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可惜我的三分天下啊
世上再親密之人，哪怕是有著肌膚之親、共同養育著後代的夫婦，也不見得能完全坦誠。對於取蜀川而不令徐晃為主帥一事，劉協其實也有他的難言之隱。
縱觀中國曆史，四川就是個非常邪性的地方，在那裏割據的政權，不管是賢明還是荒淫，不管是有劉備的胸懷還是諸葛亮的才能，都絕不會超過兩代。而外來平蜀的將軍們就更加不幸，不是死在了崇山峻嶺裏，就是在九死一生僥幸成功後，反而被自己的皇帝砍頭。
因為沒有一個皇帝不害怕，那些成功入川覆沒了一個朝廷的將領，會留在了那裏自立為王——之前劉協執意禦駕親征伐蜀，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
就跟扶持劉備一樣，雖然在徐州的時候，劉皇叔的名聲一日千裏，可徐州上下卻都知道‘皇叔’的背後是漢室。劉協這位天子隻要在蜀川坐鎮半年，那後任的益州牧，再怎麽折騰也恐怕折騰不出幺蛾子。
可老天終究還是讓劉協逃不掉這一劫。靜思一夜後，劉協便做出了令魏延為主帥的決定。
首先不可否認的是，魏延的確是位將才，是位適合征伐艱險之地的良將。他那年少得誌，銳意進取的衝勁兒，就是劉協要倚仗的。
其次就是魏延畢竟隻是漢室的新銳將領，並無名動天下的聲望，也無蓋過劉協的功勳。這樣的將領即便成功攻伐了蜀川，也不會升起在蜀川自立的心思。
最後就是劉協還讓徐晃監督著，有徐晃這樣絕對的心腹班底，又於軍中有著一言九鼎的聲望之人在。魏延即便是想興風作浪，也根本沒有達成的基礎。
唯獨遺憾的是，這些話，他根本不能同魏延和徐晃明說。畢竟，有些話不說出來，彼此心知肚明還能保留一絲默契。而一旦真的說出來，那不是推心置腹——那種做法有一個詞來專門形容：缺心眼兒。
“此番看陛下如此雲淡風輕，想必征蜀一事，並未因陛下離開而進展不前吧？”諸葛亮看著劉協這幅智珠在握的模樣，似乎真有些不甘心，竟又一次小聲嘀咕道：“可憐我那三分天下之策啊……”
劉協當然知道諸葛亮將此妙策，當成了他日後入職麵試時的終極法寶，見小諸葛此番如此幽怨，不由感到一絲成就感在緩緩彌漫：眼前這位，可是日後在華夏曆史上登頂神壇的智慧化身啊，可就因為自己的穿越，卻讓這般糾結嗟歎……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
想著這些，劉協這時卻好似完全沒有防備他人的意識，揮手便將這段時日的蜀川戰報扔到了諸葛亮身上：“別留念你那三分之策了，漢室北路大軍皆勢如破竹，進展喜人。假如不出什麽差錯的話，想必待漢軍征伐曹操的時候，蜀川那裏正好能平定。”
諸葛亮略略掃了一眼那些戰報，一時間在他兄長諸葛瑾麵前那少年老成的沉穩盡數不見，神色更加幽怨，歎息道：“蜀川之士安於天險，也畢將葬於天險……”
劉協聽聞諸葛亮這聲歎息，再一次對諸葛亮的見識表達出了震驚：的確，漢室此時的雄渾猛進，固然有漢軍兵士精良、軍紀嚴明以及身負統一大義等等因素，但蜀川那邊的表現，其實也不該那般稀鬆。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原因，便是因為蜀川兵士對他們的天險地形有著固定的依賴心理。
北路那裏，趙韙這位心理被劉協狠狠摧殘了一番的將軍，麵對漢室大軍如狼似虎的狂飆疾進，他隻知坐擁三萬東州兵，躲在白馬戍裏不寒而栗，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
