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匈奴又來使了
朝堂的議題到了劉協嗆了太仆趙岐之後，便應該退朝擱置了。還是那句話，治大國如烹小鮮，需文火慢燉，尤其是在百業待興、各項矛盾還盤根錯節的時候，更不能抱著大刀闊斧的心思，胡亂猛砍猛殺一番。
這個道理，不但劉協懂。事實上，任何前世的人們都深有體會，畢竟，中華是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國，其中沉澱下來的慘痛災難和教訓，早已溶入了每個炎黃子孫的血液當中。
對於今日的朝會，劉協總體上還是很滿意的。至少，他初步搭建了自己的草台班子，而逐步進取中原的計劃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同時，更重要的是，他讓所有朝臣都初步明白了他的立場和觀念。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但不見得就會得到上蒼的認可。
就在楊修準備宣布退朝的時候，他忽然接到了宮門外一名侍衛的通報，麵色狐疑了片刻，便湊到劉協耳邊，輕聲說道：“陛下，匈奴使者再度來朝。”
劉協的臉色立時變得同楊修一樣狐疑起來，他猶記得，自己穿越來的時候，處理的第一件外交重大事件，就是同匈奴使者談判。那件事，他仗著自己對未來曆史的熟知，處理得也算馬馬虎虎，算是他真正接觸政事朝堂的啟蒙課。
但想不到，今日，當他終於大權在手，可以揮灑自如的時候，匈奴使者又一次來臨。
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過，盡管劉協不清楚匈奴使者的來意，但仍舊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對滿朝大臣揮手道：“匈奴使臣今日剛入長安，便來緊急拜謁，想必有什麽大事相告。諸位臣公，當曉得如何做吧？”
這話音一落，整座大殿登時靜無聲息起來，所有大臣不論之前心中所想為何，均各自肅穆按照品秩分立兩側，執金吾侍衛摜甲佩刀上殿列在兩廂。一時間，大殿之前暢所欲言的輕鬆氣氛一掃而空，頓時變得肅穆莊重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有著一個普遍的共識，那就是無論剛才君臣朝會有多不愉快，那終究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而匈奴使臣來訪，這卻屬於外部矛盾。他們在漢人優越的刺激下，自會正襟危坐，斷然不想讓外族人看了自家人笑話。
很快，匈奴使臣在楊修的引領下，進入了前殿大堂。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早先來過長安的匈奴右賢王去卑和欒提豹……不，現在應該叫他劉豹了。
兩人依舊一身典型的匈奴貴族裝束，但麵色看起來卻十分陰翳。當兩人看到大殿上這般嚴陣以待之後，臉色愈發陰沉起來。尤其去卑身後的副使劉豹，畢竟年輕氣盛，那黑鍋一般的臉底隱隱還有些憤怒。待隨去卑忍氣吞聲施完禮後，又看到高坐在禦座上的劉協那副德行，愈加顯得欲言又止。
劉協此時的造型，不得不說，確實有些過了。他側身坐在馬騰送來那金橙橙、富麗堂皇的禦案之後，左手還拿著一琥珀酒樽，裏麵盛著他新釀造的葡萄美酒，眼睛都不帶看去去卑和劉豹，隻是不緊不慢地品著杯中的酒。
這幅作態，劉協自認為那是冷峻中帶著絲絲的威儀，大有睥睨天下的雄主本色。但落在劉豹眼中，這顯然就是對他們的一種無聲的蔑視，更惹得劉豹心中不滿。
於是，終於未待去卑想好什麽說辭，劉豹已按捺不住，率先上前一步慍怒作聲道：“陛下，縱然長安已知我匈奴大部被曹操擊敗，有心投誠漢朝，也不用這般趾高氣揚吧？陛下當初信誓旦旦說我們匈奴與大漢乃姑舅之親，我等在關東浴血奮戰，痛擊袁紹叛逆，亦絲毫未辱沒漢室威名。莫非今日窮困來投，便要這般折辱我等？”
劉協左手微微一抖，樽中的葡萄酒差點灑在禦案之上。他聞言後立時坐直了身子，還未開口便先揮手讓兩廂的執金吾退下，隨後才驚愕問道：“你們被曹操擊敗了？！”
