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各取所需
在一千多年後的四川農村,老一輩的人對“鉈提”這個詞不會陌生,它是荔枝的一個品種。不過,這個名字很少再有人說,因為它換了一個更加時尚的名字:妃子笑。
此時,可能隻有劉閃才知道,魏騰送來的幾壇荔枝,它的品種就是“妃子笑”。
劉閃並不會作詩,他念的這首詩是晚唐的杜枚所作,詩中選取了為楊貴妃千裏送荔枝一事,揭露了統治者為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惜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鞭撻唐玄宗與楊貴妃的驕奢淫侈。
當然,就算在幾百年後的唐代,可能會有“鉈提”的稱呼,但這種荔枝的名字,肯定還沒有更名為“妃子笑”;劉閃不經意地念出這句詩,其中的“妃子笑”三個字,明顯帶著貶義的成份。
劉閃不想掃了一眾嬪妃的興致,眼珠一轉,滿不在乎地解釋道:“愛妃,你們多慮了,這詩別無他意。”
劉閃說罷,剝著手中的荔枝,然後將它塞到王伊若嘴裏,慢慢解釋道:
“荔枝多產自南中、會稽的南部,它有“一日變色,二日變味,三日色香味俱變”的特點;因此,為了保持它的新鮮,魏公將剛剛摘下的荔枝封在壇中,由幾匹快馬不遠千裏送到成都。”
“荔枝又名“離枝”,就是說它離開枝頭後容易變質;在朕的天書中,荔枝是來自天庭的美味,又名“妃子笑”;所以,朕的“一騎紅塵妃子笑”,是說荔枝為了保鮮,這才由快馬送來;在運輸的過程中,沒人知道如此美味藏於壇中,所以朕就即興而發,隨口做了兩句詩,別無他意。”
劉閃說罷,一眾嬪妃終於鬆了口氣,張皇後卻說道:“荔枝不遠千裏送到成都,確實是勞民傷財,雖是美味,咱們還是盡量少吃。”
張皇後說罷,眾多嬪妃全都點點頭,心有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荔枝。
劉閃見狀,趕緊解釋道:“皇後,諸位愛妃,事實並非完全如此:荔枝既是一種水果,它也是一種商品,根據產量和運輸成本的不同,它有自己該有的價格,可能比白糖還貴。即便如此,不能說大家吃了白糖或荔枝,這就是勞民傷財吧?”
“陛下所言極是。”李昭儀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慢慢解釋道:“皇後,諸位姐妹,陛下說得沒錯:荔枝就跟白糖一樣,不論價格如何,不論平民百姓還是富戶商賈,隻要是合法購買,任何人都可以吃,這確實不算勞民傷財。相反,正是有人願意吃,這才能進一步促進荔枝的種植和運輸,對百姓和商旅來說,又增加了一條生財之道,有利無害。”
李昭儀說罷,劉閃深以為然。
同樣是千裏送荔枝,此時的大漢卻與唐代截然不同:它的種植、采摘、運輸和售賣,已經走上了商業化的道路,價格由市場來調節。所有人,隻要有足夠的銖錢都能享用,這就跟一千多年後的珍惜海味一樣,有錢人吃魚翅鮑魚,就確實不算勞民傷財。
劉閃和李昭儀一番解釋,眾多的嬪妃再無顧忌;看著她們不顧形象地大吃著,劉閃終於相信,唐玄宗的“千裏送荔枝”絕非虛言。
“來福,魏騰是不是到了成都?”
“回陛下,魏公命人送來甜果時,他已經留下話,此刻正在成都,隨時等侯詔見。”
“甚好,立刻傳他到宣室殿!”
