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寒顫

  江嫣然也以為自己這話很冒昧,臉一紅,便有些發急,道:“我……我沒有旁的作用,我隻是想,這畫裏麵有月亮,有荷花,有池塘,卻沒有活物,是不是——是不是缺乏生氣?”


  喬思婉看了一眼,果然是如此,便笑道:“是嗎?”她提起筆,遞給江嫣然,“那你幫我添上吧。”


  江嫣然這才高鼓起來,擎著畫筆,凝思揣摩著,而後道:“池塘裏沒有魚,天際沒有鳥,荷葉上也沒有露水,如此……再加幾何荷花,含苞未放的,花開滿池的……”


  她邊說,邊認真地提著筆——將說的東西落實到紙上。


  喬思婉看著她,不知如何,便以為很惋惜,如此天真可愛的姑娘,如果非出身皇家,她必然會和議這門婚事,江嫣然如此的性格,一點也不驕恣,反倒很生動,惋惜她有一個太過崇高的身份,讓人望而生畏。


  “姐姐,報告你一伴事,我早便明白你了呢!”


  “哦?”


  “我老大曾經也很稀飯你呢,為這個大嫂還吃了很久的醋,現在他更稀飯我大嫂了,兩個人的情緒好得不得了呢!如果當初你能嫁給我老大,其實也挺好的,我老大雖然沒有遲哥哥長得悅目,可他也是很威武的呀。”江嫣然毫無預防地說著。


  紅玉和菖蒲都受驚地瞪大了眼睛。


  江嫣然的老大……喬思婉的腦海中表現起曾經見過的楚王世子江皚山,很沉默寡言的少年,她笑了:“嫣然,你真的是什麽都曉得呢!”說完,她笑眯眯向江嫣然道,“嫣然,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江嫣然馬上站起拉了她的袖子,滿臉伏乞道:“啊,我還想著問你繡活……”


  “不必發急,你如果是稀飯,隨時可以來這裏。”喬思婉不移至理地回複道。


  江嫣然抿上一張小嘴兒,眼睛眨啊眨,“讓我再待會兒吧。”


  還要再呆一下子?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喬思婉看著她,笑道:“嫣然轉年也及並了呢,現在急著要問繡活,是不是要繡嫁衣了?”


  江嫣然隻覺著臉都滾燙了,轉身便是要走,口中啐道:“姐姐居然笑話我……”


  喬思婉拉了她回歸,笑道:“不提便是,我們說正經的……”她瞧著江嫣然滿臉飛紅,眼珠裏霧蒙蒙的,長睫毛忽閃忽閃,越發嬌妍,忍不住伸手輕輕掐了她的臉,低聲歎道:“嫣然,你可曉得你母妃為什麽要讓你來這裏。”


  江嫣然原是羞的厲害,扭著頭,然聽她說得鄭重其事,聲音裏沒半點兒作弄意味,忍不住抬眼去看她,卻見她確是一臉厲色,乃至帶著些悲憫,眼晴黑沉沉的,隱約一絲光彩,像在瞧著自己,又像不是……


  江嫣然不由怔住,半晌方推了推她,低聲道:“姐姐……”


  喬思婉看著她,逐步想到,這些皇族少女,從生下來便是肯定了的運氣,江嫣然也可以還不曉得她父王希望將她嫁給自己的弟弟吧?這個孩子,明白貞潔得很,完全沒有半點要高攀新貴的作用……


  江嫣然瞧著她那神態,內心忽地有些痛苦起來,咬了咬下唇,將喬思婉的袖子都攥得皺皺的,方輕聲道:“我稀飯喬少爺。”


  喬思婉一愣,頓時不敢置信地看著江嫣然。


  江嫣然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姐姐,我稀飯喬思遠!”


  江嫣然頓了頓,瞄了喬思婉一眼,臉愈紅,聲音越發低了,道:“母妃說一切都有她在,是她去幫我求了父王的,她還讓我不要報告他人說是我的主意……”


  喬思婉一頭黑線,“你自己或是小孩子呢!”她拋開了一腦門子的黑線,壓住心頭的訝然,牽強一笑,道:“你如何會稀飯他呢。”


  江嫣然手又緊了緊,紅著臉,糯糯道:“我……那天從楚王府的後門牆頭往下爬,結果……摔下來了……不把穩掉在他便刻……是他救了我……”她頭埋得低低的,再說不下去。


  喬思婉良久沒有說一句話,很終目光躍過江嫣然頭上的珠花,落到窗邊的一隻小鳥身上,那小鳥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兀自玩得暢意。


  適才她聽了這句話,一度質疑江嫣然在撤謊,乃至以為大約是燕王故意派她假造如此一個段子,逼得她周全一對小兒女的婚事。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江嫣然的手在顫抖。


  那隻握住她的手,真真切切的在顫抖。


  看多了民氣,看慣了寢陋,她第一次對如此的天真莫衷一是。


  ,是至心麽……


  將江嫣然送走,喬思婉便向董妃引去了,出來以後便連續很沉默,書也看不下去,顯得心緒很煩亂。


  紅玉看了她一眼,把穩地稟報道:“小姐,奴仆打聽過了,世子妃從回歸開始便連續不肯用膳,聽丫環說,不必飯也不喝水,倒像是要尋死……”


  喬思婉蹙眉,尋死?這麽容易尋死,她當初何必從宮裏頭出來?如果然是尋死,也不會回燕王府了,除非,她曉得了什麽……


  “您是不是去看看呢?”


  “既然信息都到我這兒了,天然是要去的。”喬思婉淡淡的道。


  喬思婉到了安樂院,剛踏進去,便看到劉媽媽形色匆匆地往外走,喬思婉問:“劉媽媽,大嫂如何了?”


