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清暉少年衫,杳杳月下影。


  待走遠後,在前方走著的姬長淮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眼前的這個應是他的師弟的青莠少年。


  “師哥有事要說?”


  韓非幾分恭謹地微低頭,示洗耳恭聽狀。


  姬長淮沉思著看了韓非一眼,一手橫於身前,一手負於背後。見韓非懷中的小雪狸一動不動,應已是進入了夢鄉之中。


  他輕點了一下頭,不然也不會示意先行將白蘋姑娘送至客房。


  “師哥有事則問,非,定據實以答。”


  姬長淮點了下頭,又邁著步子朝庭院方向走去,“說說吧,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韓非也跟在後頭,閑庭信步,“師哥這話又是何意,非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問,換一個問題。”


  “你與那姑娘白蘋又是何關係?”


  雖然在方才閑談的時候,韓非一直都表現的很好。而那女子白蘋也是在看見韓非之時表現的全然的陌生。


  可是她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白姐姐,你是有什麽事情沒有做嗎?我幫白姐姐吧。”


  聽到了這話,已經被白蘋從頭到尾地裝扮了一新的疆時立即是從門口的地方進來。


  小小的才是虛歲十歲的少年,進來時候沒有絲毫感受到白蘋所熟悉的族中的那些小輩的屬於孩童時候的嬌蠻和稚嫩。不過看著識海碧波湖上的純白的滿是興味的身影,白蘋不自覺笑出聲來。


  看著看著,她又是重新將那個有些沉重的疑惑按壓心底。


  也罷,這個時候難得小卜心情如此之好,自己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去擾他興趣。


  還是等晚上出城路上,她在細細詢問好了。


  如此一來,白蘋也是放鬆了心情,真心實意地一邊收拾著買回來的東西,一邊與識海之中的小卜逗悶。白蘋懨懨的表情一收,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溫軟的笑,“小卜,你可算是醒來了,今早隻說了一句話後就消失,還有些擔心經常說話會對你有什麽難以恢複的創傷呢。”


  嘻嘻,小卜聽出來了白蘋話語中隱隱的擔心,隻是甜甜的笑。


  這個因為白蘋還沒有恢複記憶,所以小卜也沒辦法給白蘋明說,隻不過昨晚眼角餘光看到了那個青衫少年的背影後,立刻就認出來了這個青衫少年的真實身份,也終於知道了讓還沒有恢複記憶的主人一心想要跟隨的他到底是誰。


  不過昨天雖然叫住了主人想要去追著那青衫少年的腳步,可是他知道,這一晚上,主人定然是睡得極其不安穩的。


  不僅僅是外界的那一些渴望著能夠長生,亦或者是真的往生的有權貴,亦或者是大富之人聽信了這個謠言。


  更甚至是,令白父白母心涼,兄長憤怒的是,就連是白家本家家族之中的人也同樣是如此態度。


  甚至還有人是在言語之中不斷的暗示著白父,要麽就是將白蘋直接交給一直想要得到她做研究的周王朝的神士。要麽就是,聽說白蘋乃上古妖花的寄體,食其血肉者,雖不至於得以往生,卻是可以真正的延年益壽……


  結果,那位族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白父趕出了院子。


  可是,因為內心一直都在受著那種對以後的生活莫名的懼意,所以寧可放棄眼前的唾手可得的方便,而故意選擇了固步自封,無論如何也都是止步不前著,不敢向前踏出那一步。


  甚至隻是稍稍試探的一小步也沒有。


  韓非忽然間覺得,自己,何時竟然變成了這般膽小如鼠的模樣?

  連現在在麵對那些未知的生活,還有那些繁文縟節的時候,他都不敢直麵的去麵對。


  她人被困在了一個小小的青城,又有這麽多的人馬一齊想要抓捕她。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就算她還有小卜的幫助,可是小卜曾經也是為了自己受傷,功力大減,本就無法幫她太多。


  且現在小卜的傷勢雖然好的多,可是就他原身的嬌小可愛模樣,還有化形出來的小小白貓的模樣。少年輕皺了下眉頭,看著眼前明明出身不錯,做事卻這般無理取鬧的人,聲音有些冷,“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識,這些話,韓某就當從未聽過,姑娘還是……自行離去的好。”白蘋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為什麽要這麽問,就像是韓郎君你方才也曾說過的一樣。誰說隻是為了追求權利,就一定是要想諸國國君一般,一生汲汲營營,皆是耗費在那樣的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之上?當然是還有其他的選擇!”


