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不是一個人

  後半夜一聲悶雷，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天氣也驟而轉涼。


  聽著外頭簌簌的下雨聲，沈黛久久難以入眠。


  也不知道怎麽的，從酒會回來後，她就一直忐忑難安。


  而回來的車上，顧從安接到的幾個電話，更是讓她不安。


  頂著眼底的青黑，沈黛早起，卻是沒有如平常一樣看到顧從安。


  看著有些不著調的人，生活上竟是特別的自律，這是和顧從安相處後，沈黛才發現的。已經過了他吃早餐的時間，沈黛在樓下找了一圈兒，不見人影後想了想還是上樓。


  敲了敲門，沈黛仔細的聽著裏頭的動靜。


  隻是好半晌，她都沒有得到答複，越來越不安的沈黛躊躇片刻後，還是小心的推開了房門。


  顧從安的臥室是純黑色調，乍一看會有些壓抑。


  沈黛不禁會想起聶容崢，其實他和顧從安看似截然不同，可也有相同之處。


  腳步輕悄的走進來，入眼，沈黛就看到窗簾被風撩起。


  打了個激靈，沈黛冷得縮了縮脖子。


  來到床邊，看著緊緊閉著眼睛，卻看起來很難受的顧從安，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是發燒了。


  可是，當她想要收回手的時候，一直沉睡著的顧從安卻是伸手，緊緊的捏住了她的手。


  “別走，別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


  喑啞著嗓子，顧從安帶著濃重的鼻音，低沉的說道。


  以為他是醒了，沈黛一驚，作勢就要抽回手。


  但，也就在那麽一瞬，沈黛竟是看到顧從安眼角有了一滴淚。


  是有多麽難過才會在夢裏也落淚呢？

  這種感覺，沈黛經曆過，自然感同身受。


  “我不走，我留下陪著你。”手輕輕的拍著顧從安的背，沈黛溫柔的回答道。


  方才還睡得不踏實的顧從安在她的安撫下，也就慢慢的平靜下來。


  之後，等沈黛給他量了體溫，喂了退燒藥，已經到了中午。


  擦了擦汗，看著已經睡得安穩的顧從安，沈黛正要離開，放在床頭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


  她瞥了一眼，屏幕上顯示是國外的號碼。


  沈黛並沒有接，可接下來對方就一再的打。


  最後，看了眼仍是睡著的顧從安，沈黛猶豫間，拿起了手機。


  接起後，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顧，終於舍得接電話了？別忘了，你很久沒有複查了，是不是覺得這麽多年的藥沒吃夠，想繼續？”


  不等沈黛開口，男人就連珠炮一樣的發了話。


  抿抿唇，沈黛小聲的道了句你好。


  聽到不是顧從安，那邊顯然也是愣了半晌。


  沉默了一會兒後，就隻聽那頭有激動的歡呼聲，跟著隻聽他大聲道：“這個顧從安，居然瞞著我有女人了。”


  “……我不是，你誤會了。”


  一聽他這麽說，沈黛窘迫的趕緊否認。


  也就片刻的時間，男人竟是沉下了嗓音，問道：“我要是猜得不錯，你就是顧舍不得，放不開的心中白月光吧？”


  什麽跟什麽？

  沈黛聽得一愣一愣的，都沒來得及反應。


  然後，就隻聽對方又說：“你可以叫我JOE，算是顧的……好朋友。”


  沈黛亦是趕忙介紹自己，然後把顧從安生病的消息告訴他。


  “大清早的，你在他家……你們倆住在一起了？是同居了？”JOE卻是直接忽略了顧從安生病，帶著濃重的八卦意味問道。


  沈黛有些哭笑不得，也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回答的時候。


  JOE又一本正經起來，就聽他說：“從我認識顧，就很少見這小子生病。不過……也難得他身邊終於有人照顧了。如果你方便，就給他買碗餛飩吧！一生病，他就愛這口。”


  他的話裏滿是關切，沈黛自然點頭答應。


  隻是，接著就聽JOE又開始不正經的發著感慨。


  “這小子受了不少的苦，以後就多虧你照顧了。糙老爺們嘛，身邊肯定要一個女人才像樣。挺好的，好好跟著他，他絕對不會虧待你。”


