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順義
盧老夫人大致已經猜出崔老夫人要做什麽了,但她不想說透,又不是什麽好事情。
若真如此,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便不動聲色地說道:“裴氏族規,長房為尊,每一代的長房長子承爵。
裴氏族裏即便對長房有怨言,祖宗規矩擺在那,他們也不敢拿崔老夫人怎麽樣,何況她還有誥命在身呢。”
“母親說得是!”孟皇後認為崔老夫人這般大概是想以後回到涼州,再來建鄴就不方便了。索性把幾個孩子的婚事都辦了,她走得也踏實。
“這年底的兩個月,京裏定是喜事連連,我估摸著過兩天,寧王妃也要進宮求旨賜婚了。”
孟皇後說著,不由笑了起來,自太子受傷後,就沒見她笑過。
周九如一想倒也是,裴家還有個裴璿呢。
蕭夫人與裴燁義絕,到底是打了裴家的臉,連帶著在蕭夫人身邊長大的裴璿也不受崔老夫人待見。
都是孫子孫女,裴清宗與裴珊珊的婚事,崔老夫人都做了細致的安排。
可裴璿這個最先訂下婚事的,她卻提都不提,也沒個安排。
與裴燁義絕之後,蕭夫人就搬到鄉下的莊子去住了。眼下這光景,她也不方便出麵。
她不出麵,寧王卻可以,裴璿是他的外甥女也是他的小兒媳。
民間有個說法“不能大麥未黃,小麥就先黃了”。
所以寧王府當前最緊要之事,就是先把寧王世子蕭正陽與陳大姑娘的婚事辦了。之後,才是蕭瑞陽與裴璿的。
所幸世族女郎的嫁妝都是從小攢上來的,要用的那幾樣,隻要有銀子,十天半月都能采辦好。
不然,這又娶又嫁的,誰家敢應承下來,也隻有世族權貴才有這樣的底氣。
………
午後,周九如歪在羅漢榻上,右手撐在紅色繡纏花的大迎枕上拄著頭,鳳眼微眯,聽衛斯年讀《荀子·臣道》。
低緩又稍帶沙啞的聲音,雖無少年人的清朗,但音質渾厚有磁性,朗讀時字正腔圓很吸引人。
自從發現了這點,周九如便物盡其用,看書累了就讓衛斯年給她朗讀。
“……故用聖臣者王,用功臣者強,用篡臣者危,用態臣者亡……”
聽到這,周九如便問他:“衛二,若是你用人,你是注重德還是才呢?”
衛斯年自入了宮,自小跟隨他,教他讀書的白先生便被燕北王帶回了幽州。但他在弘文殿也讀了個把月的文史。
當下便照書上所說:“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周九如聽罷說道:“我有一點正好與你相反,你讚成書上的觀點,優先德才兼備的,其次有德無才的,這也無可厚非。
但你寧用無德無才的愚人,也不用有才無德的小人。
這點,我倒不完全讚成,我是寧肯用小人也絕不會用愚人。”
衛斯年想了下,道:“小人挾才以為惡,不可取。”
“有時候盡信書不如無書。”周九如引導他:“你換個思維角度來看,比如有才有德的,你就重用他,有德無才的可以培養使用,由德才兼備的人帶幾年。
無德無才的愚人,堅決不要用,這種庸才是豬隊友,會隨時拖你後腿,什麽時候害死你都不知道。
倒是有才無德的小人,你可以控製使用,給他劃條底線,既能發揮出他的才能又要讓他知道一旦觸及底線的後果。”
衛斯年略略垂眼思索著:“若要用小人,那自己必須強大,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掌控住小人。
不然,如裴燁這般,北齊哀帝那麽信重他,卻命喪於他手,還差點遺臭萬年。”
周九如怔了怔,歎道:“佛曰:一飲一琢,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若不是裴燁嫌棄幼子,致使幼子多病夭折,蕭夫人也沒機會用侄兒替代兒子。
若不是蕭鵬拚死也要替我擋伽藍一擊,伽藍就不會認出蕭鵬,而蕭鵬也不會因受傷恢複記憶。
蕭鵬若不恢複記憶,那裴燁依舊是風流倜儻的裴家二郎主,大秦的吏部尚書,又何來蕭夫人為兄正名,與之義絕之事呢?”
衛斯年放下書,拿了軟毯給周九如搭上,說道:“師尊也說過,因果不饒人,我等修行之人更要修己德行,重視因果。
我想不明白的是,萬神宮為何不懼因果?”
望著臥在她腳頭呼呼大睡的小狐狸,又想起太子哥哥的傷,周九如恨意難消:“他們算什麽修行之人,不過是一群躲在人後攪弄風雲的老鼠罷了。”
這段時間,周九如為了皇後和太子,每天坤寧宮和東宮兩下跑,都沒個放鬆的時候。
難得有這樣一個午後,衛斯年不想她勞神,摸摸她的頭,滿是憐惜地道:“周周,不說了,我看你精神不濟,先好好休息一會。”
周九如應了一聲,抽掉迎枕躺下來,還沒睡踏實。
千碧進來稟告:“公主,順義侯來了。”
“誰?”周九如將睡未睡,一臉的迷糊。
千碧瞅了眼沉著臉的衛斯年,回道:“公主,順義侯就是公子鵬啊。”
周九如猛的一拍腦袋,她都忘了。
狩獵回宮時,父皇曾說過,對於在獵場英勇救人的,不論禁軍還是各家公子,都要賞賜。
寧王世子簡在帝心,父皇另有重任給他,二舅家的那對雙胞胎年齡小,見他們愛習武,就賜了兩把寶劍。
紀家出身商戶,父皇有意抬紀斌的身份,賜他從六品忠顯校尉。
別看這是武散階的最低品級,有了這個軍銜,那就代表著他有了官身,隨時可去軍中任職。
唯有蕭鵬,父皇說以他原來的身份,一個爵位是少不了的。
不愧是禮部啊,都是些人精,瞧著封號起的多貼切。順義,順王義也。
………
蕭鵬頭束玉冠,穿著極為合身的寶藍色織錦袍服,長身鶴立地站在偏殿的落地窗前,望著院中人行道旁開得好似一片雲霞的海棠花,不由觸景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