自從過年之後一直到現在,這幾個月裏,劉閃始終記掛著那批白糖。
正如步闡所說,魏騰,以及許多參與到甘蔗種植的世家,他們給大漢上的稅,其實遠超百分之五十。
就如劉閃與魏騰簽訂的協議,在甘蔗種植和白糖生產的過程中,所有的人工、運輸成本皆由魏騰承擔,產出的白糖和紅糖,其中的一半還要上交朝廷。
當然,魏騰自己的那一半,既可通過朝廷的官方渠道售往魏國,也可由他自己的私人渠道任意售賣,其中的商業稅仍需按律繳納。
據劉閃所知,現在的魏國和大漢境內,白糖的價格已經高達兩萬五千銖一斤,既便朝廷取走一半的紅糖和白糖,魏騰仍能賺得盆滿缽滿。
“陛下,去年投入的人力不足,種植區域也不大,珠官、高涼二郡,一共隻產出六萬斤白糖,三萬斤紅糖;因道路還未開通,運輸艱難,草民將在九月之前,將其中的一半運至洞庭湖。”
“魏公,你多走幾步,直接運到永安不好麽?”劉閃略有不悅地說道:“魏公,你連這點運輸費也想省?”
“陛下,若草民沒有猜錯,陛下的那批糖,應該不會全部運往成都吧?草民將其運至洞庭湖,西可至成都,東可至揚州,北可至襄陽,這豈不正好?”
“也罷,你確實沒說錯,運到洞庭湖就行。”
劉閃說罷,將魏騰提供的資料和自己的特使提供的資料逐一比對,確認魏騰沒有漏報產量,滿意地點點頭。
“魏公,你可真會做生意!把朕的糖放在八月起運,省下的運力卻用來運荔枝?”
“陛下,草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魏騰滿臉堆笑道:“荔枝的季節性極強,它實在不能多等啊,草民也想多賺點錢,還請陛下多加諒解。”
“罷了,反正朕也不急。對了,魏公此次到成都,應該不是送荔枝和賬表吧?”
“陛下聖明!”魏騰趕緊送上一封請柬:“陛下,草民在成都開了一間小飯館,隨時可以開業,還請陛下前來指點一二。”
“民以食為天,隻要是百姓衣食住行方麵的生意,都能賺錢。”劉閃肯定地說道,打開請柬後眉頭微皺:“李氏螃蟹館?為何不叫魏氏螃蟹館?”
“陛下,實不相瞞:這李氏螃蟹館的前身,是嶽陽城中李氏夫婦的炒菜館,陛下曾指點這對夫婦做炸螃蟹。”
“哦!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麽回事!怎麽,魏公也對這種小錢感興趣?這家店做得再大,也不如你種甘蔗吧?”
“陛下,這可不是小錢!成都的這家店是第一百家,草民和步家的公子,都在這家店有股份,陛下若能賞光指點一二,草民感激不盡!”
“魏公,現在的成都城裏,荔枝賣多少錢一斤?”劉閃未置可否,而是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
“回稟陛下,若是保存完好,較為新鮮的,可賣兩萬銖一斤;品相不好,或是黴爛變質的,隻能賣五千到一萬銖。”
“也罷,你送給朕二十斤荔枝,朕就給你做一次形象代言人!不過……朕可不是獨自前來,可能會有一大群嬪妃,還有一群皇子公主,屆時,新鮮的荔枝和炸螃蟹,這些可要管飽!”
劉閃說罷,魏騰大驚,嘴角不停地抽動著。
劉閃暗自琢磨著,這一去,光是嬪妃和皇子公主就有二十餘人,再加上各宮的近身侍婢和侍衛,這至少得有一百人,就算一人隻吃半斤荔枝,這就將近百萬銖,難怪魏騰如此肉疼!
“陛下,真有這麽多人?各宮的夫人都會來?”
“魏公,莫非……有什麽難處?”
“不敢,不敢!草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魏騰趕緊叩拜道謝:“草民定當準備妥當,恭迎陛下和各位夫人大駕……”
“那……咱們就說定了!依朕看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傍晚如何?”
“沒問題,絕無問題!隻是……草民得盡快回去準備……不敢怠慢聖駕……”
“既然魏公誠意相邀,朕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朕的夫人多有身孕,不宜吃太多的螃蟹和荔枝,你備點其他食材就行。”
“陛下放心,草民定當注意,不敢怠慢!”