  聽罷，沈黛正想要解釋，他就已然掛了電話。


  JOE的話聽起來真真假假，可沈黛放下手機後，心口就像是壓著什麽一樣。


  她看著麵頰通紅，呼吸都有些困難的顧從安，頭一次想到，認識他這麽長時間，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她竟然絲毫都不了解這個人。


  怔怔的，沈黛坐在床邊好半晌，這才緩緩的起來。


  在床頭邊放了一張便條，沈黛就出了門。


  一碗餛飩嗎？


  沈黛不由的想到了附近的一家老店，湯頭是熬煮好幾個小時的熱湯，想必顧從安是喜歡的。


  外麵，仍是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沈黛撐著傘，抵著冷風，她裹緊了外套。


  老店距離不遠，很快沈黛就打包了新鮮的餛飩和熱湯。


  隻是，就在她走出店門口的時候，卻是被人堵住了。


  “是你？”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沈黛看著有些狼狽的霍啟振，差點都沒認出來。


  跟著，她下意識的就往後退，警惕的盯著他：“這是在大街上，你可沒機會打什麽壞主意。”


  渾身打濕的霍啟振臉色蒼白，眼神透著陰狠，聽她這一說，嘲弄的笑笑：“果然是你，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讓開，不然我就報警了。”沈黛並不像和他有什麽牽扯。


  過往的時間，她恨，可如今的局麵，她無暇去記著過去。


  “你以為我會怕？放心，我不會拿你怎麽樣。”霍啟振說著，嘴角勾起了陰沉的笑：“跟我來，這裏說話不方便。”


  他說完，沒等沈黛拒絕，就又聽他說：“你最好跟上我，不然你以後一定會後悔。聶容崢的兒子，想不想見見？”


  這句話，驚得沈黛腦子一炸。


  什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把小葡萄怎麽了？”


  “跟我來。”


  “……我憑什麽跟你去？他的兒子，你該去找他或者沈緋，和我沒關係。”


  也不是不擔心小葡萄的安危，可麵前是霍啟振，沈黛就不得不謹慎，而且小葡萄是聶容崢和沈緋的兒子，她其實沒什麽資格去管。


  “估計這個世上，也就隻有你關心這個小不點兒了。他還病著呢，不想他有事就跟我來。”


  霍啟振看起來真沒什麽耐心，說完轉身就走。


  隻是，在轉身後他立刻扣上了帽子，垂低了頭，看樣子是極怕被人發現。


  也掙紮過，最後沈黛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霍啟振藏身的地方是個破舊的小屋，推門進去，還有一些陳舊的味道。


  一進去，霍啟振也沒理沈黛，打開手裏的牛皮紙袋，掏出麵包大口的啃了起來。


  似乎是很餓，但到底是從小優越，霍啟振吃相仍是體麵的。


  可沒等沈黛問，她就看到床上角落裏的小葡萄。


  沒來由的，她心頭刺痛了一下，手足無措的，她匆匆過去查看。


  等她仔仔細細檢查過後，才鬆了口氣，看來似乎已經退了燒，但小葡萄臉色仍是不好。


  “我說過，怕是也隻有你是真心關心他了。沈黛，他是沈緋和聶容崢偷摸生下來的孩子，你居然能不計前嫌……真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蠢。”感慨不已地說著，霍啟振扭開蓋子，大口的喝水。


  把小葡萄緊緊的抱在懷裏，沈黛臉上滿是疼惜，她抬頭狠狠的瞪著霍啟振，冷聲道：“為什麽他在你這裏？你到底想要什麽？”


  “聶容崢毀了霍家，我給他點兒顏色不是很正常的嗎？隻是，我以為偷了他兒子，能得到什麽好處。哪裏想到，他丫的真是心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他兒子回去。”霍啟振憤恨的說著，語氣裏盡是不甘心地又說：“我帶著這麽一個小不點根本就躲不掉，聶容崢是存心想搞死我……沈黛，你把他帶走吧！”