  劉媽媽頓時呆住,看著喬思婉神采幻化未必,終於深深拜倒:“郡王妃。”而後張口要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算了,我自己進去看看。”喬思婉明白到了什麽,逐步道。


  劉媽媽跟在喬思婉身後,為她打起了簾子。


  孫柔寧表情有些蒼白地躺在臨窗的女人人榻上,烏黑的青絲迷迤拖在白衣上,美豔之餘更讓感應一種寥落的覺得。霍媽媽守在她跟前,幾乎因此淚洗麵。


  “這是如何了?”喬思婉心頭一沉,冷聲問。


  霍媽媽擦擦眼淚,低聲道:“世子妃不肯用飯,奴仆連水也喂不進去了。”


  孫柔寧像是死了一樣,半點動靜也沒有。喬思婉看著這場景,微微挑起眉,手上月白紗扇子輕輕拍在掌心,扇柄的碧色流蘇上本係著一枚玉玲瓏,隨動而響,鈴聲迭迭:“哦?不肯用飯,也不肯喝水?這是活的不耐性了嗎?”


  霍媽媽一聽,頓時對喬思婉怒目而視,喬思婉說完了這話,卻快步走過來,霍媽媽一驚,趕緊擋在前方,喬思婉放緩了腳步,盯著霍媽媽手裏的茶碗,反倒是微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伸手,卻不是推開霍媽媽,而是隨手丟了扇子,將茶碗接過來,“我來吧。”


  霍媽媽一愣,頓時有些伯仲無措,反應過來後趕快賠笑道:“郡王妃,這分歧禮數,或是奴仆來得好。”


  “走開。”喬思婉突然沉下臉,一雙眼睛猶如冰霜,在霍媽媽的臉上滑過,帶起一陣冰涼的覺得。


  霍媽媽還要說什麽,喬思婉已經冷聲道:“我是在救她,不是害她,如果你還要阻截,是想要眼睜睜看著你家主子這麽死了麽?”


  霍媽媽一怔,頓時不出聲了,旁邊的丫環們也都麵麵相覷,不曉得該如何辦。


  “除了霍媽媽,其餘人都出去吧。”喬思婉淡淡道。


  其餘丫環們聽了這話,看了看霍媽媽,霍媽媽愣了半天,終於沉重地點點頭。的確,大庭廣眾之下,郡王妃不會凶險世子妃,可如果是自己堅持,駁了郡王妃的麵子是小,世子妃的性命是大。全部的丫環都退了出去,喬思婉隻留下紅玉和菖蒲兩個人。


  “把水往下灌。”喬思婉把茶碗遞給菖蒲。


  霍媽媽嚇了一跳,剛要阻止,卻被紅玉隔開了,“霍媽媽,小姐為了你門第子妃好,如果是她還如此不吃不喝,虛弱到了必然水平定然是要了命的,到時候轟動了燕王和董妃娘娘,她不死也要死了。”


  霍媽媽一愣,菖蒲已經快步上去,捏著孫柔寧的下頜把她的,給掰開了,而後舉著茶碗水往孫柔寧的嘴裏攆,孫柔寧在昏睡,沒想到突然有水流進去,便咳了一下,水從嘴裏溢了出來。


  霍媽媽趕快跑上去,想要阻止又不敢。


  “霍媽媽,菖蒲手太粗,或是你自己喂下去吧,菖蒲,你在旁邊幫著。”喬思婉的聲音有些消沉,但語氣安穩,莫名便讓人冷靜下來。


  霍媽媽不得已,隻能點點頭,因而菖蒲托著孫柔寧的頭,而後她把穩翼翼地把茶水喂進去。


  “再灌。”喬思婉交托道。


  孫柔寧一陣激烈的咳嗽,一下子複蘇了過來,當她看到喬思婉的時候,眼睛裏一下子爆發出強烈的恨意。


  喬思婉不以為意,主動走近,坐在女人人榻旁邊的繡凳上,對霍媽媽道:“好了,便到這兒吧,我和你們世子妃有話要說。”


  霍媽媽擔憂腸看了一眼,便和菖蒲退到一旁,卻也不敢走遠,用一種極為戒備的眼神看著喬思婉。


  喬思婉突然伏下頭去,在孫柔寧耳邊說:“你是曉得了他將金吾衛交給我的事兒了嗎?”


  孫柔寧盯著喬思婉的眼神裏皆憤懣,看得一旁的紅玉打了一個寒顫。


  喬思婉輕聲道:“大嫂在宮中的時候麵臨絕境也不曾想到要死,甘願忍耐他人嘲諷也要忍辱保身。今日卻想不開,乃至計劃赴死了麽。看來你說的是真的,你在世,也便是為了一個男子。”


  孫柔寧深深回答她,倏地低下頭去,聲音傷感如一鉤暗澹的下弦月色,“如果沒有他,我餘生再無任何歡愉樂趣。”她眼裏的憤恨在現在已經逐步淡了下去,“你一嫁過來便受到千般萬般的痛愛,如何能清楚我如此的痛苦,江重君完全不是個男子,他能想出一千種一萬種方法熬煎人,我剛開始卻和同事們一樣,以為他隻是身體羸弱,後來才發現,他完全便是個瘋子,是一頭野獸。”說到這裏,孫柔寧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種強烈的怕懼之色。


  喬思婉悄然聽著,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孫柔寧曉得,對方都聽進去了,許是因為恒久沒有喝水的原因,她的聲音軟弱而寂寞,猶如拂過的冷風一般飄忽,透出深深的自傷,“其實一早便清楚,我和賀蘭圖是不會的,但我總或是懷著一種期待,我隻是想他再陪我一段時日,哪怕惟有一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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