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袁軍的戰術
當漢室大軍與曹操匯合的消息傳入四方的時候，世人皆盼望著一場滔天的決戰，等待看著這天下究竟是漢室徹底中興，走向統一的大途。還是袁紹這位河北巨閥以著強大的優勢，再度給予漢室一個重創。
可這個問題對於真正的當事人來說，卻根本不是一個問題。甚至，這個問題就在劉協這位目前還是旁觀者的人來看，都很好笑：戰爭不是遊戲，十幾萬大軍來到黃河岸邊，難道會什麽都不做，直接就來一場鋪天蓋地的對決嗎？
那是西方那些野蠻人才會做的方式，咱們聰明的漢代人，早就掌握了大量的兵法智慧。知道該如何用盡所有的優勢，來主導一場大局。
例如曹操同誌，他深知自己雖然斬殺了顏良、文醜，使得開戰大捷，士氣高漲。但更知道袁紹的實力還是遠勝過自己，所以蟄伏在白馬城的曹操，並未熱血上頭，轉守為攻。反而又將自己當初在官渡的那處手段拿了過來，積極龜縮布置著防禦。
這種態勢，在劉協看來，曹操就像一位十分委屈的小媳婦兒，在飽受丈夫大聲叱喝嚇唬之後，忽然逼急了發瘋起來撓了丈夫兩下子。可撓過之後，就想起丈夫畢竟拳頭大、胳膊粗，又驚恐不安地護住了要害蹲在了角落裏。
而受了曹操這兩撓之後的袁紹，也似乎放棄了哄騙媳婦兒起身，再好好教訓她一番的想法。他將主力兵力全都調在了白馬城外，團團圍住了白馬城，隨後接連不斷地發動著攻擊。雖然這樣的攻擊大多以失敗而歸，但袁紹這位丈夫卻有使不完的力氣，鐵了心要將他老婆打惱一樣。
夏侯惇站在望敵樓上，麵色嚴峻地注視著眼前的防線，一道道果斷而冷酷的命令發布下去。此時在曹營與袁營的高垣深壘之間，身著黑色與赭色的士兵們如炸了窩的螞蟻一般，在綿延數十裏的狹窄區域陷入了最殘酷的近身搏殺，雙方的陣線不斷變化，呈現出犬牙交錯的混亂態勢。
目前曹軍兩萬大軍，都屯駐在白馬城中。假如隻是依托白馬一城，那顯然不是上佳之策。由此，曹操分出了七千青州兵，在白馬城前另立了一營。如此城營之間犄角互望、攻守兼備，才是緩解袁軍大肆攻城壓力的最佳手段。
這樣的要職，非親信和有能力具備者不可任。毫無疑問，身為曹氏體係第二人的夏侯惇，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報！右翼三亭後撤五十步！”一名傳令兵飛跑過來，一路高喊。夏侯惇聞言，毫不遲疑地將食指指向那個方向：“傳令，右翼陣後七隊弓手，兩箭吊射，三箭平射。”吊射就是拋射，是為了阻止敵軍攻勢的。平射自不用解釋，自然是用來殺傷敵人的。在這樣的爭奪戰中，隻有這樣，才能為步卒迎來一瞬間的時機，從而使得步卒快速填補住那個缺口。
隨著夏侯惇的命令下達，右翼那處隊長當即大吼，幾百名弓手瞬間齊齊發射出致命的弓箭，讓混亂的戰場中陡然拋濺出一片血花。可隨即便有手持藤牌的袁軍衝出來，嘶吼著與趕來填補缺口的曹軍戰成一團。
這樣的小小變化在戰場的每一處都不斷發生著。雙方的將軍、校尉、曲長、屯長乃至最底層的普通兵卒，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拚著命，希望憑借自己的睿智或武勇對戰局造成一點點的影響，隻要這些影響積少成多，就能逐漸積累成勝勢。可在此時的戰場，究竟孫武會向誰稽首微笑，恐怕沒人能說得準。
就在夏侯惇全神貫注看著整處戰場的時候，身後卻響起一陣嘈雜。這讓夏侯惇很是不耐，但未等他轉頭查看，一個年輕又玩世不恭的聲音便已傳入了耳朵：“夏侯將軍，袁紹這次好像挺賣力啊……”
夏侯惇陡然大怒，可回過頭正準備叱喝那人的時候，卻隻能尷尬地站在了一旁：“陛，陛下……此間戰況凶險，還望陛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禮。”
