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石破天驚的前夕
貂蟬自宣室殿離去之後,整個長安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起來了,所有看得見、看不見的一些事,都在繁複瑣碎的細節日常中開始塵埃落定。
三月的一天,長安西安門失火,雖然未造成多大損失,但不知為何卻驚動了朝廷光祿勳的大佬兒,他親自點數了一支部隊,替換下了西安門的守衛。令原先守衛有些不滿的是,來的這批人雖然人多,可年紀偏大,不少還是殘疾。唯獨帶頭的那個城卒,傲骨嶙峋、威風凜凜。
而就在同一天的夜裏,華山的密林當中,一支千人的正在一名持斧大漢的帶領下,星夜下山。當那大漢終於走出華山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明亮的星辰,手中的斧刃映出了他那張忠厚的臉。
上穀軍都山的一處府邸當中,一位發須花白的老人,恭恭敬敬地將他平日講經教學的寬大儒服疊放在孔聖人像前,換上了一套沙場征戰才會穿戴的盔甲。老人看起來起色有些不佳,但仍舊一口飲盡案幾上的殘酒,猛然掣下了牆壁上那柄落塵的寶劍!聽聞著寶劍的輕吟,老人麵上拂過一絲微笑,輕輕推開大門。
門外,是兩隊涇渭分明的部隊。其中一對書卷氣未褪,卻不顧身板瘦弱、迎風傲立;另一對則或蹲或臥、盡是江湖莽夫的憊性,可待老人一出現,那江湖莽夫之前一劍客或豁然轉身,手中長劍出鞘,有如寒夜星閃。
中牟一處破落的道觀當中,一名看起來異常狼狽猥瑣的老頭兒,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隻肥膩的兔子,渾然不覺外麵那數百持刀拿槍漢子冒綠光的眼神兒。然而,隨著一名黑影潛入,附在那老頭兒耳邊說了一句話,老頭兒隨即將手中的兔肉扔在地上,大喝一聲道:“兒郎們,隨老夫入長安拚個前程,隻要沒死的,老夫酒肉管夠!”
匆匆忙忙這麽一弄,劉協最後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無可奈何地走到了四月。而就在他於宣室殿中如熱鍋螞蟻一般來回踱步、思忖著是否還可以與跑到荊州沒消息的劉和通個消息之時,一位芳華絕代的美人終於叩響了他的大門,也叩動了他的心門。
貂蟬告訴劉協,呂布已然說服了李肅。
這期間的過程,遠不如劉協縝密謀控四方那般凶險曲折。因為呂布從來不是一個好說客,但值得慶幸的是,李肅卻是一個很有眼力的家夥。
首先,李肅在呂布麵前自然就矮三分。想當初,就是他忽悠著呂布跳槽並幹掉了呂布的第一任幹爹。而那時呂布表現出那深沉的冷厲和心機,就令李肅膽寒。如今共事許久,李肅更是知道呂布的武力才能。加之呂布現在可是董太師的心腹義子,李肅見到呂布多少便有一些心理陰影。
其次,李肅這次是臨時加入的,他根本不知道參與這次計劃的究竟有多少人,勢力究竟有多大,隻是見到連司徒大人和董卓名義父子的呂布都加入了,自然會認為這次行動是大勢所趨,理所當然認為這次計劃蓄謀已久,滿朝文武百官多有參與,卻怎麽也想不到整個計劃其實隻有呂布和王允這個老頭兒在搞而已。
李肅這家夥是個牆頭草,隨大勢就是牆頭草的本能,所以,未待呂布多說,他便叛了董卓。
第二日,李肅便從王允那裏取了第一封詔書,前去堳塢向董卓通報喜訊去了。接到李肅詔書的董卓,當時正摟著貂蟬大快朵頤,未曾有過絲毫的懷疑。然而,座下的李儒,卻十分不合時宜地陰陰向董卓說了一句:“太師,陛下偶然風寒之事已司空見慣,為何獨獨這次要召集朝會慶賀?”
董卓仍未起疑,隻是捏著貂蟬那圓潤豐腴的胸前大笑道:“或許,是陛下知道女人的妙處了。這次明麵上召集朝會,說不得是要催促老夫與他大婚之事……”
李儒聞言再不出一語,倒是一旁的田儀此時似有所感,附和道:“太師,此事蹊蹺,不可不備。”
董卓這時正被貂蟬那嬌羞吃痛的媚態迷住,哪裏聽得進這兩人囉嗦,大手一揮道:“無妨,明日入朝,老夫下令長安重兵護衛,令我兒奉先隨從。長安如今是老夫的天下,何人能在長安傷老夫半分毫毛!”