  白蘋說的理所當然。他頓了頓,斟酌了一番說辭之後,才是道,“姑娘倒是極為的信任非。”


  就算是他早在拜荀卿求學之前,就已經是立誌,將來要為眼前的這一片硝煙彌漫的土地做出一番大貢獻。


  可是至今,哪怕是如今的他自己,也僅僅隻是在心底這般願望著。聽到這話,原本正要拒絕著的白蘋猛然睜大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疑惑中又帶著絲絲期待,“韓郎君,你真的知道?”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個時候的她,小女兒的嬌憨姿態盡顯。“記憶恢複是好事,可是現在卻仍舊是沒有什麽具體消息,誰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恢複。”


  這個模樣應該是心底已經是被她這樣說著,有幾分心動了吧。


  白蘋維持著高深莫測的表情,無聲地看著小卜垂著頭,時不時還要猛然甩頭的動作,盡是矜然。


  而浮月國離大明的國土最是相近,在先皇還是在位之時一直都是虎視眈眈著。隻不過完全就是顧忌著他的父皇,先皇手中的據說暗中還存在的一批皆是武功高強之輩的隱衛,且還是當年的大明建國之時所一代代傳承下來的。韓非的步子頓了頓,有些不好回頭看女子此時臉上是如何表情,隻是低聲道,“正是此字。”


  小卜默默在一旁看著白蘋在暗自得意著卻無力去反駁,總覺得主人利用往生花重來這一遭好像也不是為了再一次喜歡韓非的來著,但主人此番已經失去了記憶,他也不知道真實情況。白蘋反手從腰間解下一直都被自己掛著的木牌,挑眉看見木牌上工工整整雕刻著的數字,白蘋一瞬便笑眯了眼。


  忽然覺得前幾天聽一位過路人的話說的不錯,這有緣人啊總歸在一起的,緣分來了,總也是擋不住的。“就是不知道會是哪位大人物了。”竟然就連她家族之中暗暗派出來尋找她的人也不敢當麵硬碰,還有,當年的那個宮廷神仕的人……


  “那這不就是說,主人,隻要我們一直都在客棧裏待著不出去,不就可以躲避他們的追查了嗎!”小卜驚喜地問道。


  “既然這樣的話,主人,咱們可以去打探打探這個所謂的大人物,說不定還能夠保護咱們,就算到時候被那些人找到了,不就無可奈何了?”


  白蘋輕勾起嘴角,淡淡地笑著,沒有打斷小卜的有些天真的話。


  小卜覺得很是打擊,還有隱隱的臉紅。白蘋看著疆時被她捏著幾乎沒有多餘的肉的小臉,一時心中更是對眼前的幫助了她的男孩兒心中同情不已。白蘋抿了下唇,心中也仔細想了一下。


  確實如老者所說,最近的青城似乎是因為想要抓著一名從其他地方逃過來的女子,也不知那想要抓著的女子到底是有什麽值得其他人興師動眾的地方。縱然是他的家宅坐落在青城內的一處曲徑通幽處的地方,也還是經常在屋裏聽見外頭的成群結隊的人來來回回的腳踩在地上走過林子的咚咚聲響。


  較之以前十天半個月都不曾有人走過的時候,著實是煩了許多。不得以,韓非又是重複了一遍,“師兄近來怎會忽然有空陪著老師一同前來,瞧著也比上一次看見的時候要更加灑脫許多。”


  黑衣青年繼續挑著眉,那雙看著分明是有幾分風流的卻在這時候看著有幾分周正的眸子,在此時卻是莫名已經是有了幾分不屬於少年的成熟,“我的事情,師弟曾經親眼見識過又怎麽會不曉得,又怎麽會還有其他的事情。”


  白蘋心中一陣氣悶。


  一段時間下來,他一直都險些以為,其實主人在丟失了她曾經的記憶的同時,就連她那不得九竅也有七竅的腦子也丟了呢。


  隻怕是他也就真正對這個人放心下來了。


  小卜暗戳戳的小動作,抱著他的姬長淮是一點都沒有發現。


  在之前,明明自己是那樣的容易招來麻煩的人,若是還不知進退,強行藏身在韓非這裏。隻是她自己心裏都不幹活。又怎麽可能特意騰出時間,隻為一句道謝?

