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節哀
傅寒淵在江安寧的心中,從來都是驕傲矜貴,高高在上的。
可現在還是那個男人,眼角眉梢也依然像是沾染著深夜的風寒,讓人覺得冷而難以接近。
但是他卻就這麽在她跟前蹲了下去,動作流暢且自然。
“上來,我被你走,前麵還有一段路呢。”
他又沉著嗓音催促了一遍。
江安寧咬了咬唇,卻沒能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
傅寒淵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伸手一拽就將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後拖住她的雙腿穩穩地站起了身。
他肩頭寬闊,即使背上多了一個她也沒有見步履有自豪的變化。
江安寧聽從自己的內心,緩緩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晚風徐徐,傅家老宅的聲色犬馬被遠遠拋在身後,隻有月色混著明暖的燈光靜靜縈繞著兩人。
“你跟爸說了什麽?”
“什麽?”
“你是怎麽說服他同意咱們倆的事的?”
江安寧將頭靠在傅寒淵一側的肩膀上輕聲問。
傅寒淵停頓了數秒後才低笑一聲,“我跟他說,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死。”
他說著話的時候偏轉過頭來笑著看了她一眼。
江安寧當然知道他是在逗她。
但是心思卻被另一個發現吸引了過去。
“你別動。”
她突然出聲,傅寒淵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腳步。
江安寧直起腦袋往他的臉錢更湊近了些,近到呼吸間的清香悉數噴灑在傅寒淵的臉頰上。
“怎麽了?”
“你額頭怎麽回事?”
之前沒有注意,再加上有碎發的遮擋竟然沒有看到傅寒淵額角處多了一塊暗紅的傷口,還滲著血珠,顯然是心添的。
反應過來她說得是什麽,傅寒淵重新正過頭目視前方,錯開了江安寧的打量。
他將她網上托了托,然後繼續朝前走。
“不小心磕的。”
“傅寒淵,你是小孩子嗎?還是當我是小孩子?”
話一出口,江安寧才意識到語氣太過親昵。
然後就聽到傅寒淵低低地笑出聲,他最近好像心情很好,笑起來的次數比之前江安寧和他結婚那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其實也不對,那幾年,他從來沒有對她笑過。
心頭泛起的一絲柔軟迅速被陰霾遮住。
“傅寒淵,你為什麽要重新和我結婚啊,明明之前……”
其實原因不重要,反正她看重地隻是結果。
但是江安寧突然就是很想很想聽聽他的答案。
傅寒淵其實也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反正重新相遇的時候他滿腦子就隻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把她牢牢拴在身邊,一輩子哪裏也不許再去。
後來呢,
他在慈善晚宴上見到她和秦致琛出雙入對心裏嫉妒地發瘋。
他看到她認真工作的樣子,利落果決,眼睛明亮地像是在發光。
然後是片場她奮不顧身地衝過來將他護在身下,那一刻,傅寒淵就想清楚了。
這輩子栽在這個女人手裏他認了!
等了很久很久江安寧都沒有等到答案,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迷迷糊糊地居然睡了過去。
最後醒的時候車剛停在家門口,江安寧想撐著身子坐起來,胃裏突然一陣翻湧。
她捂著嘴難受地幹嘔了兩聲,臉色迅速白了下去。
“安寧?”
傅寒淵急切地靠過,來想要扳過她的肩膀,江安寧卻覺得胃裏那陣惡心又湧了上來。
她一把將人推開,然後手忙腳亂地開門下車。
清新的空氣,迅速取代了車載香水的味道。
江安寧深深地呼吸了幾大口,總算稍微平複了一些,靠著車門,閉眼,費力地喘氣。
傅寒淵這時候也跟了出來,一把將人打橫抱起,焦急地問:“哪不舒服?”
臉上擔憂的神色真真切切。
江安寧看得清楚,眼中閃過糾結的痛苦神色。
傅寒淵這樣對她傷心,她應該高興才是。
可為什麽當事情毫無差錯地按著她的計劃發展到了這一步,她的卻有些想要退縮了。
寧願……寧願麵對地還是那個冷言冷語殘忍無情的傅寒淵。
她不回話,麵容沉重糾結。
傅寒淵還以為她是疼得厲害了,轉念想到了江安寧有痛經的毛病。
他熟練地衝了一杯紅糖水然後打電話叫家庭醫生過來。
醫生到的時候,江安寧已經睡熟過去了,傅寒淵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脫。
經過一係列仔細地檢查,又細細問了傅寒淵幾個問題,醫生示意去外麵說話。
傅寒淵本來提著的心,在聽到醫生下一秒的話後頓時仿佛飄到了半空中。
他看看臥室緊閉的房門,再看看醫生,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確定,懷孕了?”
