天不沾家,李廣興兩夫婦一天到晚在田地忙活,回到家又忙著伺候豬雞,兩人累得不想拾掇家什,家裏變得淩亂。


  一天,老兩口在地裏下甘蔗葉,回家的時候,天黑了,天邊掛著一彎新月,月光暗淡。回到家,李廣興忙著備料喂豬雞,他老婆挑起水桶到村口擔水。因為家離古井近,就隔幾戶人家的路,家裏籌不出水管的錢,就沒有和大家一起接通自來水。那幾年是玉蓮挑水,玉蓮上初中就少挑了,現在到外麵上中專,連禮拜天也沒法幫家裏挑水了。


  李廣興老婆就著昏暗的月光,輕車熟路,一步一步小心踏下古井台階,傾桶取水,再慢慢拾階而上,幾分鍾就到家。一擔水不夠用,再挑一擔。這次她想走快點,取滿兩桶水,起身,抬腿就邁上石階。誰知腳底一滑,一個趔趄,身子哪裏穩得住,啪啦一聲跌入井中。農村女人沒有玩過水,不識水性。她落井之後,慌亂一團,手腳亂舞,連嗆幾口水。開始嘴裏還含糊帶水喊出幾聲,後來嗆得呼吸困難,出不了聲,隻剩下雙手在水裏胡亂拍打。


  張廣德收工回來,經過村口井邊,聽到井裏有動靜,好奇地湊近上來。暗淡的月光下,井裏浮著水桶,一個模糊的人影臥在水麵。


  “不好,有人落井啦!有人落井啦!快來人呀!快來人呀!”他大聲叫喊起來,丟下扁擔泥箕,下石階撈人。


  王福富在家吃晚飯,聽到叫聲,撂下飯碗奔出來,跑向古井。


  張廣德拉著李廣興老婆衣袖,井邊滑溜溜的,空間窄,一人使不上勁,撈不上來,急得大聲叫喚:“快來人啦!有人掉井裏了!”。


  “誰落井啦?”王福富疾步下石階,探手撈過李廣興老婆的衣領,兩人齊力把她拉上井沿。


  深秋,晚風勁吹,王福富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忙問道:“看看還有沒有呼吸?”月光暗淡,看不清她的臉。王福富急忙把手探近鼻孔,好像沒有氣息。他救過人,有經驗,立馬蹲下身,“快,把她橫抱過來,腳給我。”


  王福富把李廣興老婆倒背身上,站立,使勁抖,再往前疾走。李廣興老婆喉嚨啯啯一陣響,嘩啦嘩啦淌出水來。王福富感覺她吐水了,立住,抓穩她的腳,輕輕抖。一會兒,“咳,咳……”李廣興老婆嘴裏含糊咳出水聲。


  “來,幫忙把她放下來。”張廣德緊走幾步,上前一起把李廣興老婆橫放下來。


  李廣興不見老婆挑水回來,倒聽見井台那兒有人呼救,人聲吵雜,也急急趕來。趨近一看,竟是自己老婆落井。他氣得罵起來:“你傻呀?沒有挑過水嗎?怎麽就掉進井裏了?”


  他老婆還幹咳厲害,哪裏有力氣說話。


  “廣興叔,別說了,廣興嬸衣服濕透了,身上冷,快點扶她回家。”


  這時,井台圍上來不少人。幾個女兒上前幫助李廣興攙扶他老婆,一步一步走回家。


  月牙靜靜地懸掛空中,星星一閃一閃眨著眼,月光比剛才明亮了。很多人家吃過晚飯,村裏沒有電影電視看,在家裏孤悶,都不想散去,樂意擁在這淡淡的月色下閑談。


  有人說:“這口井曆來善,以前從來沒有人落過井呀?廣興嬸怎麽會掉下去的呢?”


  “是不是我們大家不喝井水了,冷落它啦?”


  張旺手持手電,往井口探照。兩隻木桶歪浮水麵,晃動著。有人撈上來,拿回李廣興家。


  “這口井作怪了?竟然想淹人?”張旺自言自語,拿手電在井裏來回照,像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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