這時候，老天似乎也看不過眼了，給了趙韙一個機會。西川真正的大將張任在此登場，他勸告趙韙道：“漢軍翻山越嶺而來，縱然士氣猛旺、糧械充足，然入川已有二十餘日，補給必然艱難。我等坐守堅關非應敵之道，當遣精銳之士襲擾漢軍糧道，如此不出一月，漢軍必然因兵糧匱繼而退兵。”
劉協事後得知張任這個建議後，當真嚇出了一身冷汗。張任說的不錯，漢軍伐蜀，最怕的就是被敵軍騷擾。隻要趙韙聽從張任之言，那魏延必定顧頭難顧尾，一旦士氣消墮，當真有可能被蜀軍一鼓作氣擊敗。
然而慶幸的是，麵對張任這等操作性極強極有效的戰術，趙韙同誌非但不聽，反而勃然大怒叱喝了張任不懂戰陣，讓自己手下的東州兵去給那些野蠻漢軍送軍功。由此，魏延在白馬戍附近連番擊破大小關隘城塞後，兵鋒直指白馬戍，讓趙韙再也無處可躲。這時，趙韙的勇氣和驚人之舉就都來了。
他竟然直接放棄了白馬戍雄關，領兵來到了城牆之外！
可惜趙韙不是在城外列陣迎敵，等著和魏延的征蜀北路大軍對決，而是快速地帶著人馬趕到了更遠一些的廣元。神啊，救救他吧，直到這時，這支擁有數萬人馬的東州大兵們才弄明白，他們的主帥這麽做隻是為了暫時性地與魏延拉開些距離。
或許這樣，就能挽救一下他馬上就會猝死的心髒吧。
而魏延見狀，已經沒興趣親自對付他了，隻是派出了高覽一路疾追。高覽這位降將雖也不忿屈居魏延之下，但對於這條命令卻大喜過望：這簡直就是給他高覽送軍功啊！看來圍在魏延身邊那三隻小狐狸，果然都不是吃素的。他們雖然還未在攻城拔寨上提供什麽錦囊妙計，但在為人處事上，卻給魏延提了一條好建議。
高覽一路進兵神速，沒等趙韙逃入廣元，就迫使趙韙在白水關依山背城，結陣自保。
這仗已經不必打了，按照漢室天子曾經說過的話，那就是——一群由獅子率領的綿羊，能打敗一群被綿羊率領的獅子。就算這時的東州兵都是一個個嗜血如命強悍勇猛的獅子，在趙韙這樣的玻璃心將領麾下都會被活生生地憋死……高覽揮軍疾進，沒等徐晃接應的援軍到達，就向數百於已的東州兵發起了進攻。
這一次，高覽算重新正了‘河北四庭柱’之名，直打得三萬東州兵全線崩潰。這一戰，直接把戰場向南推進到了益州更深的境內。
當戰鬥告一段落之後，姍姍來遲的徐晃，竟然還抓獲住了奮勇頑抗的張任，以及趙韙的另一位副將高沛，而且繳獲軍糧三十多萬斛——這是個巨大的收獲，漢軍後方至關重要的糧道可以暫時不必考慮了，完全可以乘勝直追，鼓勇前進。
當追擊的漢軍和逃跑的東州兵都停下了腳步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蜀道的絕境天險——葭萌關了。
“陛下，你也莫對征蜀太過樂觀。你麾下那位魏延我雖未曾謀麵，然而從這些戰報來看，他之所以能夠這般大放異彩，完全是因為蒼天眷顧漢室，給了你們一個更加無能的敵手趙韙。且依我推測，這趙韙的心理屏障就在葭萌、劍門二關，一旦退入這兩道天險之後，漢室攻勢必然會有所遲滯。”諸葛亮在床榻上咬咬牙，怎麽看都有些不甘心。
劉協怎麽都沒想到，這位後世的推崇的大才，在少年的時候竟然對一事這般執著。不過仔細想想，這的確也是諸葛亮的一項品質：刨除各種蜀國當時的地緣和政治等因素，沒有這股執著，諸葛亮也不可能六出祁山……嗯，不對，應該說沒有一顆堅韌奮進的心，是無法在人生道路上取得一定成績的。
隻可惜，劉協此番特意來此，就是為了打消諸葛亮這點希冀：“小亮啊，你就別抱那幻想了。就算北路大軍進展遲滯，朕還有東路大軍，那裏是賈詡老狐狸坐鎮，你不會以為他會連一點進展都沒有吧？況且，就算北路大軍，還有三隻小狐狸，其中一隻便是與你齊名的鳳雛龐統。而另兩位，也絲毫不亞於龐統……”
話音剛落，草廬外一位錦衣使者便推門而入：“陛下，東路大軍突破魚腹，正溯長流而上，進逼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