夏侯惇不是不能施禮，是因為他根本不想施禮。劉協乃漢室天子，雖說以客軍身份前來助戰，但身份實在太過尊崇。假如他禮數太多，未免會讓手下兵士產生什麽錯想；另外，劉協畢竟收留了導致夏侯惇一目殘廢的戰將呂布，這份仇恨，夏侯惇可以為了顧全大局而忍下來，卻絕不會讓他對劉協有什麽好感。
“無妨，將在外，軍令尚且有所不授，更何況這些繁文縟節。”劉協卻對此十分寬容，甚至可以說渾不在意。他走向望敵樓前方，狠狠嗅了一場這充滿著慘烈和血腥的戰場味道，感受到了自己胸膛那勃勃跳動的戰意。
夏侯惇怪異地看著劉協如此舉動，虎目不由轉了一圈，當即對這位漢室天子有了初步的了解：這位天子，似乎對這等戰爭很是向往啊……
但不管劉協怎麽向往，夏侯惇還是不能讓劉協呆在如此凶險的地方：“陛下，此乃前線要地，凶險異常，陛下萬金之軀，切不可在此久留。”
可劉協卻似乎很不滿意夏侯惇這樣的建議，反而回頭一笑，拋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打了這麽久，還是你來我往，這樣真的有意思嗎？”
夏侯惇忍不住惱怒起來，他覺得這個漢室天子太無可救藥了：隻是禦駕親征了幾次，僥幸打勝了幾場大仗，難道就真以為自己什麽都懂了？就如眼前這混亂的戰況，難道是他夏侯惇想要的嗎？
連袁紹什麽意圖都不知道，就胡亂說什麽這場大戰毫無意義，簡直狂妄無知到了極點！
可劉協見夏侯惇這般惱怒的臉色，卻忽然忍不住笑了。也就在此時，一支流矢正好衝著這所望樓射來，劉協卻避也不避，仍舊背對著那支箭矢笑得十分燦爛，好似……一個純正的白癡。
“陛下，當心！”夏侯惇雖然內心真想讓那一箭射死劉協，但也知道曹軍這時候斷然不能失去一位漢室天子。心念一動，夏侯惇當即就要朝劉協撲過去營救。
可就在此時，夏侯惇一直忽略的劉協身邊那位看起來嬌弱單薄的親兵，卻猛然揮出了手中的大戟。將那支襲來的冷箭絞成一團碎末，收戟而立時，夏侯惇才捕捉到了那人剛才一戟剛猛霸道的氣勢。
“按兵法正論，若要擊破夏侯將軍這種聯營防線，應當是集結優勢兵力攻敵一點。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袁紹軍是全線出擊，針對曹軍的整條防線壓了過來，每一個營盤都遭受了強攻。這麽打雖然聲勢浩大，可實際效果卻值得懷疑。”
劉協的這句話比剛才那俊俏親衛的一戟，更讓夏侯惇震驚。事實上，夏侯惇心裏也一直在琢磨。袁紹軍自團團圍困白馬城後，攻勢明顯不同正規的攻城之法，不光集結了大批北地各族的私兵，就連精銳的中軍大戟士與強弩手都拉上來了，擺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勢。
但事實上，袁軍攻，曹軍守。袁紹這麽打，損失遠比曹軍更大，可袁紹卻一點沒有退兵的意思，從日出打到現在不停。這種蹊蹺，當真讓夏侯惇疑惑不已。
夏侯惇微微一皺眉，他的目光終於從戰場上挪到了劉協身上：“還望陛下解惑。”
“道理其實也簡單，袁紹這法子雖然粗暴，倒也不失為一個選擇。比心眼兒，袁紹那些手下沒一個比得過郭奉孝，不如直截了當地拚消耗，這樣一來什麽計謀都沒了用。反正河北兵多將廣，三個人換你們一個人，贏麵還是很大。如今曹軍全被死死吸在白馬，動彈不得。隻要袁紹願意承受損失，不放鬆進攻，最終先撐不住的還是你們。”
“這！……”劉協一語點破其中關竅，不由大驚失色：“若當如此，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劉協忽然忍不住苦笑了一笑，回頭望了望那白馬城，意有所指地說道：“你以為你們那個主公送出去一個女兒，又送上那般豐厚的嫁妝，真的是圖朕這六千虎賁？朕這位嶽父，是想要女婿來替他出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