初平三年,四月丁巳日。這一日天氣有些不佳,濃重的陰雲籠罩在長安城頭上,使得白日的長安城看起來有些陰沉。空氣中還不時刮過一陣勁風,擾亂了大街上那些涼州精銳的衣角發絲。
太尉馬日磾、司徒王允、司空淳於嘉率領文武百官列立殿前,新任的黃門侍郎鍾繇已經將小皇帝劉協攙扶到了禦座上,但是大家仍然不吭一聲。因為誰都知道,真正要等候的主角是董卓。缺了他的朝會,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有不少官員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暗暗思索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猜想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董卓撒野示威的對象。未央宮前殿一片死寂,隻有微風嗚嗚卷著破敗的塵埃,從大臣的袍帶間拂過……
就在這個時候,轟隆隆的馬蹄聲打破了長安街的沉寂,太師董卓來了。
坐在竿摩車當中的董卓此時心情不怎麽好,這一路上,雖已然皆陳兵夾道,左騎右步屯衛周匝,義子呂布率領親隨捍衛前後。但董卓卻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心慌,因為剛出郿塢之時,他座下的竿摩車突然斷了車輪,前方馭馬的車夫,也不知為何甩手折了馬轡。
董卓當即令人將那驚慌亂叫的車夫砍成了肉泥,差人換上新的車輪後,他才感到有些心安。可還未走多久,他偶爾伸頭向外看去的時候,卻看到呂布的親衛驅趕著一名衣衫襤褸的道士從眼前走過。那名道士似乎乃瘋癲之人,手執著一個畫著雙口的布旗亂喊亂跳,渾然不怕那些殺氣騰騰的涼州兵馬。
呂布當下就要一戟將那道士刺死,但這一次,董卓卻不知為何,竟開口阻止了呂布。因為董卓總覺得,那麵布旗上麵的塗鴉,看起來好似一個‘呂’字。
知道這個時候,董卓開始感覺有些不妙了。但看著滿街衣甲鮮明、刀槍森寒的涼州兵,以及那些兵馬中他熟悉的大將臉龐:胡軫、楊定、呂布、徐榮……董卓想不通,自己究竟在遲疑著什麽:這樣的架勢,莫說有刺客來殺他,就說飛進一隻鳥雀,也會立時被利箭射成篩子。
更何況,道路這時已經走了一半多,若他突然下令折返,這豈不會讓天下人恥笑?想當初,他董卓隻有三千精騎便一頭闖入了漩渦洶湧的雒陽,今日四萬大軍護衛,無雙猛將隨侍身邊,自己卻無膽入那未央宮了?
所以,縱然心有疑慮,但董卓仍舊未出一言,臉色陰沉地向著未央宮駛去。
然而,就在拐入一條大道便進入省中之時,董卓突然又聽到了一陣朗朗的童音歡快地飄蕩在四周的房舍中。
‘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這童音似遠又近,飄飄蕩蕩又聽不清晰,直吵得董卓心煩意亂。他不明白大軍當道之時,為何還會有這些童謠出現。思來想去後,他突然一把撩起車簾,看到他手下的大將楊定正縱馬嗬斥著部下突入房舍搜查那聲音的來源。
“楊定!”董卓皺眉大叫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便說道:“別在那裏傻愣著,帶幾個親衛,與奉先一同隨老夫入宮!”
楊定麵色陡然轉喜,誰都明白董卓這時突然叫訪自己,是信任器重的表示。於是,他回身呼喊過自己的親衛,轉而同呂布匯合到了一處。甚至,為了爭功,他還有意將呂布擠偏在了一旁。
若是平日,呂布定然大怒不已。但今天,呂布隻是拍了拍他胯下焦躁的赤兔,卻未發一言……
長安皇宮巍峨恢弘,經曆了幾次血火的侵臨之後,仍舊展露著它的傲人風姿。劉協這時身穿著明黃龍袍,靜靜坐在大殿之上,期待著這恢弘的大殿之外,上演一出血雨腥風的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