  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他，沈黛不得不懷疑，這又是霍啟振的陰謀。


  哪裏不清楚沈黛心頭在想著什麽，想要趕快躲掉的霍啟振也沒了估計，抬手就撩開了衣袖，手臂上一大塊兒滿是淤青，看起來傷得不輕。


  “就算我手上有他的兒子，聶容崢也下死手，絲毫沒有留一點兒餘地，昨晚我差點去了半條命。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孩子，他根本不當回事。我要是繼續留著他，對我來說，也是個禍害。我就算再混蛋，都不會真拿個毛孩子怎麽樣。”霍啟振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透著無力的頹廢。


  “……聶容崢不要他，你可以找沈緋，不是嗎？”心頭有著憐惜，沈黛低頭看看小葡萄，卻是有著她的顧慮。


  提起沈緋，霍啟振的臉色變了變，而後也是自嘲一笑：“你是真傻啊，你以為把這個孩子帶走，真有那麽容易？”


  他的話沒有說透，可沈黛聽著，卻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算這個小不點兒好命，讓我碰上你了。本來，我想找個地方……既然你來了，就帶走吧！”霍啟振說著，擺了擺手。


  跟著，填飽肚子的他就開始胡亂的收拾起東西。


  看樣子，的確是已經快到了走投無路。


  隻是，懷抱著小葡萄，沈黛亦是憂慮且頭疼的。


  忽而，她懷裏的小葡萄皺了皺小眉頭，緩緩的醒了過來。


  沈黛原以為，他該要哭鼻子了，可眨眨眼後，他竟是衝著沈黛笑了笑。


  小臉透著蒼白，看著病懨懨的小葡萄，沈黛再也狠不下心。


  “乖乖，既然他們不要你，那跟我走吧！”


  ……


  顧從安頭暈腦脹的醒來時，已經是暮色時分。


  嗓子發幹生疼，他掙紮著坐起來，想要下床倒杯水。


  隻是，不等他坐起來，沈黛就已經端著杯水走了進來。


  “醒了？”


  見顧從安已經醒了，沈黛眉頭一挑，趕緊走了過來：“先喝點水吧！我買了新鮮的餛飩，一會兒下樓給你煮。”


  順手將水杯遞給了他，沈黛自然的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這個動作頓時讓正打算喝水的顧從安渾身一僵。


  眸子微微睜大，顧從安少有的開始有些不知所措。


  可沈黛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她皺起眉頭，探查著他的體溫。


  而後，她鬆了一口氣的道：“好了，總算是退燒了。”


  不過，這會兒的顧從安卻沒有任何反應。


  “怎麽了？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見顧從安好半晌沒有回答，沈黛關切的問。


  搖搖頭，顧從安忙掩飾自己的情緒：“沒事，隻是有點累。”


  “……那你再躺著，我去煮餛飩。”


  “別忙，你……”


  顧從安剛想要攔住轉身的沈黛，忽而就聽得有嬰兒的哭聲從未關上的門外傳進來。


  他也僅僅是詫異了片刻，隨即用滿含深意的眼神看著沈黛：“你找到那個孩子了？還把他帶了回來？”


  其實心裏麵有了篤定，但顧從安從心底裏還是不願意相信。


  被這一問，沈黛也有些不安，咬著唇角，就聽她說：“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不過……現在我帶著他要安全一些。”


  剛說完，她閃過一個想法，轉頭盯著顧從安：“你知道小葡萄被人綁走了？”


  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顧從安隻能無奈一笑：“我的消息一向很靈通。隻是我沒想到，你仍然願意接納這個孩子。畢竟……聶容崢和沈緋的婚期已經提上日程。”


  “他們結婚與否和我無關，碰上小葡萄也是個意外，我沒辦法坐視不理。”


  沈黛的回答帶著坦然，這倒是讓顧從安覺得自己狹隘了。


  “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麽辦？怎麽說，孩子是聶容崢和沈緋生的，他們才是該照顧孩子的人。”


  “我也在想辦法，可是現在看來，好像誰也不想要他回去。都是大人做的孽，和一個沒長牙的孩子有什麽關係？”沈黛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麵已經染開一層落寞：“明明是有父母的，可怎麽就落得有家歸不得了呢？他又做錯了什麽？”


  顧從安聽她這一說，自然是知道沈黛聯想到了自己。


  頓時，他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認真且鄭重：“隻要有一天你還需要我，我就會帶一直在你身邊。黛黛，你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