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睜眼說瞎話
沒多久，芙蓉引著一個可能五十多歲，中等身子，長相端正，表情嚴峻，下頜留有三寸長髯毛的醫生走進入。劉醫生走到床邊，伸手在老太君的本領上把了一陣脈，又讓婢女將老太君的下頜扳開來看了看舌色。接著沉吟一會，便回頭叫背後的藥童將隨身帶的小木箱翻開，掏出銀針，在火上消了毒，針刺幾大穴位。
過了不久，老太君地醒轉過來，發出衰弱的呻吟。杜媽媽跪在老太君的床邊，流著淚道：“老太君，你可算是醒來了，真是嚇死奴婢了！”
老太君一睜眼，卻是第一個看到喬思婉，顫巍巍地向她伸出手來……
喬思婉連忙過去握住她的手，老太君看著她，嘴角浮上淺淺的笑意。
見老太君醒了，劉醫生便去外間寫下單方，派人去煎熬，又叮嚀了讓老太君多歇息，記得讓她吃點東西便離開了。
老太君牢牢地攥住了掌心的手，感覺著喬思婉手心的熱度，周密審察著她的臉。喬思婉生得一雙彎彎的柳葉眉，清秀的鼻子又挺又直，眼睛亮堂清楚，嘴臉無比的靜謐而悠閑……她不能自已地輕聲喚道：“清丫環……”
曉得老太君叫的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名字，喬思婉內心闡揚出一絲悲痛，柔聲道：“是我，外祖母。”
老太君一愣，牽強笑了笑，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過了好久，寧老太君才坐起來，倚在床上，喬思婉邊喂她喝水，邊小聲叮囑：“外祖母，把穩點喝，別嗆著了。”
老太君笑了笑，麵色很的溫柔：“你怎麽來了？”
喬思婉臉上帶著溫和安靜的笑，道：“我來看看外祖母。”
老太君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皺起眉頭道：“怎麽穿的這麽單薄，杜媽媽，去拿那件大紅羽紗麵白狐皮裏的鶴氅來……”
杜媽媽依言去了，喬思婉內心一動，外祖母從不穿璀璨的顏色，她猜到這肯定是娘未出閣時曾穿過的，眼中便不能自已閃灼著淚光，道：“外祖母，世上惟有你對我最女人。”
老太君麵色愈加溫柔，道：“傻孩子。”
這時候，便聽見外間一陣喧囂。
丫環綠萼進入報答，表情發沉地說：“老太君，外頭二老爺三老爺二夫人三夫人和幾位小姐少爺都來了，說要看望老太君！”
看望？二娘舅林文淵是虞美娘的胞兄，現在是兵部尚書，二舅母蔣氏出身山西大戶，是前內閣首輔家中的庶女。三娘舅林文培並沒有官位在身，通常裏是稀飯玩樂的人，三舅母出身江南四大巨賈之一的孟家，最是個精打細算的。這兩房娘舅都不是老太君所出，通常裏也不見得多孝敬，現在聽說大娘舅的幼子沒了，竟眼巴巴地來了。大娘舅雖說樸重，性格卻最軟弱，林文淵覬覦這個鎮國侯的爵位已經不知多少年了，這府裏一貫是靠著老太君在苦苦支持，他們如果是看到老太君病倒了一定會有所行動！喬思婉想著，臉上卻闡揚起笑容，對皺起眉頭的老太君道：“外祖母，我也很久沒有見到娘舅舅母了，讓我出去看看吧。”
寧老太君搖頭，道：“傻丫環，他們是衝著我來的，見不到我是不會走的！芙蓉，侍奉我站起！”芙蓉趕快上來攙扶住老太君，可還沒把人攙扶起來，老太君便猛烈地咳嗽起來，喬思婉趕快攔住，道：“外祖母，讓婉兒去吧！”
老太君一眼望進了她的眼睛裏，隻看到一片從未在婉兒眼中見到過的堅定與冷意，她一震，喬思婉卻已經撫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對芙蓉道：“好好照望外祖母！”
說完，喬思婉便帶著方嬤嬤和紅玉緩步往外頭走。剛走出正房，她便看到前頭一撥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一臉行色匆匆的二娘舅林文淵走在最前頭，三娘舅掉隊半步，其別人都跟在背麵。
“兩位娘舅，舅母，婉兒在這裏給你們請安了。”喬思婉帶著最溫柔的笑容，揚聲道。
林文淵倒是吃了一驚，很快換上一副熱心的表情，道：“婉兒怎麽來了？竟沒人關照我們！”
二舅母蔣氏生得最端麗繁華，這時候走上前來，道：“婉兒肯定是聽說了信息來看望老太君的，想必這時候她老人家一定是悲傷得很了，我們趕緊進去撫慰一二的好！”