去卑的臉色有些難看，劉豹見劉協這等反應，自知闖禍率先揭開了自己的底牌。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不錯，我等早先得陛下救濟，於黎陽一帶與逆臣袁紹周旋。然袁紹令麾下曹操入兗州，欲遏袁術北上兵鋒，我等聞訊便與曹操在內黃一戰……”
說到這裏，劉豹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複雜，劉協看得出劉豹的痛悔，也看得出他的不甘。畢竟，驕傲的匈奴騎兵遇到沒有多少戰馬的漢家兵士，竟會被打敗，實在讓他們感到恥辱。但同時，就是曹操那等神鬼莫測的用兵之術，也讓他們在不甘當中存有驚懼，因為他們不得不承認，曹操那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
據劉豹所言，那一戰是曹操聯合兗州刺史張邈共同出兵。交戰初期，一切都很順利，匈奴騎兵看到了他們意料當中那些漢兵丟盔棄甲、狼奔豕突的景象。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匈奴勇士開始放棄廝殺，胡亂搶奪著敵軍丟下的輜重兵甲時，匈奴單於於夫羅意識到了一絲不祥。
果然，當於夫羅無論如此喝止部下卻毫無見效的時候，他們在戰線稀稀落落到幾乎沒有戰力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支裝備精良的漢家騎兵。領軍的小校手擎一杆大纛，上書‘虎豹騎’三字！
虎豹騎的出現，立時改變了戰場上的攻守。轉眼間，狼狽逃命的漢家兵士不知何時又有了勇氣，在虎豹騎的帶領下凶悍地衝入匈奴戰線中。當即將已經被戰利品誘惑切割成碎片的匈奴勇士吞噬，漫山野地的漢家將士用他們的兩條腿，瘋狂地追擊著四條腿的匈奴勇士，直殺得匈奴勇士血流成河。
但這些並不算什麽，真正令劉豹驚懼的是，就在他父親於夫羅中了一箭、大軍都認為已逃出升天的時候。劉豹才發現自己慶幸得實在太早了，因為那時的他們正逃入了一片低窪的丘陵之地。而四麵的樹林當中，猛然射出了無窮的羽箭！
這次追擊戰，根本不向他們之前追逐漢家那樣盲目。身陷羽箭飛蝗的劉豹那時才發現，他們是被漢家如趕鴨子一樣被有目的地趕到了這處埋伏區！
那一刻，匈奴勇士們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代替於夫羅接管指揮的右賢王去卑，高舉劉協親贈的寶劍，疾聲嘶吼：“匈奴的勇士們啊，我們今日終於迎到了自己的歸宿。不過，這一次，我們死得並非沒有價值。這一次，我們以天子的無名之劍，血飲大漢叛臣！”
這一句話落，匈奴勇士們並沒有多少奮勇的激情。但奇怪的是，四麵八方的攻勢卻突然遲緩了許多。劉豹正不解其意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敵軍的中軍大纛之下，一位黑甲將領卻同那位穿著戰袍也像個書生的張邈爭執著什麽。
隨後，那位黑甲將領不顧張邈羞惱的麵色，憤然勒動馬韁掉頭離去。而隨後，那些堪與匈奴騎兵對陣的虎豹騎將士和無數麵現勇悍的兵士，也都隨著那位黑甲將領離去。剩下那些孱弱不堪的郡兵，在張邈無可奈何之下，也隻有放棄了這次包圍，引兵退去。
那一役之後，劉豹後來才知道，當時那位貌不驚人的黑甲將領，就是曹操。
說完這場驚心動魄的戰役之後，劉豹的神色久久不能平靜，好似還在沉浸在曹操那精妙無聲的戰術和那命懸一線的恍惚當中。滿朝大臣亦寂靜無聲，都想不到那位他們不屑的雒陽都尉、閹人遺醜竟然在兗州弄出了如此大的動靜。
唯獨劉協聽後倒是瞬間抓住了問題的核心，當下開口向劉豹問道：“你可聽清了曹操與張邈在爭執些什麽？”
“當時情況太亂，我根本沒聽到什麽。”劉豹有些氣餒，但回想了片刻之後，卻突然回複道：“不過，當時曹操對著張邈大吼了一聲，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什麽話？”
“他說，我等乃漢臣，豈能逆命誅殺天子部曲？！”
這一句話入耳，仿若滾滾悶雷壓過劉協的心潮，令他一下靠在了龍椅之上。許久之後，才雙眼迷茫地喃喃自語了一句：“有沒有搞錯？曹操這亂世奸雄，竟也是咱大漢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