“十有八九太太是懷孕了,隻是孕期短明天您還是帶著太太先去醫院做下檢查吧。”
醫生不卑不亢地沉穩說道。
傅寒淵隻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止不住地往上翹,他努力想冷下聲音,卻總麽也壓不住那股快要溢出來的喜悅。
這一晚上,傅寒淵幾乎都沒有睡。
半撐著身子,仔仔細細地看著江安寧的睡顏,目光眷戀地流連在她的臉上。
他們,又有一個孩子了。
真好。
傅寒淵忍不住輕輕印下一個吻在江安寧的額頭上,然後他起身走到陽台給陳曦打了一個電話。
“什麽?明明說好下個月就動手術的,為什麽又要拖一年。”
大洋彼岸的陳曦顯然異常惱火。
她為了準備傅寒淵的手術甚至將婚禮都往後推了,未婚夫已經夠生氣了,現在傅寒淵居然跟她說還要往後拖。
“我妻子懷孕了,我想等孩子生下來。”
他想親親他,抱抱他,看看他和他們一裏長得像不像。
電話那頭的陳曦沉默半晌,最後不得不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那說好了,這已經是最後期限,不能再變了。”
“我知道。”
傅寒淵掛斷電話,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京城的萬千燈火,身後已經懷孕的妻子正在床上安睡,他從來沒有覺得內心如此沉穩安心。
第二天一早江安寧醒來的時候傅寒淵照例已經去公司了。
負責做飯的阿姨敲了敲門隨後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太太,傅先生一早就囑咐我一定要親眼看著您將這碗粥喝完。”
中年女人低垂著眼,不急不緩地說。
江安寧想到自己昨晚的嘔吐,以為是傅寒淵擔心自己身體不舒服。
“你先放這吧,我一會兒就喝。”
“太太,傅先生說了一定要我親自看著您喝完,您還是別為難我了。”
想到那個人執拗的性子江安寧不再推拒伸手接過碗後幾口就喝得幹幹淨淨。
“可以了吧。”
女人不再說話,將碗端回托盤,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
走回到廚房裏,她才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秦先生,已經都按您說得做了,江小姐剛剛已經把東西都喝下去了。”
“好,錢會打在你卡上的。”
江安寧喝完那碗粥以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
“喂,致琛?”
“安寧,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情找你。”
“我……”
江安寧本來想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借此拒絕,結果腹部的疼痛猛然加劇,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硬生生地撕扯著她的腹部。
秦致琛聽出她的不對勁,一邊加快了車速,一邊問:“安寧,你說話,你怎麽了?”
“我,疼,肚子疼……”
江安寧已經疼得連聲音都變了。
秦致琛一腳將刹車踩到底,“我馬上到,安寧你等著我。”
他的眼中並沒有任何慌亂,甚至連一絲溫度都沒有。
眸底是一片冰寒。
結束了,等這個孩子消失掉,江安寧和傅寒淵就徹底結束了,沒有什麽自欺欺人的報複,沒有什麽虛情假意的回頭。
江安寧……會徹底會徹底來到他的身邊。
傅寒淵忙完了手頭的最後一點事情,腳步匆匆地急忙趕回家,隻是人還沒出大樓,就被關青攔了下來。
“傅總,太太出事了,人現在在醫院……”
傅寒淵聞言,周身一沉。
似乎連頭頂的光線,都跟著暗了暗。
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醫院。
推門而下的時候,腳步甚至有一瞬的趔趄。
關青想去扶,被傅寒深一把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地跑進了醫院、
傅寒淵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
無邊無際的恐慌,像是潮水一樣,要把他淹沒。
趕到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正好打開,醫生從裏麵走出來。
傅寒淵甚至都沒管立在門口的秦致琛,兩步上前抓住醫生急問:“怎麽樣?”
醫生摘下口罩,看了他一眼皺著眉問:“你是病人的什麽人?”
“我是他丈夫。”
他滿心滿眼都是關心江安寧的情況,因此,並沒有注意到秦致琛在聽到這兩句話時,輕蔑地冷笑了一下。
醫生皺起眉:“你這個丈夫怎麽當的?你都不知道你妻子吃墮胎藥嗎?!大人差點大出血,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孩子……”
醫生說到這,看著傅寒淵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有些不忍地說:“節哀吧,你們還年輕,還會再有的。”
傅寒淵驟然鬆開手,人猛地往後退了兩步,像是瞬間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氣。
一張口,就是吐出了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