撫慰？你們是曉得大房五少爺沒了，老太君正在悲傷，準備在她傷口上撒一把鹽，將她擊倒吧！喬思婉心中哄笑，臉上笑得更甜：“難怪娘常說，二娘舅和二舅母是很孝敬的了，曉得老太君悲傷特意來看望，隻是今兒不巧了，老太君剛剛睡下，幾位還是先回來吧。”
喬思婉站在門口，硬是蓋住唯一的門，林文淵怕失了森嚴不好硬來，端詳著喬思婉說：“我們也是想要寬慰老太君，說禁止她現在已經醒了，元柔，還不進去看看！”
林元柔從人群中走出來，她一襲銀白長裙，外衣玫紅錦緞小襖，頸項之處鑲著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襯得一張臉巴掌大，她是林文淵和蔣氏的女兒，比喬思婉還要大上一歲，現在盈盈走上來，對站在台階上的喬思婉道：“婉兒表妹，我要進去見祖母，想必她現在見到我會極歡喜的，還請你挪一挪地位。”
喬思婉施施然一笑，道：“柔姐姐說的極是，你既然得老太君稀飯，更該曉得這榮禧堂的規矩！”她遙遙一指，指向頭頂上那幅赤金九龍青地大匾，繼續道：“這榮禧堂的牌匾先皇禦賜的，通常裏如果是不得老太君容許，是身子麽人也不能硬闖進去的。你大概勸一勸娘舅舅母，五表弟剛剛沒了，老太君心境不好，你們非要進去反而誤了她心境。百善孝為先，你總該清楚這個。”
聽喬思婉二話不說便扣了一頂大帽子上來，林元柔笑容一僵，回頭望了一眼爹娘，隻見蔣氏正冒死給自己打眼色，她曉得自己爹娘真相尊長，不好和喬思婉這個小輩多說身子麽，遂繼續道：“婉兒表妹這話是怎麽說的，祖母抱病，爹娘身為後代總是要來看望的。我們也是坐坐便走，隻說幾句話寬慰寬慰，不會打攪祖母養病的！”
喬思婉聞言，黯然垂首道：“柔表姐說的自然沒錯，隻是今兒聽說五表弟沒了的信息，外祖母立馬暴跳如雷，說是底下人沒照望得好，其時便要爆發照望的下人，我和杜媽媽勸了好一下子，她才肯歇了火氣，剛剛才睡下了，現在吵醒她，隻怕又要惹來一場雷霆大怒，那些丫環小廝要糟糕不說，娘舅舅母也要承擔魚池之殃，這又是何須呢？”
老太君是病倒了，卻被說成是睡下了，方嬤嬤聽自家小姐睜著眼睛說瞎話，騙的對方一愣一愣的，垂下眼睛來暗暗笑了。
“這怎麽可能！我們都是老太君的嫡親，她曉得我們來了，怎會避而不見，你別攔著了，快讓我們進去！”三老爺林文培本便不在意身子麽尊長的森嚴，現在不管不顧地嚷嚷起來。
二老爺林文淵語重心長地看了喬思婉一眼，應聲點了點頭：“不管如何，既然來了，總得去看看。婉兒總不會吧我們攔在外頭吧？”
說完，林文淵便走上來，眼看便要推開喬思婉向內闖去！
喬思婉看到虞美娘的笑容雖還一如往常，眼睛裏卻帶了一絲不悅，不由得身後裏哄笑，現在祖母心中早已對虞美娘產生很強的厭惡感，便是她真的生下男孩子，也說不上何等高興，，如果這個孩子是在李姨娘肚子裏卻是差別了。
喬好笑道：“祖母你安心便是，娘這回一定給您生個孫子，爹爹連名字都給弟弟起好了，叫喬浩！”
“混鬧！哪兒有孩子還沒出身便起好名字的道理，這是折福啊！”李氏沉了臉，喬厲忙紅著臉道歉道：“是兒子臨時高興地忘性了，老太太恕罪。”
李氏冷哼一聲，便不再理睬虞美娘，自顧自地拉著喬思遠的手問他私塾裏的事，虞美娘的表情越來越丟臉，便是喬厲在何處坐著也有幾分為難。
喬厲低聲撫慰虞美娘：“你是有身子的人，還是早些回來歇息吧。”
虞美娘點點頭，依言站起來，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身子一歪，倒在近在咫尺的王媽媽身上。這一驚人命關天，喬厲一下子跳起來，喬可快速地奔過去，喬思遠也要過去看，卻被喬思婉一把拉住，道：“你快別去拆台，陪著祖母吧，別讓她老人家受了驚嚇。”
說完，她向前走了幾步，像是要去看望的模樣，卻隻在人群外圍站住，並不湊近。
“美娘，你這是怎麽了？”喬厲不明因此，隻牢牢抱著虞美娘，生怕她有身子麽閃失。
虞美娘滿麵難受之色，哀泣道：“我不曉得，頭好痛、腰好痛、肚子也好痛，好難受，好似渾身火燒一般，老爺，救我，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