其實,宮裏的膳食確實是美味,但僅以口感來說,此刻宮裏的膳食,已經不能與民間相比,多吃幾頓就感覺發膩。
回到承德殿,劉閃提到出宮吃飯,眾多的嬪妃無不充滿期待,紛紛回自己的寢殿做準備,李昭儀卻沒急著走。
“陛下,近期……在民間,到處都有不滿的傳言。”
“哦?有何不滿?”劉閃好奇地問道。
“陛下,很多百姓私下裏都在說……說……朝廷和那些世家大族,壟斷了最賺錢的門路,普通百姓想要出頭,都覺得很難……”
“昭儀,其實這很正常。”劉閃正色說道:“不論種甘蔗、開礦山,還是釀酒或運荔枝,這些都需要大把的資金;世家豪族經過多年的經營,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資金和人脈,可以隨時進入任何一個賺錢的行業;普通的百姓則不同,他們的起點很低,他們經營的行當門檻不高,競爭激烈,這也在情理之中。”
李昭儀點點頭,劉閃繼續說道:“其實,不論哪個行當,朝廷並未設置準入門檻,也未限製百姓進入某些行業,一切都由各自的資金實力而定。相對來說,這已經非常公平。”
劉閃說罷,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就比如種甘蔗,煉白糖,這個行業所需要的資金實在太多。隻有拉攏各個世家大族,鼓勵他們進入其中,盡快生產出商品,才能迅速滿足市場所需,我大漢才能更快地發展壯大;若是僅僅依靠百姓那點人力和資金,市場上的商品數量和種類,恐怕再過十年也比不上現在,談何國富民強?”
李昭儀出身於庶民,她在幫朝廷“拉人頭”的同時,也在關心民間的普通百姓,能聽到百姓的訴求和願望;另一方麵,劉閃也希望大漢的每個百姓衣食富足,希望人人都能吃得起白糖和荔枝。要實現這個目標,就得滿足一個先決條件:市場上必須有足夠的商品。
要滿足這個條件,僅僅依靠百姓或是“計劃”、“國營”的經濟模式,在短期內很難實現。唯有拉攏那些世家大族,將他們變成“資本”家,鼓勵他們生產經營,市場上的商品才能迅速豐富起來。
此時,朝廷手上很快就有三萬斤白糖、一萬五千斤紅糖,劉閃估算了全國的人口戶數,然後令道:“來福,替朕擬旨:今年十月,每戶百姓可在治所購買一兩白糖或紅糖,價格一銖,限購一次,售完即止。”
“諾!”
“陛下……此舉萬萬不可!”李昭儀趕緊攔住來福。
“昭儀,朕跟孟大人商議過,這批白糖以低價賣給大漢的每一戶百姓。唉,魏騰也要賺錢,朕的手上隻有這麽多。”劉閃無奈地說道:“明年,各大世家必會加大種植麵積。屆時,我大漢的每戶百姓,應該都能買到一兩廉價的白糖。”
“不是,陛下……”李昭儀趕緊解釋道:“臣妾跟許夫人商議過,她說孟大人有了更合理的分配方案,一個月前已在著手實施……”
“一個月前?”劉閃不解地問道:“那時的白糖和紅糖數量未知,孟光如何能提前著手分配?他又如何保證公平?”
“許夫人說……孟大人有辦法讓每一戶百姓獲益。還能讓百姓們大賺一筆,至於具體的辦法……臣妾……”李昭儀也說不明白,她趕緊拿出一張小紙條。
劉閃疑惑地接過,這張紙條的印刷極其精美,上麵印著“白糖準購證”、“三錢”、“大漢銀行”等字樣。
“臥槽!”劉閃心頭暗歎: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糖票”?
既然孟光印了糖票,理論上可以公平地分配,他又如何讓百姓大賺一筆?
“來人,傳大司農孟光,宣室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