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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這一年,長安秋天

  呂布的捷報如雪片一般傳入長安,使得長安這個秋天再不顯得那麽蕭瑟。


  在漢代,秋天可不是什麽金秋季節。前世因為一年兩收的緣故,秋天都是一片碩果累累的景象,所以人們喜歡秋天。但在漢代,南方雖然已經出現了兩季稻,但那一片地方還是人跡罕至、蟲瘴肆虐的荒蠻之地,直到孫權時代,南方長江流域才有一些人煙,漸漸繁華富庶起來。


  所以,在漢代秋天就是個蕭瑟的季節,一直到後來大多數詩詞描寫的都是秋季肅殺悲涼的基調。就連砍人頭,也都被放在了秋天。


  可是中平二年的這個秋天,關中一地的百姓,真正喜歡上了秋天。原因之一自然是劉協推行的玉米、土豆、地瓜等作物,在這個季節給他們帶來了豐收。而另外一個刺激因素,就是呂布出長安後的連連大捷。


  沒有人不會喜歡勝利,即便那些勝利似乎不會對關中百姓帶來很現實、很細節的好處,但豪爽的關中漢子,還是每日縱歌高飲,抒發著他們也不知道為何的高興。整個長安城,人人都在議論天下第一猛將的傳聞和事跡,隨著關中商人不斷向長安傳來消息的證實,關中一地的興奮激動終於蔓延成了狂歡。


  長安之中,各色酒肆飯莊燈籠高挑,幌旗招搖,高談闊論與喝彩之聲溢滿街市。原本是盛典大節才舉行的社舞也湧上了長街。那由四十多個壯漢抬在特大木車上的社神雕像緩緩行進,和善的看著在他腳下狂歡勁舞的彩衣男女,總角小兒也一群群湧上街頭又唱又跳。


  外商們則站在街邊簷下興奮的的指點議論,或麵帶微笑的聽身邊老人感慨的評介關中的民俗和社舞的優劣。起先,最令外商們心跳的是,長安的所有物價都大跌五六成,有的甚或跌了八成!每家鋪麵前都高高掛起大幅紅布,大書一個“歡”字,下麵便是“跌八”或“跌五”“跌六”。


  外地商人們心驚肉跳,但又不能開罪於天下第一水陸大市的父老,隻好隨行就市的跌四跌三。然則更令外商們驚訝的是,長安人根本不屑於趁此喜慶之日搶沾小利,他們彬彬有禮的走進大店小店,隻買些許喜慶之物或酒食甜餅之類。就是這些,也是盡量在關中人開的店裏買,極少光顧外地商人們的店麵。


  一時間,外地商人們欽慕不止,相顧驚歎“文哉關中!”驚喜之餘,徐州糜家大商帶頭,外商們竟是大跌九成以謝關中父老。一家關中大商,竟然將喜慶之物與酒食甜餅擺在店門口饋贈市人,一天竟也沒送出幾件去。外商們既慚愧又高興,便將店麵生意交給賬房先生們看管,紛紛走上街頭與長安人同歡。


  在長安的狂歡喜慶中,唯獨一個地方冷清如常,這就是省中的尚書台。安遠將軍荀攸捏著那張呂布準備圖謀漢中的奏文,微微笑了一下。隨後便將那張奏文擱置在了平水案幾的一旁:他知道,呂布這裏的戰況,已經不用他太過關注了。


  作為安遠將軍,荀攸還沒有開府的權力,按照劉協的授意,他在尚書台尋了這麽一處公房,來全權負責處理等同太尉的職務。


  荀攸不是那種精統大局的人物,但精細當中揣摩戰局他卻是這個時代無出其右的人物。甚至,他根據呂布的奏問和錦衣衛的密信,都已然看出此刻的呂布,早非當初魯莽滅裂之徒。從呂布安排周倉、劉辟追剿敵軍,以及看似無謀實則將漢室優勢發揮到最大的戰略上,他知道呂布這員猛將,已然在朝著一員體察上意的能將方向發展。