  可是即使如此,白蘋也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比其他的人要厲害,她不過是萬千百姓之中最平凡的一個弱女子,庸庸無為。


  一直都聽小卜喊著她主人,可是白蘋知道小卜叫她主人也僅僅是因為曾經有一位很厲害的女子,而那個女子才是小卜真正的主人。不像如今的自己,就連自己的許多記憶也不能夠清晰地記起,至今出了吃喝玩樂之外,一事無成。“韓郎君?”


  二牛跟著念了句,想了想昨天過來訂過房間的人,一時有些恍然,“姑娘說的可是昨日在姑娘認識的那一位青衫少年郎?”


  白蘋麵上一喜,“正是正是,那位青衫少年正是韓郎君,我也剛知道他昨日所訂下的房間,今日可曾有人前來住過。”更重要的是,他可曾來過?


  “見異思遷可不是一個好的習慣!”


  白蘋:……


  “不是前幾天還在說,一心一意喜歡韓郎君嗎?”


  白蘋:……


  莫名奇妙的,小卜他這是突然之間又想到哪裏去了,竟然問題嚴重到連韓非都牽扯了進來。


  白蘋心底疑惑深深,麵上雖然不顯,可是看著小卜化形的白貓的目光還是充滿了無語凝噎的尬然。


  “怎麽——”忽然這麽說……


  “主人不要看那輛馬車,身份太低實在配不上主人的喜歡。”小卜想了想,重要的是對比曾經的那個贏得了主人的心的男子。眼神示意著他快過來吃飯。“我說不必如此,師哥……長淮師哥實在有些忙,若是姑娘心底實在過意不去的話,明天非會親自將姑娘的話代為傳達。”韓非道。


  白蘋愣了愣。


  除了他的恩師之外,他這樣的人之所以會被其他人讚美,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的這一副勉強入眼的皮囊罷了,若是讓人知道自己……


  到那時又怎麽可能還會喜歡?


  而此時正獨自一人白蘋的正哼唱著楚坊的民曲,在客棧房間裏挑撿收拾著自己頗為貴重的東西。雖說這前來尋找她的幾班人馬大多不知道她就是他們想要尋找的妖女,且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想必也沒有想過他們一直都想要尋找的人一直都若無其事地住在他們的大本營青城城中最大的客棧裏吧。時間久了,再心動的喜歡,又怎麽可能會不消散?


  小卜極為心動地想著,仿佛已經預見了終有一天主人對對待韓非隻如一個陌生人一般。


  那她就不會去為了韓非而重蹈上一輩子的覆轍。


  白蘋有些疑惑著看著小卜,也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竟然是一下子竟白蘋掃了懷中的小卜一眼。


  很好,這個時候他也知道是自己闖禍了,所以就默默開始裝鴕鳥了?


  可真是自覺的很。


  曾經她還在白家的時候,因為家族淵源的原因,且富貴人家一般都達成了一個共識。


  一般出門在外,他們專門趕車的車夫實際上都是會武的。


  就好比她的兄長,據說常年遊學在外,不僅僅是兄長會一些基本招數,且常年一同跟在他身邊的小廝兼必要時的車夫。


  實際上也是專門教導過武藝的。


  不求其他,隻願兄長出門在外,身邊有一個懂武藝之人,也算是多一層人身保障。


  白蘋自認她現在手中除了一隻毫無用處的化形的白貓之外,也就剩下還裝著首飾衣物的包裹。


  幾乎稱得上是手無寸鐵。


  是絕對不可能打得過自小專門學武的明顯就比她人高馬大的車夫。


  識時務者為俊傑。白蘋也聽到了那馬車之中絲毫不加掩飾的,微微帶著些磁化的笑聲。


  不敢當麵作對。


  就垂著頭不顧自小教導的貴女禮儀,暗暗朝那個方向翻了一個白眼兒。


  小卜的元神還在識海中的碧波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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