  此時漢室大軍兵逼斜穀關,漢中張魯的威脅旋解:呂布攻下斜穀關,漢室以後自然會對漢中戰爭占據主動優勢。即便沒有攻下,那又有什麽關係?至少,所有漢中人都知道,隻有漢室有呂布,有騎兵,他們在野戰當中,根本不能與漢軍相提並論。


  有呂布一日在,他們以後即便想再度反叛,恐怕也會在極大的利益誘惑下小心翼翼地出兵,而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見勢不妙就會撤回漢中——假如以後的漢中隻有這麽一點威脅,那即便他們出動兵甲十萬,也不過隔靴搔癢式的威脅,再沒什麽意義。


  不過,就在荀攸這微微一笑後,他看著案幾上一側空空如也的地方,眉頭不由便微蹙了起來:相比起呂布的捷報頻傳,張郃那裏的動靜簡直便猶如微波不起的古井。或許包蘊萬千,也或許空無一物,讓人心中空落落的。


  正在荀攸思忖著是否要催促一番張郃身邊的錦衣衛時,大門忽然被人打開了,大漢天子劉協穿著一身便服,華貴的貂裘上還沾著一些餅屑,顯然剛從市坊當中回來。他的身後,根本向來不離影的冷壽光,以及荀攸熟識的鍾繇。


  “公達,呂布大勝,整個長安都在歡慶。朕也放了兩日秋假,你為何不去看看熱鬧?”劉協大咧咧地往荀攸下位一坐,絲毫不介意什麽君臣之別,看到荀攸連忙起身還擺手說道:“無妨,此番是朕不請自來,這地方你是主,朕是客。今日隻有主客之別,不分君臣。”


  “臣欲效割席斷交之美談矣。”荀攸知道劉協剛才一番話不過是句寒暄,也就隨意跟劉協開了這麽個玩笑。


  割席斷交一事,是說漢室管寧、邴原、管寧三人被世人合稱一龍。管寧與華歆以前一塊坐在同一張席子上讀書的時候,門外有人乘軒冕過市,管寧目不斜視、讀書如故,華歆卻放下書簡出去看熱鬧。回來後,管寧割席分坐,跟華歆說:“你真不是個好讀友啊……”


  這個典故,劉協小時候自然也學過,無非是教育小孩子讀書要專心。但在漢代,這事兒雖然傳了出來,不過就是一樁閑情逸事而已。事實上,華歆的成就遠高於管寧,在漢魏政治場上一直是比較活躍的人物。就連管寧,也是後來華歆舉薦給曹丕的。


  說這種事兒跟一個人的能力有沒有關聯,劉協覺得是沒有任何借鑒意義的。華歆喜歡熱鬧,也可以說人家關注麵廣,能動性強。管寧讀書專心,可在天下大事上,也無法跟曾經求學不亂看舞姬一眼的盧植相比。隻能說,這件事兒就是一則逸事,隨便說說就得了。


  由此,君臣兩人根本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而,說好隻分主客的他們,不出三句又說到了軍國大事上。荀攸捋著長須悠悠開口:“陛下,張儁乂連日來杳無音訊,馬孟起亦然行蹤未定,臣是否應當督促一番?”


  劉協也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沒有直接回答荀攸的問題,而是向一旁冷壽光問道:“張郃兵出長安已然多長時間了?”


  “三十七天矣。”冷壽光自然是冷壽光,對於這樣的問題,他連半分思索都沒有便說出了準確日期。


  聽到這個日期的劉協,眉頭忽然便舒展開來:“那也就該這兩天了,公達不必憂慮,想那征西部隊智有楊德祖,武有馬孟起,還有機謀權變的張儁乂坐鎮居中。必然不會吃了韓遂的虧,更不要說,這時候對我們來說,沒消息便是好消息啊……”


  荀攸淡淡點頭,他也知道張郃那片戰場與呂布那裏完全不同,任何稍縱即逝的戰機都不可能寫於紙上呈送過來。隻不過,不管怎麽說,這種情況還是讓荀攸放不下心來。


  “公達,放心了。朕覺得,必然不會有什麽事的……”劉協又重複了這麽一句,嘴角之間有絲荀攸都忽略的狡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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